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南京,下关
下关江面的码头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晋时期,至清宣统年间,开办了下关至浦口的渡轮航线,又称做关浦线。
先总理中山先生去世之后,为保障先总理先生奉安大典的顺利进行,国民政府决定在下关江边建设码头以迎接先生灵柩,故下关码头又被改称为中山码头。
此后数年,下关码头又经过不断扩建,增设了候船室,大型钢制栈桥,大型停车场与公交车站,最终才形成了何炜现在看到的规模宏大的渡轮码头。
站在码头的钢制栈桥上,遥望广阔宁静的江面,感受着江面吹拂而来的阵阵微风,何炜心中别有一番慨叹,没有穿越之前,他曾经以游客的身份来这里游玩过,那个时候的下关码头,或者说中山码头也很繁华美丽,只是重要性却远不如这个年代的下关码头。
隔着江面,何炜隐约能看到对岸的影子,战火还没有波及到南京,就在宪兵封锁码头之前,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就能买到一张渡轮的船票,在渡轮上站一会儿,欣赏一下美丽的江面景色,就能轻轻松松的渡江、
可在历史上的南京保卫战中,几十万中国军民拥堵在这座码头,绝大多数人没能等来过江的渡轮,等到的是凶神恶煞的日军和血红的刺刀,喷涂着火舌的机关枪和溯江而上的日军炮舰。
无数的军民惨死在码头与江岸边,尸体被焚烧,被投江,甚至连江水都被鲜血染红,何炜有些出神的盯着江面,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一幕幕可怕的景象,拳头也不禁握紧。
“老弟,老弟。”
陪在何炜身边的宪兵上校金正强却有着跟何炜完全不同的心情,何炜是穿越者,金正强是土著,他哪里知道日军打来之后发生的惨事,何炜是看着景色忧心忡忡的思考问题,金正强可是真的在欣赏景色,而且是一边想着售卖船票后自己所得的分红一边欣赏景色,心情不同,感受亦是大不相同。
金正强的几声呼喊,把何炜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回归神来的何炜意识到自己失了礼,赶紧看着金正强:“老哥,怎么了?”
“我看你上了这栈桥之后就心神不定,年轻人,不要那么多心思,怎么样,看了下关这边,你有什么想法?”
伴随着金正强的询问,何炜把目光转向了码头上,现在码头已经完全被宪兵所控制,以码头为中心,沿江面五公里范围内已经全部被宪兵封锁,而从码头到挹江门的两公里多纵深地带,也被宪兵的卡车,机枪,和铁丝网所堵死。
这片昔日的水陆要冲要道,现在可以说是真正的做到了彻底军管,何炜根本看不到一個百姓,能看到的,要么是穿着灰色军服,全副武装的宪兵部队,要么是带着木头头盔,身披黑色大衣的南京城墙或穿着蓝色制服的码头工作人员。
“金长官,还是先去和这里的几位最高长官一起碰个面,先让我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再做判断吧。”
对于何炜的请求,金正强欣然应允,便带着何炜离开了钢制栈桥,一路走进了码头附近的高大候船室。
金正强带着何炜走上了候船室的二楼,进入了一间极为宽大的会议室,在会议室中,何炜见到了一名宪兵上校,一名宪兵少将,一名高级警官,甚至,何炜还看到了一名海军军官。
乖乖,这阵势可真不小,说实话,警察在他能理解,维护治安,协调地方的各个方面都需要警戒介入,这海军军官来这里又是什么路数。
何炜又想到了这帮家伙把恐吓百姓那件事搞得南京城差点变成失序城市,心中不由得生起警觉,忽然,何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严重怀疑宪兵把海军部队也给拉下了水。
他这么猜测当然不是毫无根据的,要通过输送百姓过江挣到更多的钱需要干什么?那自然是增加输送力量啊,输送力量就是各种船只,现在谁手里船多?那必然是海军。
别的不说,就是海军训练军校生划船的小型舢板,一次性就也能拉上十几个人,而这种小舢板,海军的仓库里面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和破烂差不多,积少成多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何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宪兵第二团团长罗友胜少将,这位是宪兵第十团团长陈烈林上校,这位是首都警察厅治安厅厅长吕子飞先生,这位,是海军江阴江防区中校参谋孙维磊。”
心中纵然有百般计较,可面子也得做的过去,何炜一一敬礼,这里面军衔最高的罗友胜少将上来就跟何炜勾肩搭背。
“老弟,可不敢搞这种虚礼,你可是全国闻名的抗战英雄,我们只不过是多活了几年,多吃了米,可受不得你的军礼,况且我们宪兵上下都得感谢你,没有外人在,咱们就不要搞这种虚礼了。”
说着,这位宪兵少将便笑呵呵的拉着何炜坐下,其他几名军官警官也都热络的坐下,一时间气氛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何炜刚一落座,宪兵第十团团长陈烈林也开口说道:“何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找你过来是为什么,这下关也算的上是兵家必争之地,你是野战部队出身,作战经验丰富,我们都觉得这里是应该要搞一些防御,所以才把你求来了,你也知道,我们宪兵平时就是抓特务,维持治安,抓抓不守军纪的野战部队士兵,这真刀真枪真架势的厮杀,我们可比不上你们野战部队的军官。”
“几位长官,这次肖司令叫我过来,为的就是这个,我会根据这里的实际情况做出一个防御计划,当然,除去军事上的防御,我还会针对如何更有效率的组织渡江给出相应的意见,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稍作参考。”
“那可太好了,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何兄弟能给我们出谋划策,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说话的是那名警察厅长,言语之间满是跟几名宪兵军官的熟络,显然,也不是“外人。”
“海军的长官此次也要参与进此次输送百姓过江的计划?”
“不错,老弟,我就直说了吧,咱们的底子,底细,海军的兄弟也都知道,也没有外人,咱就全说开了,有道是有钱大家赚,海军的弟兄别的不敢说,手里面的船就是多,这次海军的弟兄会给我们搞来大把大把的船,有更多的船,就能拉更多的人,就能赚更多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何炜只是试探性的问问海军军官在此的原因,没想到罗友胜连装都不装,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那名海军中校这时也开了口:“是啊,何少校,拯救百姓,我们海军也想出份力,不瞒你们说,一个月前的江阴海战,我海军主力舰几乎全部损失,要么主动沉入长江堵航路,要么被日军海空军击沉,现在我海军所剩余的军舰,要么陈旧的小炮舰,要么就是鱼雷艇,我们能做的已经不多,倒是在拯救百姓上可以多出出力,各种运输船和小舢板,我海军还是有很多的。”
何炜点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话题又回到了如何在下关部署基本防御。
众人都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何炜也不磨蹭,很快给出了相应的答案。
“有效率的,高效率的组织,以及强大的军事防御,这两方面,是下关码头必不可少的两方面,我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输送百姓,还要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时做准备,日本人早晚要打过来,等到日本人打到南京,下关这里也免不了被战火波及,而城内军民的撤退,即便到了战时也要依靠这一码头,因此必须早做准备。”
“我先说一下防御方面,其实也不难,现在宪兵部队已经将下关码头附近五公里正面,两公里纵深全部封锁,这已经做的不错了,但是从军事角度说,纵深还远远不够,根据莪的观察,这两公里的距离其实是下关码头沿着中山大路到挹江门的距离,我觉得纵深必须要进一步拓展,各位可以派出部队,将挹江门内两公里处全部划分为戒严区域,进行警备并准备构筑防御工事,挹江门城楼上也要构筑基本的工事,至于下关码头到挹江门,那更没什么说的,必须拆除一切阻挡射界的建筑,就地构筑工事。”
“这样一来,可以形成外层,挹江门,以及码头到挹江门三层次的防御体系......”
何炜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对于码头附近的防御体系见解,却被金正强打断。
“老弟,我这有个问题,那挹江门里面可都是建筑,这叫我们怎么构筑工事,怎么设置防御?”
“额,老哥提醒的也对,你看我这脑子,我忘了宪兵弟兄平时勤务繁忙,野战,正规战并非是宪兵的日常训练重点,其实正都是建筑才是好事,我们可以以这些建筑为依托,构筑巷战工事,主要街口路口全部堵死封锁,在街口路口的建筑全都打通,设置火力点,木制,易燃的建筑物全部拆毁,留下坚固的水泥混凝土大楼作为坚强的抵抗工事。”
“当然,我这里说的比较简略,如果各位信得过,这里的工事构筑,可以交给我来负责。”
何炜话音刚落,又是那个罗友胜,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大声叫好。
“老弟,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这些宪兵不会做那么高深复杂的野战工事,巷战也不懂,有你老弟帮忙那可就太好了。”
罗友胜这算是给自己派下了具体的差事,何炜也认了,因为在下关附近构筑工事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说实在的交给别人他还不放心,现在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负责正合何炜的心意。
接着,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如何让输送更有效率上来,何炜也根据现状给了他们对应的办法。
首先,必须要拓宽,或者说增加由城内通往下关的出口,现在的情况是要想去下关,必须通过中山大路,穿过挹江门,可是挹江门就是一个不算特别大的门洞,全城绝大部分百姓都要来这里坐船,仅凭一个门洞作为同行出口是肯定不够用的。
如果就从这么一个破洞作为同行出口,不但输送效率会极为低下,而且何炜敢保证绝对会出现踩踏事件,到时候用不着日本人来杀,自己互相踩踏伤害就能弄死一大堆人。
要想扩出更多的通道,办法也不多,在城楼上开洞那是痴人说梦,那些明代城墙非常结实,用一百毫米级别的榴弹炮打上去也就能留个小洞,靠人力和炸药,那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
故而何炜想了个笨办法,那就是在挹江门那片的城楼下面,大量的堆积沙袋,直接堆出一条通往城楼顶端的道路,然后故技重施,再堆出一条下坡路,这样也算是一条通路,办法是笨了些,可的确好使,这些沙袋堆起来的通路,每堆出一条,不仅是多了一条通路,更是多了一条分流的道路,好处极多,因此,何炜的这个笨办法一经提出,即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这群人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何炜现在拿出了好办法,又是现在著名的抗战英雄兼他们的灰色收入创造人,一时间各种称赞纷至沓来,什么少年英雄,老成持重,各种帽子一个劲儿的往何炜脑袋上面扣,这些官场套话让何炜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油腻。”
“各位,码头的防御,就交给我来负责,只是我刚才看了一下江面,我看不到一条船,马上就要开始输送,这没有船怎么送?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看不仅船没有多,连原有的船都没了,以前还有两大条火轮和很多江上的渔船,现在我除了能看到水上巡警的巡逻艇之外,连个船毛都看不到。”
何炜问道。
宪兵第十团团长陈烈林说道:“老弟,这船现在当然不能露相,不瞒你说,不是船没了,而是被我们给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那渔民的渔船你们也给藏起来了?”
那名警察厅长开口说道:“何兄弟,是这样,宪兵下令封锁江面之后,即协同我们首都警察司令部进行全面警戒,江面上的大小船只,无论公私船只全部没收控制,现在全部隐蔽在江边的芦苇荡里,上面全都堆积了芦苇和军用伪装网。”
“这....你们把渔民的船也给抢了?”何炜惊讶的问道。
“哎,老弟,为国家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呢,这叫做征用,征用,不过呢,我们也不白征用,每个渔民的船,都算是我们买的,小船三十块大洋,大船五十块大洋,除了大洋,我们还免费奉送每户渔民五十斤白面一袋,另外这不是快到冬天了吗,宪兵司令部有大量部队换下来的旧棉衣,每户渔民发上几件,这哪里是抢,他们还上赶着要把船给我们呢,当然了,和以后的利润比起来,这点小钱算个屁啊。”
“这就好,这就好,是何某唐突了,还是各位长官考虑的周到。不过,这些船只具体的数目大概有多少,毕竟这直接决定了我们的运载量。”
“现在收缴的计有大型渡轮两条,小型驳船三条,小型气船两条,宪兵部队自用的大型进口橡皮艇二十四条,各种渔船一百三十多条,明天早上,海军弟兄给弄的四条小型运输船和一百条木制舢板就会运到,我们初步估算了以下,每天天黑开始输送,天亮停止输送,一晚上的运输量大概在两万七千人左右,而每天的船只数量其实也都在增加,不会只有这么些船,宪兵司令部已经派人去上游的其它省份征调船只了,在其他省份驻扎的宪兵部队都在帮忙找船,相信船会越来越多的,等到开运之后,估计用不了几天这些其他省份的船只就会到位,到时候一个晚上把三万人搞过江绝对不成问题,还有对岸,浦口那边,全都打点好了,都有人接应。”
陈烈林说道,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同时,还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光芒,何炜知道,这光芒是金钱之光,一晚上就能过三万多人,同时也意味着三万多人的船票钱就此到手。
“几位长官辛苦了,没想到各位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居然搜罗了这么多的船只,只是这票价不知道定价几何?”
何炜问道。
首都警察治安厅厅长举起了一根手指,说道:“一块,只要一元钱,就可以买到一张船票,而且只收取大人的船票,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一概免费。”
听到这个票价,何炜觉得还算公道,一块钱一张船票,城内的绝大多数人,甚至是贫民其实也付得起,而且这几个家伙还算是有点良心,给小孩和老人免了票,但是何炜估计不是他们大发善心,而是利润太大,老弱的票钱不收也无所谓。
何炜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这样,那就太好了,这价钱也不贵,如果一晚上能运过去三万人,那一个月弄过去小九十万人绝对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