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尴尬的时候就会先讲点别的事情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包括自己。
当尴尬的情绪慢慢远离,就能够达成自欺欺人的目的。
所以,杨菀就是自欺欺人的高手。
言祖从她口中得知,今天江雨清在这待了一整天,缠着钟筱蓉学这学那,中午的时候三人也是就近吃了顿饭,江雨清买单。
江宝仁在这期间来喝了一杯咖啡之后,简单地聊了两句,匆匆忙忙地又离开了。
“所以,你来得真是不巧,刚好完美地错过了所有人。”
言祖表示没有那回事,
“只要你在就行了...”
我只是来吃个冰激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杨菀就臭美地扬了一把头发,
“那确实,有姐在,足够撑场子了,反正那几个闷葫芦也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我一個人能说她们三人份的。”
“话又说回来,这位是?噢你不用说,她刚刚喊你哥,你原来还有个妹妹啊?”
林夕西被杨菀那自来熟的搂抱吓得浑身僵硬,
身旁的女性气质上承,着装打扮也很是讲究,妆容又精致,一眼便觉得是妥妥的上流人士。
像她这种有些自卑的,出身低贫的人,天然就对这种人有种畏惧感和陌生感,
总觉得不仅无法融入她们的世界,甚至还觉得对方会瞧不起自己。
言祖察觉到林夕西紧张得脖子都缩了起来,出言提醒道,
“杨菀姐,你吓到她了。”
“啊...哦哦,不好意思啊。”
话虽如此,杨菀依旧是笑嘻嘻的,端详着林夕西的面容,
“喔喔,底子很好嘛,素颜都看不出皮肤有什么瑕疵,而且肤色也很健康,长得也很有特点,你的老家是不是比较靠近华国边界的位置,总感觉有些疆域那边的人的感觉呢。”
林夕西此时强装镇静,对上杨菀好奇的双目,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两指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杨菀...姐,是的...”
杨菀一副果然如此的感觉,但很快就转过头来,又来到言祖身前仰起头看着他的下巴,
“不对啊,为什么你跟她差别这么大?你的五官就完完全全是咱们这土生土长的那种。”
“你们该不会是同父异母的吧?或者说...同母异父...”
“还有更绝的,那就是你们双方父母离异带俩娃结合到一起,两两都没有血缘关系!”
“还有还有!...你们的爷爷...”
林夕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杨菀后面说出来的推测根本都过不了审!
她觉得这个误会到哪都会变得越来越大,索性也就把这件事情的始末简单地告诉了杨菀。
杨菀听完之后,眼神中的兴奋不减反加,
“刺激刺激,太刺激了,真有意思啊,原来还是调...咳咳,没想到啊小祖,你原来这么有实力?”
言祖总觉得杨菀的眼神中,在99%的称赞中夹杂着那最为关键的1%的戏谑。
这么一来一回的,林夕西也发现了杨菀实际上是一个乐天派,
她的身上拥有着绝大部分在华国长大的孩子所没有的特质——口直心快,活在当下的直率。
在她眼中,任何的事情都是以有没有趣为前提,而不是合不合理,代价是什么。
林夕西的情绪很容易就被杨菀带动了起来,亲切感便油然而生,
“杨菀姐,真的很会聊天呢。”
杨菀再次搂上了林夕西的肩膀,这次她不再躲着了,
“当然啦,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现在也算是好姐妹了。”
虽然在心里已经建立了对杨菀的好感,可是一下子这么亲密地接触,还是让林夕西有点局促,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地扫过头上的餐牌,终于是找到了话题,
“哎呀,杨菀姐,我们是来吃冰激凌的...”
杨菀一下子回到后台,有些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张望了一下外边,
“幸好没给癫佬看见,我都忘了。那个...你看看要吃点什么?随便吃,我请你吃。”
言祖眯起眼睛,
杨菀姐...你最好是真的“请”哦。
此时,杨菀好像知道言祖在想什么,翻了个大白眼,
“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吗?什么时候都想着那家伙,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啊。”
“一点冰激凌而已...反正我不请你,总不至于吃穷自己的...小西看着也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林夕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看着玻璃橱窗下那些糕体如同雪花般散发着钻石光感,口水便不自觉地分泌出来。
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再加上想要减肥的缘故,她经常低碳饮食,此时对糖的渴望是空前高涨,
“杨菀姐,谢谢你的好意,但今天我必须要请客的。”
杨菀看到林夕西眼中的坚定和坚持,也是察觉到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便话锋一转,
“那好吧,你下次来我再请你。”
“谢谢杨菀姐,那...这几个口味,能都来一份吗?”
杨菀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道,
“这...六个?”
林夕西点了点头,
虽然有她想吃的成分在里面,可是请客的道理她也是多少懂一点的,
以前在村里请人吃饭的时候,父母就总说,
菜要是少了,几个碟子撞得叮当响,看起来就会很寒酸,摆一桌子,那才是充实和心意。
可林夕西显然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当她拿出小钱包准备付钱的时候,看到收银机上显示的数字时才彻底傻眼了,
她用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发现上面的数字没有变小,反而是将后面那模糊的3字看清楚了,
原来是8,又贵了5块钱,真好。
总计...408。
“这...没搞错吧?”
看到林夕西的反应,杨菀也确定了这妮子不是什么很有钱的主,
“所以啊,你要请他的话,你们一人一个就好了。”
“小祖你也是的,怎么不提醒一下她呢,让女孩子丢脸可不行。”
言祖有些困惑,但鉴于杨菀这个人说话有时候还是有道理的,便没有反驳。
林夕西付了136之后的心在滴血,大脑也已经有些迷糊了,几乎像是抢一样地将杨菀手上的托盘夺过,
“我...我自己来吧。”
杨菀捂着额头,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太敏感了些。
于是,她只是目送着两人寻了个座位坐下之后,便又悄悄地摸起了鱼。
林夕西直勾勾地看着在花纹精致的玻璃碗内那人畜无害的美味,
在她的视线中,已经将其分割成了无数个大小均匀的碎片,每一个碎片上面都印着一个数字,
每吃一口...吃掉的便是那个数字上显示的钱。
一口...一顿早餐,两口...一顿午饭,三口...倒欠一顿晚餐。
呜...
言祖刚吃一口,抬起头发现林夕西还在发呆,提醒道,
“再不吃,要化了...”
林夕西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
“哥...刚刚我是不是很丢人,明明说了要六个,但是又因为给不起钱...”
言祖反问道,
“你会因为我没有提醒你这么贵生我的气吗?”
林夕西用力地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情绪激动地说道,
“当然不会!”
在言祖那平静且温柔的眼神中,林夕西也是咬白了嘴唇,
少年慢慢说道,
“有人跟我说过,要是知道了价格,在日后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只会觉得价格的印象比事情本身的印象更加深刻。”
“所以,不管你是请我吃一个,还是请我吃六个,我都会支持你做的决定。”
“以后,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只会记得,有个傻瓜花光了饭钱请我吃了冰激凌,仅此而已。”
“至于是一个还是六个,不重要。”
林夕西的瞳孔慢慢放大,本来就有些发红的眼眶充盈着泪水,憋足了劲才没让它们流下,却也沾湿了睫毛,
她快速地用手背抹掉眼泪,咧起嘴角,颤抖着嗓音强笑道,
“欸嘿嘿,对...对呀...好不好吃...才,才是最重要的呢。”
言祖毫不迟疑道,
“当然好吃,而且因为是你请的,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闻言,林夕西只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脸上也终于是挂上了真挚的笑容,她拿起勺子,满心期待地品尝了第一口。
品尝一个食物,身体的状态和心理的状态同样重要。
在林夕西的身体对糖分的渴望的加持下,只是在舌尖触碰到那绵软的糕体时,细胞就发出了愉悦的欢呼。
咀嚼间,补充能量的需要和对美食的渴望同时被满足,大脑便完全被放空,只剩下了能吃是福的幸福感。
刚刚的一番话,让她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和顾虑,放开了身心享受这一刻。
言祖欣慰地笑了笑,看来小西吧也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店内,除了细微的交谈声外,两人便只能听见金属撞击玻璃的脆响。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后仰躺在靠背上,林夕西跟言祖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撅圆了嘴唇,满足地将口腔里多余的冷气吐出来。
过后,林夕西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没想到哥你也会这样,以前小的时候,我经常这么玩,如果是在室外,天气热些的时候,就能够吐出白雾。”
“只可惜这里开着空调,没办法做到呢。”
甜食能够治愈人心,冰激凌则包治百病,
言祖如是说道。
畅所欲言的林夕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然摆脱了刚刚的颓丧,那积聚的郁气竟是就这么被赶出了体内。
“啊...一高兴差点忘了正事了,都这个点了呀。”
林夕西这才收拾了心情,将资料从背包里取出来。
“小祖,你的筱蓉姐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好无聊啊。”
杨菀刚想上来搭话,看到两人那认真的表情以及桌面上凌乱的纸张,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上面的英语让她觉得陌生的可怕。
“这个图像分层算法最后呈现的结果...”
“所以才需要AI来辅助,但是以现阶段来说,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已经算是让人满意了。”
看不懂也听不懂的她只好将视线转移到两人脸上,
那专注的神色,凝重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讨论华国之后三十年发展的计划。
杨菀默默地收掉桌边的玻璃碗,刚拿起托盘,立马那里就被几张纸给占了。
“靠,怪不得当年我文化课学不好,他们是不是人啊?在这也能搞学习的?”
时间不等人,甚至也不会通融,
浪费的时间不会还给你,合理利用的时间也不会。
杨菀等到快打烊了,钟筱蓉也没回来,算是白等了,陪了言祖又折冰。
言祖和林夕西则把绝大部分的问题都解决了,算是没白来,满载而归。
两人临走的时候,杨菀还在怒斥钟筱蓉那滔天的罪行,
“让我留下来看了一整天的店就算了,还把车开走了让老娘打车回去!你等着!你让莪打车是吧,回去你看我打不打烂你的屁股!”
对着空气发泄了一番的杨菀抓住林夕西,狠狠地蹂躏和调戏了一下这个内敛含蓄的姑娘,
满足了心中那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也让气消得差不多了。
“杨菀姐,谢谢你。”
“谢什么呀,我啥都没干,不用跟我搞这一套,那多见外呀,这方面你还是得跟小祖学学,他从来没谢过我。”
“这...哥,你快谢谢杨菀姐吧。”
“谢谢杨菀姐。”
杨菀那不可抑制的嘴角让她显得很是幼稚,
“欸...都说了不用了...还有吗?”
面对杨菀的疯狂暗示,言祖也是囊中羞涩,
但是,“小信灵”会替自己做这件事情的。
厚着脸皮告别杨菀之后,林夕西在路上像是汇报情况一样将父亲的事情跟言祖说了,
大致情况就是瞒着他也要先让他把手术做了。
“哥,所以之后你能不能配合我演戏,让我爸放下防备,让他相信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咱们父女俩都能够得到治疗,不然我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呼...也不知道咱们这个专利,能换多少钱,黄侯哥已经帮我定好时间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言祖两件事情都答应了,
“简单。”
各种意义上的简单,
演戏他最擅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