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回到北平,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听着满耳朵熟悉的京片子,江浔没来由感觉很是亲切。
“浔子,在这里呢……”
接站人群中,丁志诚挥舞着手就挤了过来,看到杨哲,他的脚步就放慢了,跟周围来来往往的旅客一样,那眼睛就不是自己的了。
从小到大,杨哲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她把头扭过去,看向江浔。
“过来帮忙啊。”江浔暗笑,是个正常的男人在杨哲跟前都会有一瞬间找不着北的时候,“找着地儿了吗?”
临从广州出发前,他就给丁志诚打了一电话,虽然是体验生活,可是也不能大张旗鼓,搞得跟鬼子进村似的,要悄悄地行行。
当初,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广告,苏民老师着实狠狠地把他训了一顿,后来蓝岛啤酒送来东西,他送这个送那個,也让苏民老师好一通说。
心是好的,可是太出风头。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身边的人过得比别人好……
“找着了,就在后面的道具房,我跟行政处的老马要了一把钥匙……”丁志诚跟杨哲握过手后,那手脚顿时感觉没地儿放了。
“走吧……”跟丁志诚一人扛起一纸箱,三人就挤出了火车站。
来到人艺,没有演出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首都剧场笼罩在一片明月的清辉中。
偷偷摸摸打开道具房,把东西放下,江浔才感觉喘了口粗气。
“这就是倒带机?”丁志诚打开箱子,拿出一台机器,约摸着三个巴掌大小,可是这东西还挺沉。
“嗯,先吃饭,明儿中关村练摊去。”江浔看看杨哲,“加州牛肉面大王,再来瓶北冰洋,怎么样?”
“我随意。”杨哲倒也没有立刻回家的意思。
“成啊,我请客,就当给你们俩接风,”丁志诚又看一眼这两箱宝贝,也来了兴趣,“浔子,行啊,去了一趟广州成了倒爷了,明儿哥哥跟你一块练摊去。”
他这人,就跟个小孩似的,越是新鲜的事儿越是愿意干。
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以前一块钱一碗觉得很贵,可是现在连吃两碗,江浔感觉自已还没吃饱。
“明天我也去。”杨哲低声道,她没有看江浔,“我先去团里报个到……”
“你是不是怕浔子赔了啊……”丁志诚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瞧我这张嘴,开张大吉,总得说几句吉利话是吧……”
“那就说,咱大清国有的是金山银山,银子永远也花不完。”江浔笑着举起汽水,“干杯。”
……
相传,明朝年间,位于北平城西北部HD区一带,西北三环路西北四环路中间,有一块地被太监们所青睐,很多太监在此建庙宇以及养老的庄园,也有一些死后就埋在这里,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太监的墓场。
因明清时期称太监为“中官”,所以这里又被称为“中官坟”。
一大早,江浔、杨哲、丁志诚就坐上了开往中关村的332路公交车。
去年的中关村,这条著名的电子一条街刚刚形成,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倒卖电子产品。
80年代,电子产品仍属于高端产品,可是到卖的散户也不都是好人,伴随着电子一条街的名气,这条街一度还被称为“倒爷一条街”、“骗子一条街”。
“就是这里啊?”眼瞅着到站了,可是杨哲很是失望,这里没有高楼大厦,贯穿清华、北大和人民大学的白颐路只有六米宽,路两侧是大杨树,杨树两边种着小麦。
“就是这里。”江浔下车,寻找着自已练摊的地方。
整个白颐路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来逛街的买家也是人头攒动,这条街,人气很旺。
前年,HD区供销社盖了一栋三层楼,四通和联想两家公司也在里面,楼两侧挤满了企业店铺,店铺前的路上,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根本插曲不下脚。
他跟丁志诚扛着箱子,杨哲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在一家叫作用友财务软件服务社的门面找到一空地儿,“得,就是这了。”
江浔放下箱子,杨哲赶紧拿出格子桌面,这是现从家里拿来的。
丁志诚拿出一条绳子就在两棵白杨树中间拉起来,又挂上一纸壳,上面是毛笔字写的“录相机倒带机”六个大字。
“这地儿,人气不行……”眼瞅着有人转到这里,没瞅摊位一眼又往回走,来的人却根本不看机器,只是瞅一眼杨哲,也重往回溜,丁志诚就是一声感慨。
做生意,这位置是太讲究了。
“要不,咱吆喝一嗓子……”丁志诚掏出一支烟,这三人,中戏的,人艺的,东方歌舞团的,嗓子都不差,“我先来,倒带机,广东货……”
“不能说广东货,要说港货,”江浔马上纠正,“港货倒带机,二百四一台……”
二百四?
杨哲感觉自已的耳朵好象听错了,可是下一句,江浔还是这样喊,六十块钱进的货,他敢卖二百四!
丁志诚一听这数字就喊不出来了,他昨晚没问价钱,今早也没问,如果他知道这东西二百四一台,说什么也得放自已个床底下,而不是扔在人艺的道具房里。
二百四,这数字不吉利啊!
他在天下第一楼里演一算命先生,也自学了堪舆八卦,阴阳五行,嗯,二百四,离二百五就差十块钱!
“倒带机,倒带机,港货倒带机……”
喊了半天,人家还是不看机器看杨哲,杨哲转过脸去,可是那娇俏的身影还是把人的目光牵了过去。
“同志,港货,看看?”眼瞅着一位穿着西装的青年过来,他在看杨哲的功夫,丁志诚就凑了过去。
“嗯,港货?”青年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看机器,又看看这几位,这几位,一对俊男靓女,根本也不象是倒爷的样子。
“您看看,不买先看看成吗?”丁志诚可不想放跑这一位顾客,可是他越拉人家走得越快,他再拉人家都小跑起来。
得,这叫异性相斥吗?
“这玩艺能成吗?”丁志诚嗓子都冒烟了,他到地里拔出几根麦子,随手把麦穗一搓,吹去浮皮,青青的麦粒就出现在手上。
“杨哲,吃麦子。”
杨哲也在看着江浔,这东西看来并不是紧俏货,这三十台可是一千八百块钱啊。
她倒不是心疼这钱,可是东西在手里出不去,她就笑不起来。
江浔也搓了一把麦粒,饱满的麦粒放进嘴里,有种青香甘甜的味道。
“你倒是说话啊,”丁志诚有些着急,“得,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着的哪门子急,……”
嚯,这句话放在这儿,还真应景,江浔和杨哲扑哧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