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何炜的布局,其实和他自己的关系就已经不大了,输送百姓,构筑工事的事情都是宪兵在盯着,而这一切也都很顺利。
在十一月二日,第一批过江的百姓就已经输送过江,而海军送来的运输工具到位后,一个晚上的航渡人数已经达到了三万五千人,其航渡效率远超最初的预估,这也意味着有更多的百姓获救,而与此同时,下关附近的各种防御体系也在加班加点的构筑。
上一次何炜参与的商议中,海军孙中校答应的水雷和海军火炮也全部到位,海军方面将在江阴自沉的前清军舰海容舰上拆卸下来的火炮全部调到了下关码头,包括炮手,炮弹也全部以增强长江江面防御的名义部署到了下关码头。
海容舰是清朝在甲午战争之后向德国订购的一艘防护巡洋舰,其排水量两千九百吨,装备的火炮计有一百五十毫米四十倍径克虏伯速射炮三门,一百零五毫米四十倍径克虏伯速射炮八门,且已经全部运到了下关,何炜还抽空去看了一次。
这批生产于十九时期末的舰炮虽然已经是老态龙钟,但是海军把它们保养的还不错,为了增强这批火炮的战斗性能,宪兵部队方面特地从金陵兵工厂请来了一批技师为这些火炮做了保养,因此都能保持着不错的状态。
这批火炮全都被安装在了下关码头附近临时构筑的岸炮台上,每门火炮都被布置在混凝土浇筑的临时火炮射击堡垒中,其中每门火炮的部署位置,都是由何炜与带队的海军军官一同选定,有这十一门火炮在,基本可以做到对下关附近江面的全覆盖,如果碰上日本人的小型军舰,完全有一战之力。
何炜的那個水雷计划,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海军给了三百多颗真水雷,而假水雷的制造则全都交给了宪兵负责,宪兵这帮人也是真的有办法,发出公告在南京全城找木匠,为了招到足够的木匠,宪兵部队甚至发出声明,来应征报名,且经考验合格者,每个人统统发给十元钱,同时为其免费提供离开南京的船票,且具有离开南京的第一优先级。
本来城内的木匠对宪兵部队的招揽声明都没什么兴趣,结果后来这些额外的附加条件一出,这帮子木匠全都红着眼睛跑来应征,宪兵部队干脆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这帮子木匠每天也不干别的,就是照着真水雷用木头造假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搞到足够的假水雷,等到封江的时候,把这些真水雷和假水雷混合在一起丢在江里,何炜相信,日本人会很享受自己的这个创意。
除却这些部署,特务营的训练也是蒸蒸日上,总之,何炜的一切部署都在朝着极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好的是小形势,大形势可是出了问题,甚至根本让何炜高兴不起来,因为就在十一月九日,最高当局对淞沪前线的部队下达了全军总退却令。
这也意味着,这场发生在经济核心淞沪地带,集中了全国各省几十万军队,持续了三个多月的超大规模会战,就此结束了。
战局和事态接下来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何炜身为穿越者,可太清楚了,现在淞沪前线的几十万军队很快就会以各种形式撤出淞沪战场,向各个方向退却,日军也不会就此停手,他们即将以重兵直扑南京,再用不了大半个月,日军的兵锋就将直抵南京。
这段时间何炜在训练部队之余也没闲着,时不时就去和肖将军联络联络感情,商量商量下关码头的撤退事宜,其实这都是幌子,这些事情现在根本用不到何炜操心,宪兵都给办的妥妥当当的。
何炜的真正目的是想从肖将军哪里得到一些高层消息,他很想知道现在上面对于未来的局势是如何考虑的,这来来往往几次,还真的有不少收获。
从肖将军那里,何炜可以得知,目前高层已经开了三次会,第一次会议大概在十一月初,与会者不多,就是自己的那位光头校长,何部长,小诸葛,徐永昌等几个人,讨论的问题内容便是关于淞沪总退却之后南京该怎么办的问题。
在会议中,多数人表示应该尽快让国军主力从淞沪的泥潭中,对南京的守备不应投入太多的兵力,毕竟南京这个地形本身就是易攻难守之地,投入十几个团象征性的守备一下即可,自己的那位亲爱的光头校长也对此表示赞同。
不过同时也表示南京毕竟是首都,最好还是要认真的守备一下,反正,这第一次会议除了确定南京要守之外,并没有什么有营养的内容。
真正的重头戏,是第二次和第三次会议。
第二次会议大概是在月中,这一次参加会议的人多了一些,讨论的内容还是关于南京的守备问题,这次会议大多数人的看法还是和第一次一样,南京,要守,但是只能象征性的守,可这次会议却有人提出了不同了意见,训练总监部总监唐孟潇突然跳了出来,表示南京必须要固守,他给出的理由也是没法子拒绝,他认为南京是先总理孙中山先生陵寝所在地,又是国家首都,若是就这么轻易的将南京放弃,又有何面目去见孙先生?
对于突然跳出来的唐孟潇,光头校长只是称赞了几句表示其精神可嘉,说的有道理,但是也仅仅如此,他既没有改变以前的既定部署,也没有对其过度肯定,这次会议,就也草草结束。
真正的炸雷是几天后的第三次会议。
这次会议上,唐孟潇再一次跳了出来,继续立主固守南京,死守南京,结果光头校长当场同意了唐的要求,并且询问谁可以固守南京。
这时候,并没有一个人做声,最后解铃还须系铃人,唐再一次站了出来,表示如果没人接手的话,他愿意承担守备南京之责,光头校长自然是当场同意。
唐孟潇,就这么成了未来南京保卫战的总指挥。
何炜虽然早已经知道结果,可并不知道如此多的历史细节,这些还都是肖司令告诉他的,而且肖司令对唐的走马上任还颇具信心,认为唐曾经指挥过守备南京的大演习,具有丰富的指挥经验,且其本身又为湘军宿将,行伍多年,历经战争,当是南京守备指挥官的上上之选。
上上之选?何炜当时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条时间线里又是唐孟潇这哥们当上了南京卫戍司令后,就感觉脖子发冷,主要是此人的确不适合担当如此重任,即便是何炜抛开穿越者的先决条件,他也是这个看法。
何炜分析过唐孟潇军旅几十年的经历,在分析过后,何炜认为此人的性格有严重缺陷,或者说他的性格根本不足以担当如此之多的大军指挥官。
唐孟潇这个人,打起仗来有股不要命的气势,可是一旦战场陷入颓势和遭受不利,他却根本没有坚持到底的勇气,总的来说就是打仗缺乏韧性。
每逢战败,总是丢下大军,一走了之。
他1927年被李宗仁击败,扔下十余万大军,跳上轮船直接撒丫子往日本跑。
1930年1月,他反蒋失败,将九万大军扔在雪地里不管,只带三个随从跑路,很多人都对他在历史上南京保卫战中的表现口诛笔伐,其实在何炜看来,他在南京保卫战中的表现,早在他人生前几十年中的多次战役中已经出现了多次预演,南京之战几乎就是这几次失败的故态复萌。
他,实在是担不起这一职责。
...........'
“营长,营长,教导总队来人了。”
这天,何炜正在操场上组织全营训练,忽然,就见小传令兵陶黑娃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何炜立刻叫陶黑娃说明情况、
“营长,营门口有好多人,好多伤兵,全是淞沪前线下来的,现在营区内留守的全过去帮忙了,太惨了,营长,那边叫我们也派几个人过去帮忙,根本忙不过来。”
听说有淞沪前线下来的部队,何炜估计是教导总队的部队陆续从淞沪前线撤了回来,何炜二话不说,立刻带上了葛贵财的辎重排,冲到了孝陵卫的营区门口去帮忙,等何炜到了孝陵卫的营区门口,眼前的场景却是大大的震惊了他。
何炜只见孝陵卫门口的公路上,足有一条绵绵秘密十几里地的长龙,全都是士兵,这些灰头土脸的士兵几乎全部浑身带血,身上的装具也全都打烂了,有的带着钢盔,有的带着布帽,断手断腿的重伤兵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胡言乱语,轻伤兵互相搀扶,拄着拐棍,一步步的往前挪动。
有的背着步枪,有的扛着迫击炮的座板和重机枪的枪架,有的却已经没有了武器,身上只有刺刀和手榴弹,还有些士兵竟然背着木头炮轮,何炜知道,那是德国造三十七毫米战车防御炮的轮子。
有些士兵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赶路,等到进入了孝陵卫营区,很多人竟直接将手中的武器一丢,而后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内中甚至有不少军官。
何炜明白他们都是淞沪前线打败败退下来的,可他们的形象,比何炜在忻口见到的那些败兵形象还要惨上许多,如此狼狈的部队,何炜却通过这些伤兵的领章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些士兵的领章戴的是圆形领章,除却中央军校的学生外,大规模佩戴这种领章的野战部队,唯有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一家。
没错,这些狼狈至极,惨烈至极的士兵,正是昔日的御林军教导总队。
“我的天哪。”
何炜咬着牙慨叹道,这些教导总队的官兵正不断的向孝陵卫营区内涌入,许多留守的人员正在救治伤兵,何炜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何炜立刻对辎重排排长葛贵财下令,让辎重排的兵过去帮忙。
辎重排的几十个弟兄立刻上前,协助教导总队的留守人员搀扶伤兵,引导士兵们坐下休息,何炜正好想了解一下淞沪前线各部队的状况,正好看到一个挎着快慢机的少尉军官,何炜即走上前去,搀扶着这名少尉军官坐下,从腰间拿出了两盒饼干递给了他,这少尉也不客气,接过了饼干就是狼吞虎咽。
“兄弟,慢点吃,慢点吃,你们都是教导总队的吧?”
“是,长官,我叫张炜,是教导总队步兵第二团的少尉排长,黄埔十一期生。”
这位名叫张炜的排长吃过了饼干,恢复了些体力,即把自己的情况告知了何炜。
何炜点点头,没想到还是自己的同期同学,可惜自己并不认识他,于是他继续问道:“兄弟,你们咋打成这样?”
那名为张炜的排长叹了口气,对何炜说道:“我们教导总队原来有三个步兵团,我们第二团是八月份最早投入战斗的部队,和日军在八字桥一带拉锯,后来又在淞沪各处四处转战,和日本人血拼了三个月,我团三个步兵营,打的就剩下不到一个营。”
“第一团和第三团也好不了多少,全都伤亡过半,整个总队战前原来有一万多人,现在我估计连一半都剩不下,伤亡惨重,人困马乏,这次撤退命令下的太仓促,撤退的路上很多弟兄都被冲散了,我们这个团,剩下的也就长官您看到的这点人了,按照编制,团里有一个步兵榴弹炮连,六门步兵炮,一个战车防御炮连,六门三七战防炮,还有一个小炮连,六门苏罗通机关炮,可淞沪这战打完,什么也剩不下了,几乎全都报销在淞沪。”
这名排长说着说着,眼中闪出了泪光,何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没事,部队撤回来了咱就好好整训,以后继续跟鬼子干。”
何炜尽力劝慰道,嘴上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整训的时间,这帮子刚从血战中脱身的弟兄,很快就要投入到另外一场新的血战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