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那张人皮下的灵魂，也大多千奇百怪。

棠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理所应当”的事情时，她总要在心里去问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人要活着？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人和其他生物又有什么区别？

被本能驱使的人类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正常的，只是在学着记忆中妈妈的样子，像妈妈所期待的那样成长。

就像花会开花，果子会结果那样，是自然的模样。

她有目的，有目标，并且坚定不移。

所有人都觉得棠莞是個好孩子，觉得自己在妈妈的影响下，有了那种为他人付出一切的觉悟。

但实际上，棠莞清楚。

她只是不在乎。

比起事件的结果和输赢，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亡。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宇宙所有生命都会化作游离的原子，在亿万年后再次重逢。

而作为人类“死亡”，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活法。

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只要向着正确的道路前进，自己是什么样就不重要。

会有人用只言片语补全自己。

一个全新的，在他人眼中的自己。

然而，在“成长”中，棠莞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意外。

一个观察者。

一个发现同类的观察者。

棠莞第一次看见傅闻之的时候，是想离开的。

他会扰乱自己的成长计划，会成为计划之外的不规则炸弹，会是一次次事件的意外。

是不受掌控的因素。

只是傅闻之一次次试探，发出信号，相互交流。

让棠莞在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里，也多了些“人”应该有的反应。

在惊醒的时刻，棠莞有时也会意识到，自己的伪装不是全面的，她把自己剥离得太绝对，所以比起作为一个人，棠莞更像是继承了妈妈的复制品。

而傅闻之，是想要撕开自己的伪装，想要自己做一只真实的怪物。

棠莞感受到手掌之下的温度，看着在自己眼前温顺的傅闻之，松开了手。

然后在平板上写着。

【好】

棠莞不知道傅闻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近自己的。

但就她而言，觉得这样的感觉却是新奇的。

掌控，支配，这样的字眼，就是很激动人心。

让人……

棠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看起来就是那种孩子气的开心。

平板上最后只留下了一句。

【听起来，真让人动容。】

傅闻之看着棠莞离开的背影，摸了摸刚刚被棠莞抓住的地方，轻笑了声。

像是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让他休憩的地方。

……

时间一晃三年，棠莞也当了三年的小学部学生会长。

傅闻之等人进入初中，初中部的学生会会长没能继任高中会长，只能成为一位普通的学生。

上了初中之后，初中部的学生倒是想要傅闻之做初中会长，但被傅闻之拒绝了。

他的视线依旧是放在棠莞的身上，语气里透露着认真。

“我只有一位会长。”

初中学生会的学长看着傅闻之这个样子，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可是小会长进入初中之后，你就要去高中部了。”

“你们完全不搭噶啊？”

这位学长带了些北方的口音，听起来还挺有意思。

坐在傅闻之身边的陆泽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花生全都倒进嘴里，声音还有些模糊。

“别劝了，傅闻之才没闲心管别人。”

“他只会管糖糖，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当会长吧。”

学长一听，转头就对陆泽发出邀请：“那你来吗？”

陆泽摇摇头，一蹦三米外，抓着还在吃玉米的苟曦就开始跑，声音融进炽热的夏季。

“不了不了，我们都不当哈，你找别人吧！”

“我们只有一位会长。”

学长遗憾极了。

傅闻之这些刚从小学部升上来的学生，可是他们初中部盼了好久的好苗子。

有他们在，初中部肯定不会像这两年这么憋屈。

可惜了。

他们不愿意。

过了会，到了午餐时刻，傅闻之站起身，直接离开。

只留一旁的学长看着自己身边的学生会成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是不是嫌我烦了？”

学生会成员：……

他们缓缓地别过头，不想告诉自家会长这个悲伤的消息。

突然，这位会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只手握拳，一只手摊开，相互碰了下，开口道：“我们和小学部学生会合并吧！”

学生会成员：？？？

会长你没事吧？

你听听你这话说的是人话吗？

但这位初三的会长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虽然只任命了一年，但对于小学部学生会的了解可比上任会长多多了。

如果初中部没有能扛得起大旗的，不如就让那位小会长连任。

反正现在的小学部被她管理得那么好，加一个初中部应该也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初一，可是当初的四年级，是棠莞一手带出来的。

这位会长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说做就做，抓着学生会干事就准备去找棠莞。

“走走走，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坐在食堂的棠莞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她看着从初中部赶来和自己吃饭的朋友们，拿出常备的糖果，挨个给了他们。

只是轮到傅闻之的时候，棠莞给了一颗薄荷糖。

陆泽早就习惯棠莞不给傅闻之橘子味的糖了，小声地嘀咕了句：“傅闻之这人都快被薄荷腌制入味了，糖糖你还给他薄荷糖。”

棠莞伸出手，打了个手语。

[我给你的也是其他口味的糖]

“那不一样！”

陆泽支支吾吾地说着。

反正他就是觉得糖糖有些偏心。

这些年，棠莞身边的朋友都学了手语，这样就不用棠莞每次都要拿出平板在上面写字了。

他们交流毫无压力。

傅闻之看了一眼陆泽，低下头，垂下眼睑，喝了一口眼前的粥。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睑的时候在眼下形成一层墨色，像是乌鸦的翅膀，漂亮得不像话。

嘴角含着笑容，看起来格外乖顺。

可谁也不会觉得傅闻之乖。

他只在棠莞面前这般温顺。

双标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