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着传令兵仓皇来报的颜良瞪大了双眼,耳畔似有雷声阵阵,令他脑袋晕眩不已,一个踉跄竟摔到椅子上,他前脚刚得知张飞打进并州,后脚就有人来通报数座城池已落于张飞之手,就连好不容易修筑的坞堡也被张飞拔除,就连晋阳都岌岌可危,其攻势之猛,速度之快,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他脑子嗡嗡作响,后悔不听田丰之话,可是眼下面对着诸将,他也不得不故作淡然,假称道:“嘶——头疾,头疾,老毛病了”。
下一刻。
又有传令兵来报。
“报——”
“将军,曹校尉求见!”
“曹校尉...”遭受巨大冲击的颜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不知传令兵口中的‘曹校尉’究竟是何许人,直到一旁的亲卫提醒‘郝萌部将’,他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此人是‘郝萌’的部将。
“速唤曹校尉!”颜良急忙说道,他必须要弄清楚,濝水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据守险关,竟然轻而易举的被攻破,甚至连主将的下落都不明,换头彘上去也不至如此吧!
“性...拜见颜将军。”
“曹校尉...”
颜良本想起身相迎,可当他看清曹性模样的瞬间,扬起的嘴角顿时凝固,眉头不受控制的皱起,面前之人哪里像是一员战将,说是流民也不足为过,蓬头垢面,面容憔悴,耷拉着眼皮,衣着倒是正常,只不过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种强烈的不适感,就像是流民偷了富户的衣服,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要么是青一块紫一块,要么是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
好在细细一看,样貌确实能够记忆里的‘曹性’对的上号,虽然观感尤为割裂...
死里逃生...
颜良脑海里蹦出来的就是这四个字,张益德居然如此厉害吗?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张益德究竟有多么厉害,他只想知道濝水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问道:“曹校尉,究竟发生了何事?!”
曹性苦笑道:“回颜将军,那日我奉命巡逻,睹见关张驾驭战船来攻,其船坚箭利,非同寻常,关张弩箭火箭齐出,关破人亡,战马惧惊,也就我等几人奉韩将军军令星夜奔驰,前来相报...”
听到这里营中战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浮出同样的疑惑,既然曹性纵马奔驰而来,为何张益德大破数個城池,曹性这才赶到。这迟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好在有颜良坐镇,战将们纵然有疑惑也没有出声打断曹性,而是竖着耳朵继续倾听。
“谁料途中遭遇匪徒,我等的马匹中途夭折,无奈只得徒步走来,可是张益德的速度比我等更快,每每我等快要抵达下一座城池,就得知张益德的大军已至...”
听到这里不但是营中战将,就连颜良感受到了曹性话语里的绝望,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望着面容憔悴的曹性,颜良不禁心生感慨,发自肺腑的说道:“曹校尉,当真是健儿啊...既然郝将军不知去向,这样吧,曹校尉好生养伤,待到伤势痊愈后,就由校尉...不,是由将军接过郝将军的职务吧!”
“多谢颜将军...”曹性抱拳拜谢。
随着曹性的言语,以及最近的战况,在场的将领都知道事态的紧迫,纷纷皱起眉头,窃窃私语,颜良表面镇定淡然,实则是如坐针毡,火烧眉毛,不过应对眼下时局,他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勒令各方抓紧布防,然后便大手一挥,宣布此次商议到此为止。
众将士纷纷称‘诺’,朝颜良作揖后,便怀揣着忐忑的心思离去。
目送最后一人离去,颜良脸上的从容不迫再也无法维持,他慌忙起身,压低声音朝着身旁的亲卫说道:“走,随我拜访田军师!”
.....
“校尉为何要露出如此表情,校尉得到颜将军赏识,应当高兴才是,为何要闷闷不乐啊?”打道回府的路上,跟随曹性在侧的骑士面露笑容。
另一个骑士冷声道:“呵,还不是你嘴笨,如今还称校尉?”
这个骑士恍然大悟,“哈哈,确实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如今该要称将军了,曹将军!”
然而曹性的脸上非但没有出现喜色,反倒是停驻脚步,这让骑士不禁疑惑,心道:曹将军这是怎么了?
好在有同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顺着曹性的目光望去。
当他看清楚对面三人时,吓得连尊称都脱口而出,“吕将军!高校尉!以及...糜军师!”
不论是吕布还是高顺或是糜芳都没有理会骑士,他们冷冷的看着曹性,尤其是吕布目光里满是嫌厌,甚至还出言嘲讽,“呵呵,真是神气啊,曹将军,昔日区区一屯长,如今也成了将军,真是好手段啊。”
“吕将军...”沉默的曹性冲着吕布抱拳道了一声‘将军’,便没有多说什么,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他追随郝萌脱离吕布是真,如今还要吕布和颜悦色对他,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是曹性身后的骑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冲着吕布说道:“吕将军,曹校尉也是迫于无奈,曹校尉也劝诫过郝将军,奈何郝将军不听啊!”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让吕布态度好转,反倒是让吕布的眉头越皱越深,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是呼之欲出,他冷笑道:“劝诫郝萌?笑话,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如今郝萌死无对证,尔等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真当某不知道吗?!撺掇郝萌的分明就是你!你这般不忠不义之人,某羞于与你为伍!”
“!”
曹性瞳孔发颤,双手一抖,方才的镇定,此刻再也维系不住,如同墙皮那般脱落,他听到了什么,吕布...吕布骂他不忠不义?
他连忙解释道:“吕将军,此间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呵,误会?”吕布冷笑一声,连看都不想多看曹性一眼,他扭头就走。
曹性连忙出声试图挽留吕布,然而吕布充耳不闻,他咬咬牙别无他法,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糜芳,要知道糜芳的话在吕布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更何况他相信凭借糜芳的智略,肯定能识别的出吕布方才所说的话,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流言!
“糜军...”
‘师’字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脱口而出,就被糜芳打断,他满眼的厌恶,阴阳怪气的说道:“某不过山野村夫,哪里担待的起‘曹将军’的一句‘军师’呢?”
曹将军三个字甚至还特意加了重音。
虽然糜芳没有说他不忠不义,可是听起来却是那般刺耳,刺得耳朵生疼。
曹性试图再挣扎一次,可他刚要靠近吕布,就被高顺拦下,高顺冷声道:“曹将军,作为之前的同僚,某奉劝你一句,如今你为颜将军效力就好好效力,切莫再做之前的事!”
“孝父,多说无益。”吕布催促道。
高顺看了曹性一眼,留下一句,“望君好自为之”,便快步追上吕布糜芳的脚步。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曹性呆若木鸡,他面容越来越苦涩,冤枉,冤枉,他真的没做过那些事啊!
.....
唉。
糜芳收回余光,心底朝曹性道了一声抱歉。
吕布和高顺不知道冤枉了曹性,他可就太清楚了,曹性这一路上受的苦楚,跟他也脱不了干系。就连吕布恶语相向,也是他一手造就。
当然其中也有吕布厌恶他人背叛自己的诱因在,越是首鼠两端的人,越讨厌麾下有首鼠两端的人。
对于吕布的性情,糜芳可谓是了如指掌。
至于为何要污蔑曹性...
一来是让吕布有个发泄口,二来是因为曹性的箭术。
曹性的勇武平平,连郝萌都不如,可是这箭术实在是厉害。
偶然见识到曹性射箭的糜芳,印象尤为深刻。
他下意识联想到,战场之上吕布曹性与关张交战,关张皆乃是万人敌,而且还有共同的特色,那就是冲锋陷阵,类似郝萌这般的战将,就算是再来两个,想来关张也是不惧。
若是曹性...
想到这里,糜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关张勇则勇矣,可是难道不怕冷箭吗?
为了验证心中的担忧,他通过书信,联系上陈登,并询问陈登,仙乡里有关曹性的记载。
不久糜芳就得到陈登的回复,怀着紧张的心情,他打开书信。
果然他的担忧并非是杞人忧天,曹性拈弓搭箭,一箭射中夏侯惇左目...
若是关张...
糜芳一想到糜竺与关张亲如兄弟,若是关张被射中左目,想来糜竺也会悲伤。
故而他下定决心,要让吕布失去曹性这个助力。
直到今日,他才成功。
....
颜良几乎马不停蹄的就赶到田丰的居所,他以为田丰在埋怨他此前的行径,甚至还拿上了拜帖。
然而才踏足田丰的门前,一仆役仿佛恭候多时,仆役躬身行礼,“颜将军,我家主人等候多时,将军请进。”
颜良心头一惊,他暗道:想来田军师是知晓了我的处境。
他朝着仆役点点头,快步跨过门槛,步入厅堂之中。
刚一抬眼,就见主位旁边立着个俊逸的身影,颜良光是看着这道身影,心中的焦躁与不安,便统统消散,莫名的有种安稳的感觉。
他果断的朝着那道身影低下脑袋,“田军师...”
田丰缓缓转身,语气里藏着一丝疲惫,“颜将军,你来了。”
颜良总觉得田丰的状态有些古怪,不过听语气田丰似乎没有怪罪之意,他心头一喜,赶忙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田丰,“田军师,此前是我的不是,眼下情形危急,还请田军师教我!”
“教?”田丰轻笑一声,“颜将军,晚了,已经晚了。”
“?”
颜良怔怔的看着田丰,他实在是不明白,什么叫晚了,眼下张飞距离晋阳还有些时日,要么坚守,要么退走,按照田丰最初的建言退走不行吗?
似乎是看出颜良的疑惑,田丰苦笑道:“近些时日以来,我无所事事,一来研究刘玄德,二来写信给公与。”
“此事和当下有什么关系吗?”颜良忍不住问道。
“关系...自然是有的。颜将军,你知道么?我给公与寄出数封书信,公与却没有回一封给我,便是再忙,公与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颜良满脸的疑惑,没回就没回呗,为何要大惊小怪?
田丰无奈叹气,他提醒道:“颜将军,你就没有觉察到,从冀州来的粮草辎重,越来越少了么?”
颜良瞪大了双瞳,当即明白了田丰的意思,他难以置信的望着田丰,“田军师...你的意思是我等的粮道被断?!”
“嗯。”田丰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颜良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作为一军主将,粮草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没有冀州的供应,全军那么多张嘴那该如何是好...难道靠并州吗?
内有盗贼,南有张飞,北有李傕郭汜...
“颜将军,此前我说过我在研究刘玄德,此人并非常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一锤定音,此人不会出手...”
颜良缓了口气,听见的便是田丰这般说辞。
对此颜良觉得田丰说的有些不对,他咬牙切齿,语气急促,“田军师,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刘玄德,更何况世人都知道,刘玄德身处凉州打的就是以弱胜强!主将可是张益德!”
谁知田丰摇摇头,“颜将军,张益德虽为主将,但下定决心攻伐并州的是刘玄德啊,您难道不知道张益德打出的口号么?”
“军师是说...讨叛逆之臣?”
“不错,此前刘玄德平羌乱确实处于劣势,不过此人却在战术上慢慢让优势导向自己,以至于后面的征西域平荆州,皆是有必胜的把握才出征啊,将军只见张益德纵横并州,却不知怕是张益德踏上并州起,我等通向冀州的生路就被阻断了啊!”
颜良只觉的田丰多虑了,怎么可能通向冀州的生路被阻断,简直是笑话,不说别的,就说完全能够走位于太行山的井陉道!
就在颜良这般思索时,一士卒匆匆跑来,士卒一开口就让他如遭雷击。
“报——”
“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冀州告急,黄忠,刘表公孙瓒起兵来攻!黑山贼寇更是群起作乱!”
颜良如遭雷击,之前不还是大胜吗?怎么突然就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