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祖同学，言祖同学，你等等。”

言祖转过身，困惑地看着从远处小跑时浑身肥肉乱颤的丁饭旺。

不过是寥寥数十米，却给他跑出了万米最后冲刺的风采。

丁饭旺喘着大气道，

“呼呼，同学，咱们...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言祖眯起眼睛，眸中渗透出前所未有的警惕。

经历了王瑜这件事情之后，他现在对加唯信好友这件事情产生了一种应激反应，

“为什么？”

丁饭旺把气喘顺后解释道，

“我这人从小学习就不好，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真的是感受到了学习的重要性了，对有学问的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我让我家小孩努力读书，可是我那孩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想看看你能不能给那孩子分享点学习心得。”

“你稍等我一下。”

丁饭旺硕大的身躯慢慢靠近了小卖部，在同学们面前他和蔼可亲，对着员工的时候却又不是那么客气了，当他把老板的威严拿出来，杨山中学掌管小卖部的阿姨也得退避三舍。

只见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后，阿姨就恭恭敬敬地将一个袋子递到他手上，

丁饭旺也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言祖身前。

“同学，给你的，拿去喝。”

...

凌乱地走出饭堂之后，言祖手上提着一個拉风的透明塑料袋，

塑料袋本身并不拉风，拉风的是里头装着的事物。

丁饭旺给言祖拿了八瓶饮料，五颜六色的外包装填满了透明色的空隙，走在路上回头率将近百分比。

里头要么是卖得最好的，要么是卖得最贵的，像是阿滑田、草莓味的dutchlady（子母奶）都是一瓶超过六块钱的饮料。

打着健康，高端的旗号，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以犒劳或是虚荣的名义偶尔尝鲜，甚少会有言祖这种如此张扬地买一大袋的人。

言祖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丁饭旺格外执拗，好像自己不收就不会帮他孩子了一样，但其实就算收了他也不会。

于是他便收下了。

言祖此时一心只想着赶快回到教室，便迈开步伐前进，甚至连上楼梯都是两阶两阶地上。

像大多数同学一样，言祖每迈一次腿，就会用手按住膝盖然后再迈另外一只，动作流畅而有节奏。

根据实际体验，他发现这种上楼梯的方式很适合因久坐而导致腿部力量孱弱的高中生，按住膝盖的同时不仅借了手上的力气还能稳住重心，让上楼梯更加轻松，甚至比一节一节上还要省力。

嘿哟，胜利就在眼前。

言祖抬眼便已经看到了七班所在的楼层，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说话的声音，只见从楼梯口处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王瑜，你这么急着把我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琪韵，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突然，苏琪韵发现王瑜定在了原地，埋头看着手机跟在后面的她差点没撞上，

“你怎么突然停了？”

王瑜突然走到言祖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手上那一大袋牛奶饮料，

“这次被我抓了个正着了吧？”

言祖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王瑜像是已经查明了一切，知晓真相般自信道，

“言祖同学，我会把牛奶的钱还给你的，请你不要再买牛奶送给我了。”

啊？

“不是我...”

“你不用解释，你送我牛奶的习惯我都记得，周一子母奶，周二阿滑田，周三明智鲜牛奶...”

王瑜说话的速度像是连珠炮般快速，根本不给言祖半点插话的机会，

“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做了。”

言祖终于能够见缝插针，飞快地吐出两个字，

“好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不死心，但是...啊？你刚刚说什么？”

言祖把话说全说明白，

“好的，我不会买牛奶送给你的。”

王瑜的心里突然不知怎的，又泛起了一抹涟漪，

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会这么执着地对自己示好的男生，肯定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打发，毕竟每个人都会衡量利弊得失。

做这些事情要消耗大量的财力和精力，如果最后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肯定会心有不甘。

但...

“呃...嗯...你答应了就好，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言祖只想她快点走，但王瑜那挪动的小步伐充满了大心机。

最终，她很是泄气地踏上了楼梯，从背影看都知道没了刚刚的气势。

言祖刚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见苏琪韵不怀好意的眼神时，心里又开始发怵，

在心里痛斥今天牛奶应当是自己的扫把星。

“...没想到啊，居然是你在追王瑜。”

“原来一直在给她送牛奶的是你，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你买通周承业让他们帮你送牛奶，然后你再悄咪咪地问我要王瑜的联系方式。”

“天呐，你简直就是天才，我根本一点都想不到你才是幕后黑手。居然连我都骗过去了！师傅！受徒儿苏琪韵一拜！”

苏琪韵越说，眼中的光芒越甚，到最后爆发出了一道强烈的敬仰，双手举起不停地弓腰朝着言祖膜拜。

她越来越兴奋了，

“师傅，都说术业有专攻，到了您这，徒儿是望尘莫及啊。不仅在捕捉秘密上面被您完爆，而且在谋略方面，我更是自愧不如。”

言祖面对这无尽的夸赞，他心中没有半分波澜，甚至只想说道，

“我没有送她牛奶，从前，现在，往后。”

苏琪韵愣了五秒钟，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我又被你骗了！我差点信了，原来如此，一直以来莪都太嫩了，入戏够深才能难辨真假，师傅您这是在为以后继续追王瑜铺路啊。”

言祖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是人最无语的时候会做出的反应，百口莫辩的他只好分赃，伸手送出袋子，

“给你了。”

苏琪韵痛快地从她手中接过袋子，

“徒儿懂的，您这是要让我去送，也对，现在那两个废物已经没用了，肯定是他们出现了失误才会让师傅伟大的计划失败。实际上，我才是最能够让王瑜放下戒备心的那个，师傅您真的是心狠手辣啊。”

“希望您不要像抛弃那两个废物一样抛弃徒儿...”

苏琪韵悲戚的话语像是心中被千刀万剐，言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袋子又抢了回来，径直走进班级里。

他再多说一句话，苏琪韵会怀疑火山喷发也是他造成的。

苏琪韵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看着言祖无情的后背，飞快地用手指在舌头上蘸了一下，快速地在左眼下放划过一道“清泪”，

“师傅...您已经不要徒儿了吗？”

那空洞的眼神刹那间又被疯狂填充，她一手捂住左眼，语气阴森有力，

“一...袋米要抗...几楼...”

言祖坐在空旷的教室里，侧脸透视着外面的苏琪韵，在心中猜测，

这女生不会是去培训画画的时候是不是进错隔壁考表演的教室了，就她这手演技，干啥都比画画来得吃香。

他用意识跟了苏琪韵五秒钟，因为在第三秒的时候，她已经又带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哼着歌下楼去了。

这班里...全是优秀的学习对象啊。

这是第一次，言祖对自己的演技产生了怀疑。

都说春暖花开，景色宜人。

但课本上那漫山遍野的繁华终究是骗人的，在钢铁丛林里，要么是稀稀拉拉地被按照规定的距离隔开，要么是紧凑杂乱地堆放在一个划定的区域内。

前者丧失了映入眼帘的画卷感，后者与周围数不胜数的人工痕迹产生了割裂感。

偶有感时伤怀冲动的，能够寻得一片完整的花瓣都算是走运，更多的，只能对着一些地上的残片进行悼念。

聪明的，例如讲台上的老师，直接贷款消费，让美好的念想替代不浪漫的事实，

萧红看着有气无力的同学们说道，

“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份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同学们可以留个心眼，我们学校门口旁边通往实验楼的小路那有课凤凰木。”

“每年凤凰花开的时候，就是高三年级复习最热烈的时候，那鲜艳的红色就像是学生们焦灼的复习心情，等到他们考完了，人去楼空时，凤凰花也都落光了。”

“这种花很应景，现在也是你们最后一次能够在学校完整地观察到这个过程的机会了。希望大家把握住机会，每次路过的时候看一看。”

她用一个小小的课外知识，让不少人振奋了一些精神后，话锋一转，

“凤凰木属于热带树种，喜光喜温，抗风能力强，适合在排水优良、土壤肥沃、含微酸性物砂质壤土中生长...”

“所以，江雨清，你起来回答一下问题，结合沧海市的气候地理条件，说说凤凰木在这里生长有什么有利的条件和不利的条件，种植意义是什么？”

江雨清不会的，她站起来，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名词，

什么防风固沙，涵养水源，美化环境，土生土长的人...

就在她等着挨批评的时候，萧红却欣慰地挥了挥手，

“...起码能够说出几个有意义的名词了，行了，换个人...”

另一个同学见今天萧红如此善良，毫不畏惧地起身，却遭到了无情的嘲讽，

“你还是有点水平的，在不怕丢人这方面。咱这每年都来台风，你说这是它生长的不利条件，你连怎么答题都没搞懂，本来是能得分的，硬是送分！”

“换个说法！”

“...每年都来台风，它抗风能力强，所以能够得到充分锻炼？”

“坐下，我只说一次！根系发达，抗风能力强，对台风天气的适应力强，利于存活生长。”

接下来，又是萧红熟悉的碎碎念和讲课并存的时间。

大家都惊讶于原先对江雨清意见最大的萧红如此大幅度的态度转变。

下课后，萧红也是解释了一番，

“我对每一个人的要求都不一样，你们要让我看到进步，我就开心，你们要让我看到你们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

对这番话，冯穆穆的感触很深，

可...江雨清怎么会进步呢？她从来都对学习不感兴趣的。

放学之后，言祖循例去了一趟洗手间，组队去的。

当关系越来越熟络，在男生的群体中似乎慢慢演变出了奇妙的羁绊，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女生的群体里，但表现出来的则是牵手。

此时厕所里四人甜蜜双排，释放的不仅是体内的毒素，更是一天的疲惫，

“祖哥，您猜怎么着？”

言祖没想到，林俊居然也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听他们说，这三人之前上课的时候经常装着肚子痛来厕所看篮球比赛，也是通过这个在厕所里偶遇多了慢慢变熟的。

“怎么着了？”

“王瑜，跟我聊上天了，这么大的误会，我还以为她都不会理我了。”

“噢，那挺好。”

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

言祖在心里开了一瓶香槟，漫天的酒水喷洒而下。

“但有些奇怪...她一直在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什么爱好啊，性格之类的...她还说你很搞笑，这应该是从苏琪韵那里听来的吧。”

...

嘘嘘的声音戛然而止，未尝败绩的言祖首次成为了倒数第一。

只因心里的香槟纷纷倒退回了瓶子里，并且牢牢地用木塞堵住了。

叶小天猛地欢呼，

“啊！我是第一！”

周承业不甘地提起裤子，明明就差一点了，早知道刚刚就多喝点水，

“怪不得你小子刚才一句话都不说，走路像女人一样夹着腿外八，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恶心了，原来憋了个大的！”

“你别说...真来感觉了。”

厕所里闹作一团，言祖趁乱溜了出来，自然没忘记洗手。

可刚回到班级门口准备拿书包走人，就看到江雨清在等着自己，

“今天一起走？”

“不，来趟老地方，楼上消防通道。”

说完，她就先走一步。

言祖甩干了手，等了一会就跟了上去。

不算狭隘的消防通道里，

言祖再次被堵在了墙角，

这次，没有任何忌惮的江雨清几乎将整个身子贴了上来。

就在他心头狂跳，情绪被不断填充时，另一道脚步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