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决堤，可她又不能发出一句声音。

这看起来，就更加可怜了。

陆蔺伸出手，擦了擦棠莞的眼泪，嘴里说着：“我就在这里陪你。”

“别怕。”

棠莞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

但心中一直提醒自己的那句话闪过脑海。

——不要给别人造成麻烦！

她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缓缓地松开了手。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诅咒一般，让棠莞一下子少了血色。

陆蔺见状，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晚了一步，只能任由那些医生护士把棠莞推了进去。

棠莞的身子在进入这个检测室的时候，就僵硬得不像话。

她两只小手拽得紧紧的，看起来很是紧张。

身上的恐龙衣服也被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帮忙换掉了。

只是在她们脱掉棠莞衣服的时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有几位感性的工作人员直接背过身，难过地哭了出来。

棠莞身上有很多伤。

新伤都是已经结疤了的。

只是更多的，是那些斑驳的痕迹，是很久之前的伤了。

可，明明棠莞也就五岁啊！

她才五岁！

怎么身上的伤就要用“久”这样的形容词了呢？

她们给棠莞穿好白色的病服，专门找了件长袖。

副导演看着她们眼睛红红的，也没问为什么，主动去帮忙找了长袖长裤，好不容易给棠莞换上。

现在棠莞躺在仪器里，而她们在外面一個劲地掉眼泪。

她那么瘦，那么小。

怎么会承受那么多的疼痛呢？

“她的脚踝看起来比我的手腕还细。”

“我，我都，不不敢用力，我真的好怕，好怕她会碎在我的手里……”

“呜，她好乖啊，她都，都不反抗的……”

“她还帮我擦眼泪，呜呜……”

工作人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同事只能一边给她们递纸，一边对周围的人解释，他们真的没有欺负这些女孩子。

最后还是副导演，走到医院外面，点了根烟。

他看向一旁面露焦急的陆蔺，开口问道：“陆老师，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陆蔺没开口，他不想回答。

这是棠莞的伤口，他不想揭开。

那些过往，就像是伤口结了疤，每一次说出来，或者表现出来，就像是伤疤又被撕开，露出了里面还没有长好的肉。

会痛。

会很痛！

副导演也是当爸爸的，但他也要为节目组负责。

很显然，棠莞身上的一切，已经不能简单用她是一位“不会说话的孤儿”来诠释了。

陆蔺抿着唇，有些烦躁地开口：“反正你们放心，陆氏集团会把你们保下来的。”

“不会让你们喝西北风。”

副导演也不是一位刨根究底的人，谁还没有个难言之隐的事了。

于是他熄灭了烟，点点头，走了出去，把这个狭小的空间留给陆蔺平复心情。

陆蔺的脑海里闪过棠莞掉眼泪的脸，心里烦躁得不像话。

他要怎么说？

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难道要拿着自己调查出来的信息，告诉他们，棠莞被虐待，被抛弃，留了一身伤吗！

难道自己要告诉所有人，棠莞不是声带有问题，是她有心理阴影，让自己没办法开口吗？！

陆蔺自认为不是个温情的人，可他实在做不到再次让流言蜚语伤害棠莞。

她那么可爱，那么乖。

她会把苹果削成小兔子，会给不开心的小朋友自己唯一的糖果，会关心每一个人。

怎么可以再伤害她！

……

棠莞紧紧地闭上眼睛。

但她的身子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怕黑。

她好怕黑！

那个巨大的仪器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可棠莞想到外面还在等自己的陆蔺，又把嘴里那道急促的“啊”咽了回去。

她的手死死地掐住掌心，在心里安慰自己。

再忍忍。

再忍忍就结束了。

结束了，自己就能见到大哥哥了。

然而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她真的好怕啊。

这里好黑啊！

可不可以不要把糖糖关起来。

糖糖会很乖，会安静的……

可不可以把糖糖放出去……

求求你们了！

不知过了多久，棠莞的眼睛都哭痛了，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糖糖？检查好了。”

“可以睁开眼睛了。”

棠莞缓缓地睁开眼睛，明亮的白炽灯让棠莞的眼睛有些疼。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轻易地掉了下来。

棠莞很快就反应过来。

自己不能哭。

掉眼泪会惹人厌烦的。

要把眼泪擦掉，要做个干净的乖小孩。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棠莞脆弱的手腕，唤回了棠莞的注意力。

是陆蔺。

他拿起柔软的纸巾，小心翼翼的给棠莞擦眼泪，嘴里说着：“眼睛都肿了。”

“从小恐龙变成小青蛙了。”

棠莞到底还是年纪小，一下子就惊讶地睁大眼睛。

原来人是可以变成小青蛙的！

“哈哈哈。”可能是因为棠莞很少有这种孩子气的表情，突然做出这样的表情，让陆蔺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用轻柔的力道摸了摸棠莞的脑袋：“挺好的。”

“笨笨的小孩。”

棠莞用茫然的眼神看向陆蔺。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哥要说自己是笨小孩。

陆蔺却说：“就是一个笨小孩，不然为什么会用这么小的身体去当他们的垫子。”

棠莞一听，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平板。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平板已经碎了。

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平板，平板已经坏掉了。

棠莞难过地低下头，看着身下白色的床单，一滴水滴落在上面，化成了一个湿润的小圈。

她真的好没用啊。

没有保护好其他小朋友，也没有保护好大哥哥送给自己的东西。

就在棠莞陷入深深自责的时候，一声叹息在棠莞的头顶响起。

带着前所未有的怜惜。

“还说不是笨小孩。”

“保护了别的小朋友，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糖糖是那些小朋友的英雄，是个勇敢的孩子。”

“勇敢的孩子，是会有奖励的。”

棠莞抬起头，看着陆蔺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完好的平板。

她听见陆蔺的声音，像是天籁，驱散了所有不安。

“你看，这是小英雄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