【1869年6月1日,托尔森先生将好孩子——那些学习英文和历史较快的孩子——带去教堂接受洗礼。孩子们回来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力不济、畏寒等症状,老师们认为那是旅途疲累的缘故。】
【6月2日,那些孩子发起了高烧,并陷入异样的兴奋,无法入眠。有部分孩子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了难以理解的景象,发出胡言乱语。老师们通过多方文献比对,确定这是一种名为“失眠症”的传染疾病,感染上这种病症的人无法在任何时候入睡,只会清醒地做梦,身上也会出现类似于泥土的污迹。】
【老师们在生病的孩子身上的不同位置,找到了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污迹,印证了名为“失眠症”的可怕疫病的降临。在还未表现出症状的孩子身上,也有几人的脚踝出现了土块。奇怪的是,这种症状似乎只在原住民之间蔓延,除梅狄娜女士外的其他老师都没有受到影响。】
【巴伦先生声称这是一种诅咒——属于原住民自己信仰的邪神的诅咒,并且主张让原住民自己想办法治愈,老师们只需要从旁观察记录便好。这听起来十分离奇,但这片土地本就充斥着魔幻和奇异的色彩,战争中的种种异状奇观也足以证明,这些落后的民族确实能够使用一些巫术。】
【6月4日,所有孩子都表现出了“失眠症”的症状,最早陷入失眠症的孩子出现了“遗忘”的迹象,开始淡忘过去的经历,包括一些事物的名称和概念。从外面请来的医生无法提供确切的治疗方案,老师们认为答案也许正如巴伦先生所说,藏在原住民们口口相传的知识中。】
【可惜属于原住民的文字和史料已经在一天前被烧毁了,托尔森先生素来和巴伦先生观念不合,认为应该禁绝那些害人的东西,以免它们像疫病一样传播到更大范围的帝国领地。而现在,要想治疗“失眠症”,或许只能从带来疫病的“女巫”身上下手了。可谁是“女巫”呢?】
【6月5日,孩子们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他们的幻觉出现了交错,每个人不仅能看到自己的幻觉中的形象,还能看到他人看见的幻象。这些幻觉似乎能对健康的人产生影响,有不少尚未罹患“失眠症”的老师也在孩子们的幻觉中看到了死去的鬼魂。】
【混乱席卷了整所学校,托尔森先生主张封锁学校,让生病的人自生自灭,以防将病症传染给健康的人。还保持着健康的老师们陆续撤离,学生被分关入禁闭室。梅狄娜女士留守在学校中,以便尽快处理尸体。】
【6月6日,孩子们的幻觉规模扩大,整所学校都被笼罩在他们的幻觉的范围之中。他们好像约好了一样,各自幻觉的内容都能进行很好的连接,群体幻觉呈现一种缜密的逻辑性,在学校的地界上构造出了一所新的学校。】
【6月7日,孩子们的“遗忘”症状加重,有一部分人死在了禁闭室中,剩下的人也忘掉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失去了自我,沦为没有过往的白痴。所有人都困在清醒的梦幻里,像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度日。整座学校都病了,快要烂掉了。】
【6月8日,托尔森先生再次派人前来处理学校的疫病,原因是国际上对红枫叶寄宿学校的不负责行为多有声讨。但新来的医生依旧束手无策。】
第一份记录至此戛然而止。
看着“原住民”的表述,参考记录中的一些描述,齐斯倒是想起了现实里发生在枫叶郡的一件史事。
二百年前,欧洲大陆的外来者登上美洲大陆,驱逐和屠杀原住民,占领土地,建立了枫叶郡的前身。
不久后,他们建立了原住民寄宿学校,强制掳走原住民儿童进入学校,禁绝他们的母语和文化活动,以求割裂他们与其社会的联系,塑造其对欧洲文化传统的认同。
在学校中,虐待和欺侮时常发生,不少儿童因为种种原因死去,被悄无声息地掩埋……
这简直是天然的酿造恐怖故事的土壤,生出再强大的诡异也不足为奇。
齐斯没有多少惩恶扬善的正义感,不过对于落井下石的事儿,他向来乐此不疲。
他饶有兴趣地摩挲着下巴,眼中恶意满满:“几乎是明示这个副本和现实有关了啊,不知道TE通关后,能不能再制造一起诡异入侵事件?”
“将诡异引渡到远隔重洋的异域大陆上,不在场证明天然存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调查局抓到马脚,真是干净又卫生呢……”
“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类型的诡异?疾病么?”
齐斯思索着,缓缓蹲下身,摸了摸自己脚踝上粗糙的泥土污迹。
他无疑是被传染了。应当就是在浴室里,那些洗下来的泥土通过水流接触到了每個人的脚底,并开始蔓延。
起初那些泥土还只是覆盖在脚底的表皮上,而现在,它们已经如有生命般爬到了脚踝,还在继续向上。
病症的加剧是一个过程,先是发热,再是失眠和出现幻觉,然后会遗忘一些事。
幻觉和遗忘的程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深,他会一点点地失去自我认知,沉溺于幻觉,成为一个只知吃喝拉撒的本能动物。
除了他自己之外,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只能一个人困在这所学校里,等死,腐烂……
“玩家们的发病也会遵守这个流程吗?”齐斯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摸到一片冰凉。
他没有发热,却已经出现了失眠的症状,症状出现的顺序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发生了颠倒呢?
那个死在浴室里的玩家,按理说才第一天进入副本,后背的病灶范围为什么会那么大呢?
幻觉和遗忘又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还是说……已经出现了?
齐斯折回山川信弘的尸体旁边,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尸体蜡黄的腹部印着一团泥土质感的灰迹,足有手掌那么大,比死者后背上的污迹要小不少,却比齐斯脚踝上的要大许多。
“是因为体质不同,还是因为感染得比我要早?比如……在晚饭前就被感染了?”齐斯漫无边际地猜测着,顺手翻检了一下死者的口袋。
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一把打火机外,这人身上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
齐斯兴趣缺缺地将打火机揣进口袋,又回到书架边蹲下,继续翻看铁盒子中的档案。
新的档案是较为严谨的科学报告,记载了对失眠症的研究。
【学名:失眠症】
【特征:致病的细菌有较强的传染性,可通过水流、食物、接触、呼吸等方式在人与人之间传染。在病人死后,病菌会在原地生长出菌菇,散布含有病菌的孢子,并存在长达百年之久。该病菌似乎只对原住民有伤害性,外来者体内含有天然的抗体,不会因为上述方式感染致病,但不排除其他感染方式。】
【处理建议:封锁出现病症的区域,必要时可以将病人就地杀死并掩埋,以阻止病症的蔓延。】
齐斯从登山包里取出纸笔,借着打火机的光,将档案中的关键信息誊抄在白纸上。
他看着处理建议一栏“就地杀死”四个字,目光又一次落在戛然而止的时间记录上。
记录中提到的“托尔森先生”和“巴伦先生”,大概是学校实质上的主事者。显而易见,他们对孩童毫无善意,在发现医生对疫病束手无策后,会做出什么决定可想而知。
当然,此时此刻梅狄娜女士还中气十足地活着,玩家们扮演的学生还没有病入膏肓,所处时间线大概率在6月8日之前,记录中记载的是未来的事。
“副本一般都会有一个隐性的时间限制,姑且做出最坏的打算,6月8日那天,所有玩家都会被剧情杀,谁能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看人品。问题是,今天是几号呢?”
从记录可以看出,梅狄娜女士也是原住民,被感染了失眠症,所以留守在红枫叶寄宿学校中。最坏的情况就是,现在已经是6月5日之后了,其他老师都撤走了,留给玩家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
但看梅狄娜女士的表现,以及其他玩家的症状,眼下的情景明显不是对记录一比一的复刻,更像是不甘的鬼魂对过去发生的事的一种模拟。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失眠症可以治好吗?如果能在6月8日之前找出治愈失眠症的方法,剧情杀还会降临吗?”
齐斯思索着,目光落在6月4日的一段表述上——
属于原住民的文字和史料已经在一天前被烧毁了……托尔森先生认为,失眠症是原住民受到的来自于邪神的诅咒……治病的答案在原住民口口相传的知识中……
仔细想来,坏孩子烧毁外来者提供的教材,外来者烧毁原住民的资料,着实有一种荒诞的戏剧性。可惜齐斯这会儿不太笑得出来。
资料是在6月3日被毁去的,必须提前找到资料,才能从中知晓失眠症的治疗方法。
哪怕6月8日那天没有剧情杀,要想通关这个副本,也必须尽可能治好身上的失眠症。
失忆和幻觉,将会对探索和解谜造成极大的阻碍,使副本的扑朔迷离程度雪上加霜。
齐斯将写满了字的白纸收回登山包,盯着泛黄的档案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用打火机将它们烧毁。
他将档案放回铁盒,又将铁盒锁上后放回原位。指尖似乎摸到了凹凸不平的什么,他将铁盒翻转,只见那里赫然刻着两行英文——
【伊德·托尔森】
【原住民爱心基金会】
这是什么意思?“伊德·托尔森”和“托尔森先生”是什么关系?
“原住民爱心基金会”不是陈立东的“慈善家”身份来自的地方吗?又和“托尔森”是什么关系?
旁白声适时在耳边响起,低沉而阴森:
【不敬规则的坏孩子,恭喜你,在纵火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口口声声宣称要保护原住民权益的基金会,其实才是所有虐待和杀戮的罪魁祸首。】
【他们并不喜欢孩子,施舍和恩惠也并非出于爱心,而是另有图谋。】
【你不知道他们的阴谋是什么,但你想尽你之力,让他们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系统界面的左上角刷新出一行行文字:
【身份支线任务已触发】
【支线任务(必做):厘清原住民爱心基金会的图谋】
【支线任务(选做):杀死“慈善家”】
齐斯阅读着新刷新出的文字信息,手脚不停地将铁盒子摆正,还不忘用刀片挑起一些灰尘,抹在铁盒表面,进行简单的做旧。
耳朵捕捉到凌乱的脚步声,从楼道处生出,并轻一下重一下地向档案室这边赶来。
齐斯不动声色地躲进书柜后的阴影,将右手搭上左腕的命运怀表,驻足望向门口。
借着朦胧的微光,他看到一道女孩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如同野兽般扑向门口的尸体,大快朵颐。
………………
【注】本章关于“失眠症”的设定取材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如有雷同,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