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天气很热吗,江浔感觉很热,因为王志文这句话,跟把他架到火炉上烧烤没什么两样。
操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说不能,王志文就赢,他说自已能,胡军的面子往哪搁,全班人的面子往哪搁。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表演班的孩子成熟尤其早。
刚才,作为班长,胡军刚为全班出头,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显摆自已有多能耐!
他瞅一眼靠近自已的江珊,头发都让汗水湿得一缕一缕的……他又想挫挫这位王老师的锐气。
“浔子……”江珊拉了拉他的胳膊,是啊,整个操场上的人都看着他哪。
王志文没有正眼瞅他,是斜眼瞧他。
这人啊,脾气坏并不等于没心眼,直男也可能是心机男。
“王老师,要不你先做一個给我们看看……”江浔主动出击了。
“还有学生考老师的吗?”王志文还是斜眼看他。
“没有,您示范一下是不是?”何冰耷拉着眼皮,汗水流进眼里,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要是硬逼着我示范,你来当老师,我来当学生……”王志文几乎要咆哮了。
“王老师,”这个时候,还是教研室主任鲍国安出来打圆场了,他手一指徐帆,陈小艺等人,“你看啊,你看这些女生瘦的,就这样还不吃饭,你强度搞得这么大,她们万一再晕倒的……”
王志文瞅瞅徐帆,“没事,一碗面条下肚就好了,再说,瘦就好看吗?”
鲍国安让他一句话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嗯,100分钟的体能训练,你看,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不如,先给他们时间回宿舍换衣服……”
王志文想了想,“鲍主任都说了,都去吧,都想想,谁上,别让我看轻你们……十分钟啊,就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我点名!”
谁上?
宿舍里,大家脱下外套,里面的秋衣都湿透喽。
“谁上,我给他刷一个礼拜的球鞋。”胡军把湿衣服一扔,转头从包里扒出一件夏天的T恤。
“谁上,我给打两个礼拜的饭……”韩青马上跟进。
“谁敢让你打饭,你得吃一半,”何冰这个时候还不忘耍贫嘴,“谁上,我……捏脚,捶背,端茶,倒水……”
“您这不成了何公公……”说话间,李洪涛推门进来,“浔公公,现在我们八七班就看你的了,你得给我们长长脸……”
“对,让王志文看看!”胡军开始直呼其名了。
对啊,大家的眼光一齐瞅向江浔,江浔还没说什么,一群人簇拥着他就跑回操场。
换衣服,王志文只给了十分钟,这十分钟,跑回宿舍,换下衣服,再喝口水跑回来,十分钟跟没歇一样,一回到操场,王志文看着表呢。
……
10分钟后,台词课继续。
王志文开始检查另一项作业柯兰的诗歌《船在水上》的朗诵。
“船在水上,不停地遇到风浪。人在世上,会不断地遇到困难。风浪考验舵公的胆量,困难试验人的坚强。会驾驭风浪的叫老舵公,能克服困难的才叫战士。”
短短四句话,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要一边做仰卧起坐、俯卧撑……一边说。
江浔也不废话,到了操场上,仰面就躺在草地上,何冰赶紧跟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数着个数,“一个,两个……”
“船在水上,不停地遇到风浪。人在世上,会不断地遇到困难……”
嗯,难得,这孩子从宿舍里跑回来,前面又经过了那么大的运动量,他的气息竟然跟得上。
鲍国安倒背着双手,走近江浔,仔细观察着他,嗯,偷气换气的功夫很不错。
“俯卧撑!”
仰卧起座,没有难道江浔,王志文马上宣布了下一项运动。
“风浪考验舵公的胆量,困难试验人的坚强……”江浔的声音很大,跟着那么多名师练习,现在他的嗓音,能从操场的这头打到操场的那头。
“好!”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周围竟然响起热烈的掌声来。
“台词没有神韵……”王志文一挥手,不让大家再喊,他自已就喊上了。
胡军的眼睛要冒出火来,他小声骂了一句,还要怎么有神韵,你特么地就是个瘟神!
“会驾驭风浪的——叫——老舵公。能克服困难的——才叫战士!”
江浔没有停歇,可是他的表情和语调,让人听了为之动容,很富有感染力。
“两头起。”王志文再次换了号令。
哦,大家都看到,即使这样,江浔脸上的表情没有浮夸和僵硬,很自然,
他的音色好,气口儿也恰如其分,这个分寸掌握的很好。
“王老师,您这不是明着整人吗,您还要怎么着……”
操场上突然陷入了寂静,可是寂静中,一个声音就冒了出来,接着,小声议论,小声怒骂就象阵阵波涛,滚滚而来。
“谁,谁说的,有种的给我站出来……”王志文的脸都青了,他的喉结上下动着,身体也开始有些颤抖,“小燕飞。”
最后的小燕飞,二十个。
可是王志文又加大了难度,“江浔,要用两种表情,哭的表情和笑的表情……”
哦,没有人再理会王志文,大家都在看着江浔,一般的学生,到了现在,体力早就没了,甭说台词,就是能做下这套动作都难。
“江浔,加油。”
“江浔,加油。”
此起彼伏的喊声,把办公楼里的老师,把开会刚回来的徐晓钟院长都惊动了。
江浔俯身卧在草地上,可是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浔子……”八七班的的学生几乎就要扑上来,可是被鲍国安拦住了,他快步上前,“江浔,你没事吧……”
没事!
江浔一抬头,标准的小燕飞动作,他的脸上笑着,转眼间又哭上了……
可是他朗诵的台词,声音悠长,还有韵味。
鲍国安长舒一口气。
现下有些演员,发声不集中,气声是散掉的,不论原声和配音,效果都不好,这,是演员这个行业的悲哀。
现在江浔的朗诵,很象是程派的“以气催声。”
“唱戏就是唱气”!
气是一切声音的来源,没有气,歌唱就没有动力,没有统领,同样,没有气,朗诵也没有动力,没有统领。
江浔用丹田的力量,把做仰卧起座,小燕飞、两头起……存储到胸腹的气息发出来,这就不简单了。
更不简单的是,这样的催声到口鼻腔这里会形成音阻,但江浔把它们控制成了不同的音色:有虚音,有实音,有立音,有提留音,有橄榄音,有冲音,这些音色全部都是用丹田那强大的气息催生出来的……
圆润有力量,打远儿有共鸣!
鲍国安长叹一声,这才是中戏十年一遇的学生,这才是演员这个行业的的希望所在!
“王老师,怎么样?”鲍国安道,对这个年轻的台词老师颇有微辞,今天看法更大。
王志文倒也是好汉一条,“我宣布,以后凡是我的台词课,江浔可以随便,爱来不来。”
“王老师,我从不逃课,我们特喜欢您的课……”眼瞅着王志文就要离开,江浔赶紧加了一句。
周围,八七班的同学早都过来,女同学替他擦汗,男同学替他披衣,还有人拎来了热水,就跟跑完一万米长跑拿到名次的待遇没什么两样。
王志文冷冷看着这位好象获奖一样的同学,也不说话。
“他啊,下个月还得去广东呢。”何冰真的给他捶着腿,却笑着又加了一句。
嗯,去过广东,到过陕西,还在上海待过,王志文也不知想起什么,一指江浔,“你啊,特么的就是混过天南海北的一颗人丹!”
嗯,人丹,这是表扬吗?
这是什么意思,要不说王老师有学问,人家是老师,这帮学生全都琢磨不透人家什么意思。
“哎,”何冰倒吸一口凉气,“人丹,哎,你们说,浔子到底是人丹还是人蛋?”
“滚蛋!”江浔一抬腿,何冰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