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西闻言一怔,
“哎?是什么事情?”
两人上了扶手梯,站在沧海西站的站台处,搜寻着前往高铁站的道路。
走在正确的方向上,言祖才说道,
“想要请你顺便照顾一个人,她是我的同学,也在医院里面,估计很快就能见面了。”
林夕西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句,心思却并不在这里,
“噢...哥,你说我爸妈能不能找到路出来,他们会不会坐过了站,我有一次就坐过站了。这高铁就跟地铁一样的,开门关门的速度都可快了...”
言祖随口一问,
“你爸妈长什么样?”
林夕西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我...我好久没有回去过了,为了省车票钱,我好像已经在这边待了一年半了。现在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子还描述不太出来呢,要说特征的话...皮肤的颜色比较黑。”
言祖放开意识,很快就锁定了一对中年夫妇,
女人个头很矮,只有一米五五,身材十分纤细,但腰背却挺得很直,她在身上背着一個鼓得像快要爆炸的气球般的破旧书包,手上还拎着两个大麻袋子。
男人则是中等身型,手上的皮肤又干又皱,茧子黄而厚,全身的水分好似都被抽干了一样,青色的血管鼓起突出,看起来狰狞可怖。
男人一直想要把东西从女人的手上抢过来,但女人总是一脸倔强地躲开,嘴里还念叨着,
“你就消停点吧,医生说了你不能再剧烈运动。”
男人满脸不悦和局促,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这点东西我不能拿吗?让周围的人看了笑话我们农村男人欺负女人。我两手空空的像什么样子。”
女人尽管已经满头大汗,背部也已经被汗水沁透,也依旧不让男人拿一点行李。
“别乱走了,打个电话给妮子。”
女人匆忙将行李放下,想要从兜里掏出手机,不料却被男人一个箭步夺了几个麻袋子过去,放在脚边牢牢护着。
“你这老汉,就是喜欢逞能,那孩子全跟你学去了。”
虽然一边埋怨着,但女人的脸上却只有关心和担忧。
她的手机还是那种早已经过时的老人机,翻盖以及九键的配置年代感十足,随着各种服务的暂停,现在已经只剩下了打电话的功能。
“唉呀,小西那孩子电话是多少来着?”
“你看,你这都能忘...”
“你不是也不记得吗?我记得我存了呀....”
两人在那对着手机忙得焦头烂额,而言祖已经带着小西不知不觉间靠近了他们。
火车站里的人流总是如同洪流一般,不管是来还是去,都迈着匆匆的脚步。
林夕西四处眺望着,忽然一个转身,她就撞到了一个人,她赶忙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挡着路了老汉。”
女人的声音让林夕西身子一僵,三人对视了一眼,
男人揉了揉眼睛,试探道,
“是小西瓜呀?”
小西瓜是林夕西小时候的乳名,她刚出生的时候,胖得像个球一样,脸又粉红嘟嘟的,像是起沙的瓜瓤,林父便给她起了个土名字。
因为西瓜是种在地里的,能够得到土壤的滋润,长大了之后又甜又美,人人都喜欢。
“爸,妈!”
林夕西顿时起了哭腔,她看着一年多不见就已经沧桑了数倍的老人,眼里顿时起了一片水雾,
三人抱在一起。
林母已经是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
“不哭不哭,小西瓜可是咱们家的骄傲。”
“什么话,是咱们整个县的整个镇的骄傲!”
两人对林夕西没有半分责备,反倒是开始自己承认起了错误,
“咱们这来一趟,会不会打扰你学习啊,爸妈没本事,这生活费都要你自己想办法...”
“去年过年你没回来,老汉还说得亏了你没回来,不然都没脸见你。”
林夕西哭着哭着就笑了,
“怎么会呢,你们放心,不打扰的,你们健健康康,安安全全,我才能够安心念书,不然这心定不下来,什么都干不好了。”
林母一拍林父肩膀,
“你看你,得什么病,让妮子担心得紧。”
刚刚还绷着脸的林父一脸不好意思,
“我说了没事,你非要告诉她。”
林母见状,脸上顿时又一紧,
“还说没事!你是不知道...”
林夕西见两人又要拌嘴,赶忙制止,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没做错,咱们离开这,不然挡着路了。”
三人回头一看,言祖不知何时已经把放在地上的行李提在了手里,正准备跟着走,
不料,林父林母脸色大变,
“有小偷!”
...
林夕西赶忙拦住两人,
“不是不是,他是我...我...”
哥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在外面可以叫他哥,但在自己父母面前,叫他哥似乎不太合适。
二老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着,林父猛地想到了什么,与林母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喜悦,
“很快就能抱孙子咯!”
林夕西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你们乱说什么呀!快走了,快走!”
她推着两人往前走,言祖只能在后面跟着。
这时候最头疼的就是林夕西,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言祖的事情,索性将错就错,
四人走上了地铁,林夕西给两人介绍道,
“爸妈,这次多亏了有言祖在,他平时很照顾我的,你们来这边看病的事情,他也帮了大忙。”
林父林母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男生,虽然外形上很让人满意,但是看起来却很冷漠的样子。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言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被那句“小偷”给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明明他是按照五星好市民的标准来行动的。
林夕西也只能用笑来掩饰尴尬,
“额,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的行李呀,不是说好只带换洗的衣物就行了吗?”
两人登时反应回来,终于把视线从言祖身上移开,放到他手中的袋子上,
“都是给你带的土货,有咱们自己晒的火腿,有你最喜欢吃的菌子和笋子,昨天下雨,正好赶上时候呢,你妈今早专门到林里摘的。”
“这些菌子好得很呢。”
两人像展示战利品一样给林夕西展示着,那形状各异的蘑菇,是这里所不常见的。
刚从袋子里拿出来,言祖因为隔得近便还能闻到一股泥土的芬芳。
林夕西咽了咽口水,这些味道她想了无数个日夜,但这里始终找不到,没想到父母竟然直接带了这么多过来。
言祖眨了眨眼睛,这些东西,很值钱,
这种品相的羊肚菌,在沧海市恐怕一斤能卖到2500块钱,而袋子里至少有两斤。
而其他的黄牛肝菌,黑皮鸡枞都是肥美大个,甚至还有两颗黑松露藏在里面。
能捡到这些东西,是有多好的运气?
但一想到林夕西身上的古怪,他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家是不是都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按理说,如果天天能够这样捡到这些蘑菇,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穷。
“哎呀,每次我一说,你爸就要说我迷信,只有小西想吃的时候才能捡到这么好的,其他时候连根金针菇都找不着。”
...
果然,奇怪的人只有林夕西一个。
林母一边给林夕西讲着村子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列车也一边前进着,
林父也开始尝试着跟言祖搭话,
“那个,啊祖,是吧?”
言祖点了点头,
“是的,林叔叔。”
林父似乎还对这里的环境不太熟悉,说话的时候总是东张西望,也很局促紧张。
两人几乎不在一个频道上,聊的东西也没什么营养。
后来,索性就还是不跟言祖说话了。
言祖也乐得清闲,能够安心地观察这三人的相处方式。
她的父母对林夕西就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是麻烦了她。
跟江宝仁对江雨清截然不同,江宝仁有意无意地会给江雨清制造些麻烦,让她不至于在过于安逸的环境当中,保持危机感。
这也是两人的成长环境所决定的。
林夕西吃得苦受的累,父母都看在眼里,现在山鸡变了凤凰,恨不得让她立马成为电视里那样精致的姑娘,不被他们两个累赘所拖累。
说着说着,两人还是从林夕西的口中得知了言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从他帮林夕西稳定工作,到教了她很多工作和做人的道理,再到处处维护她的点滴,这些经历听完,让言祖都讶异自己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林父林母听得更是心中苦涩,但又为女儿找到一个如此可靠的人感到高兴。
刚刚言祖沉默寡言所带来的冷漠感,也变成了那种高手都不爱说话的高深莫测感。
简而言之,言祖这波不说话装高手是成功了。
言祖的眼底透露着无奈,每次自己想要主动做些什么的时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
这样子下去,学会的不是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而是木头人的生活方式,找个地方给自己整个蜡像立在那,然后自己该干嘛干嘛去也没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间,也到了沧海新城站,四人被人流推着走出了地铁,来到地面上,在出站之前,林父小声地问了林夕西一个问题,
“你们俩,到底是不是那个...?”
林夕西纠结地小声答道,
“不知道...”
林父没有说话,刚刚林夕西一说到言祖的时候那副欣然悦动的表情,就连他这个木讷古板的人都能看出端倪。
但他不免陷入愁思,
要是言祖对林夕西没意思,或者是见了两人之后发现家庭差距太大变心该怎么办。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思考,他们很快就被城市的陌生感和疏离感给包围,全身心都在时刻提防着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周围的人。
四人来到医院楼下,匆匆忙忙地去联系好之后,二老坚决地不想再浪费林夕西的时间,他们将土特产交到她手上,嘱咐道,
“明天咱们自己去办入院手续就行,你先回去吧,找个机会,我还要谢谢你说的陈叔。这酒店贵,爸已经联系好了大伯,莪跟你妈今晚就住过去,不要浪费钱。”
林夕西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们能搞定吗?”
林母拉着她的手,
“我们多大的人了,还要你像小孩一样照顾啊,不会就学嘛,这手机咱们都学会用了,这住个院还搞不定呢?”
在两人拍着胸脯保证下,他们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地铁站。
林夕西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全是心疼,
“哥,他们老了好多。”
言祖沉吟片刻,
“唔,你也漂亮了很多,他们一开始没认出你。”
“啊?嘻嘻,别夸我啦...”
林夕西咬了咬嘴唇,羞涩道,
“还有吗?”
...
言祖自然没有忘记江雨清,既然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那就证明了江宝仁应该是没空来接她。
“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两人来到电梯处,手术梯那围起了施工标志,恰好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对着电话破口大骂,
“手术梯出了故障,半天都没有来修,这出了人命的事情都得算是你们的责任!”
“早上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做应对措施?!没有人报告?怎么可能!”
他面红耳赤,似乎对这件事情极度不满。
林夕西低着头,
“好可怜啊,是有人因为这个事情没了吗?”
言祖吐了口浊气,带她上了电梯。
在这个时间点,两人一路通畅地上到了二十八楼。
言祖带着林夕西穿行而过,恰好有人拿到了体检报告,
“为什么我的尿酸这么高啊?我骨折期间饮食很清淡啊,上次没有检查出这个问题啊。”
“哥们,你知足吧,你看我这腰椎间盘突出,一直以来我这都以为是肌肉劳损呢。”
听着他们的话,言祖忽然心惊胆战,他回头看了茫然的林夕西一眼,
该不会,一会林夕西见到江雨清的时候,
江雨清就会被查出来有癌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