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仙城。
一道身影御剑穿过护教大阵径直落在仙剑门内门入口前。
遁光散去,露出楚怀生眉宇紧锁的面容。
和讨伐兽王白毛猿之前比起来,如今的剑门仙城可以用区区之众来形容。
原本热闹非凡的自由贸易区散修数量不足十一,不少修士家族开设的店铺房门紧闭,第三层的居住区也冷冷清清,不时还能见到有修士拖家带口匆匆而行。
中原上宗在保兽王白毛猿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津国,也点燃了修士们的愤怒。
但愤怒之后剩下的唯有无奈。
最弱的上宗至少也有一位元婴尊者坐镇,整个津国都搭上去也不敌别人一根手指头。
除了憋在家中生闷气外,津国的修士什么也做不了。
同时,津国的修士也意识到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仙剑门、万道仙宫和千佛寺似乎已经失去了中原上宗的信赖。
这样的结果引发的后果就是大量津国修士逃亡,即便是供奉殿的开设也无法留住修士的流失。
提脚迈过正殿的门槛,大步流星穿行前厅,一路蜿蜒曲折终于到了师父门前。
刚抬起手想要扣响门扉。
里面便传出剑无极略显疲态的声音。
“进来吧。”
抬起手的楚怀生愣了愣,师父的声音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但现下不容他多想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剑无极的房间依旧和以前一般简朴,不,应该说简陋。
不大的房间中,唯有供台、蒲团、一桌、一椅……
供台上摆着三清画像,下有香烛和长明灯。
蒲团所用材料是最普通不过的稻草,许是用的时间太久了,不少地方已经的稻草已经断裂开线。
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坐着不会舒服。
剩下便是桌子上的茶具,粗糙的民窑茶盏和一盏煤油灯。
这便是津国最大门派掌门剑无极平时居住和修行的地方。
楚怀生自认不是一個追求物质的人,但每次看到师父的房间都感觉头皮发麻。
这么小一块地方,唯一的煤油灯还没点,只靠供桌上那一盏长明灯微微照亮着房间的一个角落。
便是连那慈悲的三清像,在长明灯摇曳的火光照耀下似乎也变得有些诡异。
出于对师父的尊重,楚怀生没敢随意使用灵力增强夜视。
“徒儿楚怀生见过师尊。”楚怀生对着蒲团的位置作揖,道:“师尊,你为何没点灯?”
说着,上前两步将木桌上的煤油灯点燃。
随着煤油灯的燃烧,房间中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此室唯我一人而已,又有何必要点灯?”
正护着煤灯的楚怀生闻言一震。
和以前师父正气清明的声音比起来,如今的剑无极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和戾气。
如果不是声线与师父别无二致,楚怀生几乎不敢相信这声音出自剑无极之口。
借助着逐渐旺盛的煤灯楚怀生终于看清了蒲团上的剑无极。
只见,原本还是两鬓发白的剑无极,此时头上已经没有一根黑头发。
满头灰白的发髻散乱的披在身后,和从前一丝不苟的道髻形成鲜明的对比。
剑无极全程背对大门而坐,让人看不清容貌。
楚怀生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从剑无极身上移开目光。
他知道,师父虽然背对自己,但不管自己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对方的法眼。
“你不是镇守在五峰洞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剑无极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弟子确实守在五峰洞监视兽潮情况,但前几日师兄来信说师尊身体抱恙,徒儿特意赶回来看望您。”
“你倒是一片赤子孝心可见。”剑无极依然背对着楚怀生,丝毫没有转身的迹象:“不过为师没事,你只管放心便是。”
“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便在剑门仙城多留些日子吧。”
“你也许久没有与门中弟子亲近了。”
“等过几日为师与你接风……”
说完,剑无极端起旁边的茶水啄了一口。
楚怀生愣了愣,师父这是在逐客?
他已经被剑无极收入门下十余年,这十多年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
原本还想多试探几次,但剑无极却已经端茶送客,只能无奈告退。
合上房门。
楚怀生转身离开,双腿移动的飞快。
吱嘎。
砰!
正在埋头处理门中正事的孔云霄被推门声吓了一跳。
转头就看到师弟沉着脸走进正殿。
“都出去。”
在楚怀生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中,殿内的几名弟子和管事立刻起身离开了大殿,还贴心的合上殿门。
不过数息,硕大的“灵官殿”中就只剩下了楚怀生和孔云霄师兄弟。
抬手祭出一个隔绝神识的法阵罩住二人。
楚怀生开门见山,道:“十万大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尊为何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并没有参加征讨队,而是与望月真人留守后方指挥。
后来又独自去了五峰洞驻守。
征讨队的遭遇只是从仙剑门的情报网中听说,细节方面肯定不清楚。
孔云霄闻言苦笑,将经过事无巨细的全盘托出。
“你是说,因为中原上宗坐视兽潮屠戮津国之事,导致师尊寒了心!”楚怀生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对剑无极的打击会如此巨大。
楚怀生虽然天赋异禀前途无尽。
但受限于时代和认知的局限,对剑无极的改变感到荒诞。
如果换做白青君,应该就能理解剑无极为何会如此备受打击。
因为从后世的眼光来看,剑无极就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认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让世界发生改变。
而且,在他当上津国第一到十万大山征讨之前,也确实如他所想般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周围的一切。
但他将那些所谓上宗的人想的太过理想化。
认为只要自己出手,上宗的人虽然不至于帮忙,但也绝不可能出手阻拦。
毕竟这是津国修界内部的事情,上宗无理参与进来。
但御兽宗的背刺就仿佛一记重重的耳光,将他所有的努力和幻想都按回了坟墓之中。
而越是理想主义者,当他的幻想破碎时,崩塌所带来的反噬也就越强。
用修界的话来形容,便是道心破碎。
现在的剑无极就仿佛一个心死的人。
或许会一直消沉下去,直至毁灭。
或许会重铸道心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谁也不知道新出现的道路是正是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