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祖把话放在心里,只是默默看着江宝仁离开。
她其实可以选择不去,但她还是去了,究其原因,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很尊重自己的想法。
过了半响,有些无聊的言祖只能在地毯上打滚,舒展着刚刚在楼下被冷雨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身子。
不止身子,还有刚刚教江老师兽语之时变得有些紧的腮帮子。
突然,走廊处江雨清的房门打开,她露出半个脑袋,踮着脚看了两眼,一个人都没看见。
难道,他也跟着去了?
她慢慢从房间走出来,来到大厅,又吓得她差点叫出来,
“你,你怎么又躺在这里!”
唉哟,对噢,其实可以到沙发上的。
眼见这只火箭鱿鱼要从地毯转战沙发,她掩饰不住失落问道,
“她走了?”
“嗯。”
江雨清沉默地转过身,来到厨房门口,开始整理买回来的食材和用具。
她看着袋子里面的奶油牛奶和鸡蛋,心里又变得烦躁。
如果要做冰激凌,现在就得做了,不然冷冻的时间就不够,晚上也吃不着了。
可江宝仁一走,她什么心思都没了。
“江老师,要不,我去把江阿姨喊回来?”
当江雨清在心里出现了冰激凌这個词的时候,言祖的心灵感应就像是捕捉到了关键词一样自动打开了。
言祖急啊,冰激凌无小事,要是耽误了冰激凌,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江雨清摇了摇头,疑惑地看着他那着急的模样,
怎么自己都还没急他就急了?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或许,他真的很喜欢江宝仁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见到她,但是又只能跟自己待在一起,他可能觉得很无趣。
念及此,江雨清改口道,
“你...如果想去就去吧...”
言祖心想,
我要是真去了还得了。
你都把你敢去我就自杀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恐怕现在他只要消失一分钟,江雨清手上的手表显示的心率数字就会经历从急速上升再到猛然下降到零的这么一个过程。
于是,言祖很不舍得地说道,
“江老师,你要赶我走吗?”
江雨清一愣,
“没,没有啊。”
言祖叹气,转身欲走,
“好吧。”
江雨清慌了,斟酌一番,她发现自己刚刚说的那话似乎确实暗含着赶人的意思,但那只是无心之言。
可恶,怎么这个人平时愣愣的,这时候念头又这么透彻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挽留他,情急之下只好搬出杀手锏,
“等下,还,还有冰激凌没做呢...吃,吃完再走...”
江雨清说完之后,言祖立马就回头了,
“好。”
少女松了一口气,
“那,那你还不快点来帮我弄。”
言祖蹲在地上,将一盒盒切好的肉拿出来,
牛肋条,牛仔骨,切片猪五花,羊小排。
牛肉雪花纹理清晰分明,五花肉也是肥瘦均匀,羊小排更是肥美厚实。
每一样都能看出来品质极佳,当然价格也是相当不菲。
牛肋条213买了1公斤多些,牛仔骨297块钱买了1.5公斤,黑猪五花肉片则是66一斤,还有一整只的掐头去尾的鲜鸡120元整。
除了肉以外,还买了生菜洋葱大蒜青辣椒泡菜等等配菜。
看来原本是打算在家烤肉的。
除此之外,便是做冰激凌的原材料了。
言祖有些咂舌,这么老多的东西,十个人来也吃不完啊。
将需要冷藏的肉类放进冰箱,言祖这才腾出手。
江雨清正在看着一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钟筱蓉教她做家庭版冰激凌的办法。
首先要将牛奶和奶油倒进盆里,
拿出一个食物称,在上面放上一个铁食物调理碗,随后称上五百克的鲜奶油和二百五十克的全脂牛奶。
接下来要打鸡蛋,
江雨清对着言祖道,
“打五个鸡蛋,只要蛋黄,你会吧?”
江雨清示意他拿两个小碗,到那头去弄,随后便在冰箱继续翻找着需要的材料,计算着所需要的食物重量。
“没问题,我是分离高手。”
不要说只是分离蛋清蛋黄了,不管是质壁分离,固液分离,人畜分离,生殖隔离都统统不在话下。
言祖拿起碗,几个帅气的单手打蛋,把蛋全都敲到了一个碗里。
江雨清手上拿着糖和巧克力,转过身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她的头上爆起两根青筋,差点把手上的东西摔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分离高手?”
我让你把蛋黄和蛋清分开,不是让你把蛋清蛋黄跟鸡蛋壳分开!
言祖也尬住了,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做,未曾想普通人似乎不是这么分离蛋清和蛋黄的,他连连制止江雨清拿鸡蛋的行为,
“等下,我出去挑,可以挑得很干净的。”
江雨清不想理他,但也没有再去拿鸡蛋,还是先搞定食材比例,剩下的自己慢慢弄吧。
言祖已经被她贴上了帮倒忙的标签。
少年赶忙拿起两个碗来到客厅,手指轻轻一划,蛋液便被一股引力吸引,缓缓飘至空中,很快蛋清便与蛋黄完全分离。
一碗蛋清,一碗蛋黄,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立马端着回到厨房,展示给江雨清看。
少女狐疑地瞧了一眼,顿时便挪不开眼,
咦?
其实在她冷静些之后,也想到了言祖可能想要用手把蛋黄抓出来。
这个方法虽然可行,但很可能会戳破蛋黄,导致蛋黄和蛋清混在一起,远不如把蛋壳敲开一个小孔或者是分成两半来回倒来得保险。
但言祖居然能够做得这么完美还这么迅速,确实出乎意料。
“江老师,可以吗?”
江雨清还在称着食物的重量,口是心非,
“马...马马虎虎吧。”
将所有食材准备完毕后,接下来就是打蛋了。
江雨清费了老大的力气拿出自动打蛋器,接上电源,把装着蛋黄的料理碗放上去,
启动!
失败...
机器转了两圈之后就彻底报废了,还窜出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江雨清有些恼火地拍了拍机器,但旋即就捂着自己的手收回了放在大腿上搓着。
虽然看起来很滑稽,但言祖知道江老师的所作所为并非是毫无道理,
这是传说中适用于所有电子产品的拍一拍大法。
不管是风扇,电脑,手机还是遥控器,只要出现了问题,都可以用拍一拍来解决。
但江雨清力气太小,跟摸一摸是没有区别。
而且这自动打蛋器里面的保险丝烧掉了,拍也没用。
言祖虽然可以修好,但他觉得没必要。
因为,如果是机器打出来的,他很可能吃不出任何“味道”。
江雨清无奈只能取出手动打蛋器,可刚打了正正好好三下,她就开始喘气,捧着料理碗的手也在发抖。
看里面的蛋黄,才刚刚被划破,蛋液的颜色都还有深有浅,还没融合在一起。
那就只能启动后备隐藏能源了。
江雨清把碗递给言祖,眼神中说明了一切。
打它。
言祖接过碗,开始轻轻搅打。
江雨清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不禁困惑,
“你也经常自己做饭吃吗?”
言祖点了点头,江雨清继续问道,
“那,你爸妈呢?”
言祖手上的动作一顿,江雨清顿时回忆起开学的时候,为自己的问题感到冒犯,
或许他的父母可能不在了...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我身边了。”
!
江雨清立马低下了头,嘴唇轻颤,将其理解成了不在人世。
言祖知道她误会了,但没有解释,如果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很可能又会牵扯到什么身份职业为什么不在家,他们去干什么了的问题。
而且看样子,江宝仁好像没有告诉她是自己妈妈给她治的腿。
“江老师,可以了。”
初步的搅打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需要让蛋黄的颜色变得均匀即可。
江雨清连忙用行动来分散注意力,把淡奶油和牛奶以及糖加了进去,示意继续搅拌,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再纠缠,
“啊,我听筱蓉姐说,你最喜欢吃巧克力味的冰激凌。”
“所以接下来烧一锅水,然后把巧克力放进去隔水加热,搅拌均匀就好。”
江雨清低着头,拿着打蛋器在碗内轻轻摇晃着,
细腻如青葱一样的手指捏出了红色的压印,她的眼睛被垂下的几缕细发遮住了小半,好似被云雾遮住的半弯明月。
认真时的她会将下巴不时抬起,作为事情正顺利进行的标志性动作。
每当她抬起下巴,她那下颌线分明脸部线条便会展露出一股子柔美,能把人的眼神给勾出魂。
这次,就算是累得眼睛发酸,江雨清也没有再呼叫场外求助。
最后,她长出一口气,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冰激凌液才算是勉强合格了。
她拿来食物温度探测计放入液体中,
79度。
言祖从她旁边伸出手,戴着隔热棉手套将碗从锅里取出,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冰水混合物当中降温。
江雨清一声不吭地走出厨房,小恐龙尾巴一晃一晃地,她啪嗒一下倒在沙发上,几乎要直接睡过去。
“江老师,接下来就是把它放进冰箱里冷藏就好了吧。”
精疲力竭小恐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旋即不放心地叮嘱,
“记得拿膜封上。”
她看了一眼时间,正午十二点,冷藏大概三个小时之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其实还应该要吃午饭才对,但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江雨清的眼神中流露出痛苦和挣扎,以及对自己的厌恶。
她咬着嘴唇,又挣扎着坐了起来,此时,言祖刚刚将冰激凌放进冰箱的急冻层。
他坐回到江雨清身边,看了一眼时间,暗示道,
“江老师,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今天是周六。”
江雨清仰着脑袋想了想,挑了挑眉,也顾不得累不累的事,赶忙打开电视一顿操作。
对对对,就是海航王更新啦。
其实一般来说是周日中午十二点更新。
但江雨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渠道,周六中午十二点就能看上。
虽说是生肉,无字幕版本的,可江雨清看得还是津津有味。
两人并坐在一起,言祖看了眼地下的恐龙拖鞋和她的恐龙睡衣,忽然问道,
“江老师,是不是因为橡皮人喜欢恐龙,所以你也喜欢恐龙?”
江雨清眨了眨眼睛,
“嗯?你怎么知道的?”
言祖答道,
“我补番了。”
这是他从网上学来的词语,也不知道这么用对不对。
江雨清的眼底闪烁着欢喜的光芒,答道,
“嗯...有一点吧,但其实,不全是因为这部动漫的原因,只是后来看着觉得丑萌丑萌的...”
看着看着,江雨清只觉得发自心底里觉得温暖。
这几乎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有一个能够跟她一起看番的伴。
少女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慢慢地把双腿收起来,整个人又团成了一个球。
窗外的雨也是她最喜欢的,节奏均匀的,能够洗去人心浮躁的。
她相信了,
是啊,
人,都会有春天的。
江雨清的眼皮变得愈发沉重,身子摇摇晃晃的,脑袋也跟着一点一抬,但轻轻扬起的嘴角却没有放松过。
在片尾曲出现的一刹那,她的精神就像断掉的线一样彻底崩溃,整个身子无力地倒下。
言祖看着自己大腿上的小恐龙脑袋,一时之间又一动不敢动。
江老师又把自己当成柱子了。
只是那么一阵,江雨清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跟上次困倦不同,这次她已经是透支了。
言祖知道,她的身子越来越差跟她消极治疗有关。
虽然自己能够暗地里帮她同时也暗示她,
但那是自己的私心。
如果江老师真的不想活,那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做治好她这件事情。
就像江雨清理解他,用他所理解的方式来教他,并不是强行灌输答案一样,
言祖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面去剥夺江雨清的选择权。
言祖看了一眼江雨清的手腕,那只手表依旧被她戴在手上,
算上今天,已经是一天没落下。
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江老师好像是有改变了,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没人清楚。
时间被雨冲走,沉寂许久的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