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江浔回到北平的第四天了。
刚回来,就是排不完的小品,补不完的作业,脑袋都大了一圈,他感觉今天如果不出去走走,他非得憋屈死不可。
找谁啊,找丁志诚去啊,只有跟老丁同志在一起,才能放心地玩,他不会管着江浔,有时还撺掇着他怎么才能玩得更开心。
他就跟个老小孩似的,永远也长不大……
夜色渐深,整个京城的燥气一扫而空。
“丁哥,跟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個就是一八旗子弟!”来到丁志诚家的院子里,傍晚的凉风吹过,榆树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你还真别高看自己,养鸟你会吗,唱曲你会吗,哦,这个你会,嗯,逗蝈蝈你会吗……”丁志诚父母不在,哥俩麻利地整了两个凉菜,再弄一道菠菜拌粉丝,油炸花生米,红烧豆腐,还有一道小葱炒鸡蛋,就算作荤菜了。
“喝点?我出去买两瓶啤酒。”
丁志诚出了门,江浔也没闲着,他回来时,车把上还挂着两瓶二锅头,包里还有一包卤肉,“得,到底您有大清国的金山银山……”丁志诚用牙一咬瓶盖,“走一个。”
雪白的泡沫涌出,半瓶啤酒就下了肚。
“江浔,你算算,多少日子我们没在一块喝酒了……”
是啊,到中戏上学,自打去年演天下第一楼,两人时不时出去打打牙祭,那时是整天待在一块,比家里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那还等什么,开吃吧。”江浔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又香又脆的花生,个崩焦脆,唇齿留香。
“抽烟。”烟酒不分家,丁志诚就掏出一盒前门。
“我不抽烟,世界上最不好的习惯就是抽烟。”江浔严辞拒绝。
“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广州抽的是万宝路……”丁志诚就揶揄起来,“怎么,抽不了前门了?”
“哪啊,那是演戏,我现在出戏了。”江浔笑着站起来,自打拍完公关小姐,他没有抽一支烟。
走在在院子中,踩着润湿的青砖地,他似乎沉醉在一个梦似的世界里。
“嗯,丁哥,我想买套房……”
四合院虽然俗气,可是住着舒服。
“你啊,你是出息了,是得有个自己的窝,”丁志诚倒不觉着意外,“你想买……四合院啊,我以为你想买楼房呢,怎么着,想离人艺近一点,灯市口,报房胡同,皇城根,大佛寺,翠花胡同……我帮你瞅一眼……”
喝啤酒不过瘾,他打开一瓶白酒,“哎哟,我记起来了,您这身份,您得住那啊,那儿绝对适合您,就您这身份,就那合适……”
哪哪哪?
江浔一下子来了兴趣,可是他仍然谦虚道,“我就是一学生,顶多有俩臭钱……”
“别价,”丁城诚笑得鸡贼,“东厂胡同,那里是你的老家啊。”
去!
江浔作势就要拍他,两人就在院子里打闹开来,江浔抓住丁志诚,愣是灌了他半瓶白酒,两人最后都喝高了,在院里背台词玩呢……
……
“今天又下雨了,江珊借了我十块钱,陈小艺让我请她喝可乐,胡军晚上借我球鞋穿,说是碰到一学妹,极漂亮……”
下午,江浔正躺在床上构思小品,思绪却跟苍蝇似的乱飞,楼下传达室的大爷喊他的时候,他一把从床上翻了起来。
八十年代末的北平,雨后的空气真的清新!
坐上方方正正,白底红杠的公交车,看着街上穿着雨衣的行人,看着一辆辆车把上挎着人造革手提包的自行车,行人和车辆不多,更显得道路很是宽敞,嗯,街两边的行道树,枝桠交错,也有些年头了。
“志诚……”
刚走进丁志诚家的胡同,他一发小就迎了上来,他热情地跟江浔打声招呼,“你小子得请我吃饭啊,你要找的四合院,我给你找到了。”
还真找到了!
丁志诚也是一脸的惊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知道啊,我发动了多少人,连我丈母娘她二姨姥家我都找遍了……得,总算没白费功夫。”
那不还得赶紧着先酬谢人家,江浔立马从小卖部里买了两盒大前门,塞到人家手里。
“我没事就骑着自行车到处找啊,没成想,回到单位,我们单位老王的一个亲戚,人家要到美国去,他赶巧有一座四合院要往外卖,就在东厂胡同,你听这名字,东厂,……多局气的名字啊。”
丁志诚一下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江浔黑着脸就要走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跟这脱不了关系了还是怎么着?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带我们去看看啊。”江浔不急,丁志诚倒催促上了。
重新坐上公交车,三人就兴奋地说开了,边说边往车窗外瞅,一辆解放牌货车拉着一堆堆的黄瓜西红柿正驶过,一个小贩拿着杆秤正在卖水果……
朴实的人们,干净的街道,生活的场景,这才是记忆中的北平!
“咱找的四合院,几进几出,多大的面积?”公交车靠站了,三人都打上伞,下了车丁志诚就问道。
“两进两出,”发小同志也不含糊,“人家张嘴就要这个数,不还价。”
两万?
丁志诚有种想问候别人八辈祖宗的冲动,两万块啊,不吃不喝得小几十年吧,才能攒够工资。
三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坐标80年代的北平,遍地的筒子楼、四合院,此时,北平市民还不太流行租房子,也不太流行买房。
解决住房问题,停留在“等、靠、要”三个字上,“等国家建房,靠组织分房,要单位给房”,是解决住房问题的主要方式。
看着两个大妈拿着刚打的酱油,走进胡同里,家家户户也都飘出炒菜的味道。
嗯,不错,江浔一进胡同,就喜欢上了这里。
如果不是名字不好,他真的打算在这里住了。
不过,东厂胡同有着悠久的历史,也住过清末军机大臣荣禄、北洋政府总统黎元洪等名人,却并没有其他胡同那么热闹非凡。
从古旧的老式砖瓦房内探出的不知名的小花,正开得欢,颜色之艳丽,给这条宁静的胡同增添了几分生机。
一路踏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一旁是斑驳的古墙壁,一旁是参天大树,抬眼望去,遮天蔽日。
当然,胡同里不是很干净,有人正骑着三轮车搬家,里面是彩电,瓶瓶罐罐,还有七十年代的三大件也都被请了出来,“劳驾您内,给俩钱儿,您拿走。”
听着地道的京片子,江浔很是感慨,胡同与他而言,是一种静谧的时光。
特别是在夏日,用手轻轻滑过胡同口那棵干枯的老树,手心传来粗糙的触感,让岁月的痕迹从指缝间划过,就会觉得好像看到历史的书卷缓缓打开。
“他的院子是只有他一家还是几家合住?”江浔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