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地处大周东南,北接淮州,东临京师,虽比不得淮扬两州富庶,但其繁华也是远超青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界。
这一点,从刚进入景州地域的时候,秦琅就能感觉到了。
……
“硬面儿——饽饽!”
“冰糖——葫芦儿!”
“斗大的穹隆果,船大的块儿!”
“大萝贝!大海茄了啊!好吃又好用哎——!”
……
大周帝国的交通官道修竣的确是有一定水平的,一路上因为早上运动而睡着的秦琅,并没有被路上马车的颠簸惊扰。
让他缓缓睁开眼睛的,反而是马车外响起的大小吆喝。
……
“算灵卦!”
“祖传跌打酒!”
“老少爷们儿看一看,这石板可是真货!砸多少块,赏多少子儿嘞!”
……
丰富的叫卖代表着丰富的营生,至少秦琅在剑平县是从来没有听过街上有谁叫卖的。
从街东头走到街西头一共都不需要几步路,街上的行人基本都是邻里街坊,吆喝给谁听呢?
可景州就不一样了。
眼下似乎同样是一座小县城,可比起剑平县那种规模,这座小县城也足以称得上是大城。
“秦…琅…”
“?”
当秦琅醒来的时候,对面同样睡着的少女们之中,南灵越也揉着惺忪的睡眼睁开眸儿来:
“你…醒多久了啊…?”
“也是刚醒。”
“哦…”
圣女嘟囔着小嘴,似乎还在梦呓,稍微睁了睁眼,然后才惊觉自己的唇角似乎有一缕晶莹剔透的水线,正轻轻牵在轩然饱胀的胸蒲上。
而轩然也不知道此时在做什么美梦,吃手手仿佛已经成了她的某种习惯。
“唔…~”
小侍女吃着手手,一旁的南灵越则是枕着她软乎乎的心口,如瓷如玉的精致脸蛋儿上挂着两抹睡饱了之后微醺的酡红,檀口垂香涎,滴在雪白的“枕头”上,犹如仙酿白露落玉盘。
两个妖门少女原本随意的娇憨姿态,却已经足够透出几分自然而然的妩媚,秦琅看在眼里,心里也忍不住微微一漾。
讲道理,人生在世,若是有一天从睡梦中醒来,能在自己的枕边见到两名少女如此动人的一幕,那该是如何的幸福…
“咳咳…”
当然,一切只是想想罢了。
秦琅清了清嗓子,顺便也清掉心头那片小小的旖旎,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奇怪道:
“太阳都快下山了,外面怎么还跟早市似的热闹?”
景州府再繁华,人也是要休息睡觉的吧?没听说过夜市还卖吆喝的。
然而,南灵越闻言却是歪头一乐:
“秦琅你糊涂了吧,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多久?”
“整整一天了。”
“啊?”
秦琅掀开车窗再次观察。
马车外宽阔的道路两旁行人陆陆,商铺鳞次,除了常见的米面粮铺,匠坊酒肆,甚至还有小赌坊,胭脂铺之类的门市。
包括远处的一家三层阁楼,看那悬红挂彩的样子,绝非是客栈,应该是戏台或者青楼之类的勾栏地。
这些东西,秦琅在剑平县,或者说在青州的大部分县城内,都是不可得见的。
再看外面的天色,其实并非傍晚,而是朝阳初升。
也就是说,秦琅现在已经到身处景州境内了,按照时间推算,他的确已经睡了一天了。
“这就是景州吗…”
“是啊,到景州了~”
小侍女轩然这会儿也睡醒过来,打了个哈欠,做了個深呼吸:
“好久没有在马车上睡觉了,感觉还睡的挺香呢~”
咦…话说胸口怎么湿哒哒的…
轩然先是脸红,偷偷瞥了一眼秦琅,然后很快就失望地否决了心中的猜测。
这两天她和小姐都大致摸清了秦琅的性子,好不好色的尚不好说,但至少一身正气,绝非宵小之徒,有些东西哪怕再大再甜再多汁,肯定也不至于趁人家睡着的时候偷吃。
哼…
这样看来,那就是小姐又趴在自己身上睡了…
轩然心中有了数,瞧了瞧身边假装看风景的小姐,决定以后再也不给她趴了。
自从进入豆蔻年华以来轩然就发现了,姑娘家的有些东西,会越折腾越大。
比如去年买的小裙子,今年又快都要箍不住了,轩然严重怀疑就是小姐平时经常把自己的胸浦当枕头枕来枕去,所以才枕大了的。
唉,多希望小姐也能快快长大,到时候就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自己成天负重走江湖的辛苦了…
“秦琅少侠~”
小侍女悄悄在心底埋怨了一阵自家小姐,旋即掀开了另一边的车窗:
“感觉怎么样?这里只是景州的一座小县普宁县,是不是比剑平县,比青州有意思多了?”
“确实。”
秦琅点头承认,景州的确比青州要高一个档次。
不仅大街小巷更繁华,行人当中,也终于出现了佩剑佩刀的江湖武人。
各式劲装武服的打扮,以前在剑平县,秦琅很少能看到一两个,如今在普宁县,却是两三个一簇,三四个一堆,时不时就能看到。
……
“长兄,你这刀可是新买的?”
“哈哈,李兄好眼力!”
“老周啊,好久不见,可否酒馆一叙。”
“叙你个头!今天再不还钱就拔剑吧!”
“听说今晚本地凝香馆的头牌有意以武会‘友’,嘿嘿,阁下可有意?”
“不不不,女人只会影响在下的枪法,不如改天去京城九州镖局见见世面…”
……
路人的对话窸窸窣窣什么都有,马车沿着宽敞的主街徐徐向前,秦琅一路上也算见识到了全新的,更加完整的江湖味道。
当然,自己如今既身处天合宗,名义上也成了天合宗圣女的贴身侍卫,此行本来又是南灵越巡视为主,秦琅对于天合宗旗下最重要的青楼产业,也下意识地会重视一些。
于是左顾右盼之下,秦琅很快也就发现,方才看到的那座三层的阁楼,似乎牌匾上正好就写着【凝香馆】三个大字。
“吁——”
秦琅一行人的马车车队,也在靠近【凝香馆】之时,缓缓停了下来。
前脚还没停稳,后脚阁楼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一名腰佩细剑的婀娜女子带着三两随从迎出,对着马车款款施了一礼:
“参见圣女。”
“文姐姐不必多礼~”
双方显然也相识,南灵越带着轩然下了马车,秦琅紧随其后,毫无意外地又吸引了“文姐姐”为首的一行天合宗弟子,南灵越自然也简单地介绍了秦琅,随后就跟着一起进了凝香馆内部。
本地的凝香馆没有在早上开门的习惯,第一次进秦琅的秦琅跟着南灵越等人进入的也是其后院。
“几位请先在外面休息。”
“好的。”
到了院子里以后,南灵越就和那位文姐姐单独进了一间房,据轩然说,是要交接账本营收相关的东西。
秦琅对此表示理解,跟大丫鬟一起在外面等了半晌之后,房门一推,南灵越终于才和文姐姐一起走了出来。
“小姐~终于弄完啦?”
“嗯…你们在干嘛呢?”
“哦,秦少侠教了我一种游戏,叫五子棋的,可好玩了~”
“是吗…”
南灵越嫣然一笑,秦琅却是在她眉眼间看出了一缕淡淡的忧色。
难道说,普宁县当地的凝香馆,在经营方面并不是很理想?
“文姐姐,那我们就先走了,之后宗门若是有什么集体调整,你多关注一下信儿。”
“是,恭送圣女。”
……
在巡视宗门产业这件事情上,南灵越似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接下来的几天里,马车队又陆续经过了三四个县城,南灵越基本也都是到当地的凝香馆走一遭,每次出来的时候,情绪都不高不低的,然后就继续急着赶路。
而实际上,有两次恰逢青楼营业,秦琅简单观察了一下,发现生意其实还可以,于是也就忍不住问了一下南灵越为啥总是一副发愁的样子。
结果南灵越却是一叹,双手托着垮下来的小脸儿,表示自己心中忧虑的,其实并非这些日子以来巡视过的县城的场子。
“这些小地方的营收其实都没什么,现在宗门的问题其实是大地方的场子,而我也是一直担心等到了景州府,府城里的账本会惨不忍睹…”
“大地方的场子…”
“是啊,秦琅你在江湖上应该也有所耳闻,现在凝香馆跟听雨轩的竞争其实蛮激烈的,尤其是在大点儿的州府等地,凝香馆越来越干不过朝廷的听雨轩了。”
“……”
竞争的确激烈,毕竟当初血刀门都想把秦琅卖给凝香馆。
而所谓的凝香馆干不过听雨轩,秦琅一听也就懂了,说白了就是民妓干不过官妓。
至于原因,在之后的一路行程上,秦琅也跟南灵越讨教了一番,最终发现,其实早在剑平县和说书人闲聊的时候,说书人就已经道出了这背后的原因。
一切,还是因为自从北离战事停息以来,大周帝国太平了很长一段时间。
日子一太平,崇文之风就渐起,文化娱乐方面就会开始发展。
而涉及到风俗行业的话,一大变化就是消费人群品味的提升。
举个简单的例子,听雨轩作为朝廷教坊司下的产业,里面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训练出来的,包括很多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其中不乏让人津津乐道,只可远观的高冷仙子。
而这些女子,都是服务于各种大官富商,公子状元之类的人物。
相比之下,虽然凝香馆的姑娘水平也不差,同样能跳会唱,可一轮到作诗作词,高谈阔论,卖弄气质,闻弄风雅等方面,就大大不如听雨轩培养出来的女子了。
说白了就是,凝香馆的姑娘,比听雨轩的姑娘“俗”!
这种俗,在以前是没问题的,因为凝香馆本来就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
可如今战事停息,大周的文化经济等快速发展起来,附庸风雅成了时下流行的事情,一些普通的平民啊书生啊,品味也都跟着变得高了起来。
比如当下很多读书人,在寻花问柳之时,都非要考姑娘几句诗词才肯让对方宽衣解带,否则就觉得这钱花的太俗!太低级!
于是一来二去,尤其是比较富庶的大城市里,原来那些凝香馆的客户,渐渐地就变成,宁愿少去几次凝香馆,也要凑钱去一趟听雨轩,体验下“高级”的味道。
……
在了解到这种情况之后,秦琅也是稍微感觉有些不真实。
本来打打杀杀,才是他心里以为的江湖上的主流,可没想到天合宗偌大一个宗门,人家圣女却要为自家的青楼生意烦恼。
“秦琅,这次到了景州府,其实我就想把你教老何说书的那一套,也用在凝香馆的生意上,你觉得怎么样?”
“凝香馆里也有说书的?”
“嗯,有的,虽然说书的收入占不了大头,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另外还能吸引人气,我觉得如果做好了的话,应该对凝香馆的整体营收也是有好处的。”
“是有好处,但…”
但对于青楼这种生意,仅靠说书引流也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时间一长,再精彩的本子一旦传开,就不会有人专门为了听书跑去青楼了。
因此,想要扶持凝香馆的发展,秦琅心头倒是另有一番想法…
只不过,在实现这种有些不务正业的想法之前,终于抵达了景州府的秦琅,不得不先务一下作为“少侠”的“正业”,多管一件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