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努尔等人看着签署完毕的《合约》，脸上刚刚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正准备说几句恭维的话，让这个美妙的时刻，给双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就突然被埃德蒙的疑问，惊得哑口无言，脸上的笑容也随即变得僵硬起来，看上去非常的滑稽，有种后世表演行为艺术的感觉。

作为汉萨同盟的主席，他当然要比普通的商人嗅觉更为敏感，也通过与君主和贵族领主们的接触中，摸清了这些当权者们的心思。

再加上他知道英法战争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明白这位登上法兰西帝国皇位的年轻皇帝，远比此前卡佩王朝和瓦卢瓦王朝的君主们，拥有更大的野心。

于是，伊曼努尔从埃德蒙的话里面，听出了对方似乎对英格兰旧恨未消，又添新恨的心理。

但考虑到英格兰王国的体量不小，远非丹麦王国那种小国可以相提并论，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踢起了皮球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您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我会把您所说的事情，如实转告给汉萨同盟的检察院，交由同盟的检察官开庭审理此事，如果检察院判定英格兰违法规定，汉萨同盟就会联合抵制，甚至武装干预。

但如果检察院并不这么认为的话，我也只能遵从检察院的判决结果，希望您能多多理解，因为汉萨同盟是一个非常重视公平公正的组织，我虽然贵为主席，但完全不像您在法兰西帝国那样，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力。”

埃德蒙当然知道，伊曼努尔跟英王爱德华三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能依靠着羊毛、羊毛布以及羊毛呢绒的贸易，赚到了大量的金币，使得他的地位和实力，得以快速地增长。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当然想要摆出一副谁都不想得罪的态度，然后私底下通过贿赂检察官的方式，让英格兰这种极为明显的违规行为，得到“公正”的审判，然后再私通英格兰，从爱德华三世那儿得到足够的好处。

于是，正当他打算顺着伊曼努尔的话，暂时跳过这个话题的时候，一旁的卡琳罗芙娜却开口质问道。

“尊敬的陛下，主席先生，我听说几天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查理四世陛下，曾派特使向英王爱德华三世转交了一封亲笔信。

据说查理四世严厉斥责了爱德华三世禁止羊毛出口的行为，指责他使得神圣罗马帝国的羊毛、羊毛布和羊毛呢绒的价格暴涨，导致内部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

一直和伊曼努尔意见不合的米勒茨见状，也立刻开口道。

“我也听说这件事情了，据说巴伐利亚公爵为了公国内部的稳定，还狠狠惩罚了因为抢夺羊毛呢绒，而大大出手的几名男爵。”

另外一名汉萨同盟的议员也紧跟着道。

“是的，瑞典王国的几名伯爵，也因为羊毛呢绒的短缺和价格暴涨，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裁缝铺子里面，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你们应该知道，这些贵族领主最多三个月左右，就会花钱为自己和家人定做羊毛呢绒的新衣服，现在英格兰人的一纸禁令，让我们那儿的市场变得非常混乱！”

又一名汉萨同盟的议员义愤填膺地道。

“我在卑尔根市的羊毛呢绒仓库，遭到了贵族领主的抢劫，他们不但拿走了我所有的羊毛呢绒，放火焚烧了我的仓库和房屋，还扬言是我操纵了羊毛呢绒的价格，侵害了贵族的利益，要把我绞死在市中心的广场上面！”

……

一时间，来自汉萨同盟各个城镇的议员们，也纷纷讲述着因为羊毛布而引发的混乱，以及不幸的遭遇。

埃德蒙则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耐心地倾听着这些议员的遭遇，时不时地还发表一番评论道。

“先生们，众所周知，法兰西帝国与英格兰王国已经签订了《法英友好联合声明》，标志着两国已经不再是敌人了，双方也在贸易上面，展开了非常密切的合作。

但我也搞不清楚，爱德华三世陛下为什么会禁止羊毛出口，说实话，我非常同情你们的遭遇，同时我也可以保证巴黎市绝对不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埃德蒙扫了眼这些议员们投来的感激目光，又看着脸色铁青的伊曼努尔，知道三言两语，还没法儿让汉萨同盟做出联合抵制英格兰的决定。

但埃德蒙可以肯定，随着伊曼努尔开始加工从自己这儿拿走的一百万欧金的羊毛，他面临汉萨同盟的内部压力，绝对会与日俱增。

到了那个时候，汉萨同盟就会“名正言顺”地联合抵制英格兰，组织商船封锁英格兰的所有港口，甚至直接武力进攻英格兰。

想到这里，埃德蒙话锋一转道。

“先生们，今天大家来法兰西银行的目的，一定是希望从这儿得到一笔利息优惠的贷款，然后投资到农场、牧场、庄园或是工厂上面，为各自家族带来可观的利润吧！

既然我刚才已经签订了加入汉萨同盟的合约，那么我非常希望伊曼努尔主席可以带头申请贷款，顺便给大家展示一下，法兰西银行无微不至的金融服务。”

伊曼努尔主席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从一个皮质包里面拿出一叠文件道。

“既然英格兰人禁止出口羊毛，那么作为汉萨同盟的主席，我的确应该做点什么，缓解羊毛、羊毛布和羊毛呢绒等羊毛制品，对市场其他商品和各位先生们的影响。

所以我打算从法兰西银行借贷五百万欧金，根据汇率换算，也就是五百五十万金币，用来购买山羊、牧场、织布厂，并雇佣牧羊人和织布工人。

用来恢复汉萨同盟市场羊毛、羊毛布和羊毛呢绒的供应量，平抑暴涨的羊毛制品价格，缓解因为英格兰禁止出口羊毛给我们带来的影响。”

伊曼努尔主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议员们脸上紧绷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后，心里面不由得松了口气。

伊曼努尔当然知道，羊毛产业的利润，完全可以用暴利二字来形容。

它没有保质期，不像肉类、水果和蔬菜这样的商品，一旦出现滞销的情况，不但赚不到一个铜币，而且还会把本钱亏光。

作为贵族们离不开的必需品，它的销量非常稳定，利润额也同样如此，但凡任何一名新入行的商人，只要在英格兰港口的集市上面，抢先买到手的话，都绝不会亏本。

当然，羊毛产业的最大受益方，还是英格兰王室，他们依靠牢牢掌控着数十万只的山羊，垄断了整个北海、波罗的海、地中海和爱琴海等贸易圈。

那些从事羊毛布和羊毛呢绒加工的织布厂，在高居不下的羊毛价格中，只能从中赚点微薄的加工费。

可即便如此，曾经的巴黎商会会长，大名鼎鼎的巴黎市民起义发起人，艾顿·马赛则依靠着织布厂的利润，登上了巴黎首富的位子。

而垄断羊毛的英格兰，则因为战败、开发北美大陆以及其他奢靡的开销，出现了严重的财政赤字，不得不颁布禁止羊毛出口的法令，把加工羊毛布和羊毛呢绒那点利润，也贪婪地装进自己的口袋。

由此可见，暴富的关键问题，并不是赚得钱足够多就能实现，还得把握好支出的平衡才行。

书归正传，当埃德蒙见伊曼努尔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独自一人经营牧场和织布厂，像英格兰那样垄断这个暴利产业的时候。

这位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商人，居然还想拉更多的汉萨同盟商人入伙，分担这笔投资的风险，分享投资的利润。

于是，埃德蒙随即变得警惕起来，他看着对面坐着的二十来位汉萨议员，知道这些人的背后，都是汉萨同盟中实力很强的自由城市。

这些城市的背后，除过神圣罗马帝国之外，还有瑞典王国、挪威王国、波兰王国、立陶宛大公国、荷兰伯国、条顿骑士团国以及苏格兰王国等西欧国家。

埃德蒙明白，一旦让他们开始染指羊毛产业，逐步取代英格兰的垄断地位，那么自己经营的棉织品产业，将成为他们的直接竞争对手。

这样一来，原本打算对付英格兰人，顺便让伊曼努尔吃亏的计划，不但很难实现，还会引起整个西欧的不满，如果那些国家的君主，再借着这个机会，形成一个联盟的话。

别说是征服英格兰了，估计还得把到手的西班牙联合王国独立出去，甚至还会丢掉法兰西北部的加莱或者诺曼底地区。

与此同时，在伊曼努尔的鼓动下，那些想要获得羊毛贸易暴利的议员们，居然把贷款的总额提高到了一千三百万欧金。

要知道，现在法兰西银行总共也就只有不到一千万欧金的本金，根本没法儿提供如此巨大的借贷款。

于是，考虑到种种不利因素的埃德蒙，只好开口打断道。

“尊敬的主席先生，法兰西银行没法拆分这笔贷款，因为这会增加股东们的风险，我建议您还是单独签署借贷合约，并且把借贷的数目，降低到最初的五百万欧金。”

被伊曼努尔洗脑的议员们，则情绪激动地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您是怕我们的投资会亏本吗，我想您多虑了！”

“是啊，整个欧洲的商人都知道，羊毛贸易是不可能亏本的。”

“除非阿拉伯人征服了整个欧洲，我们也再不信奉上帝，改投真主的怀抱。”

……

埃德蒙见这些利益熏心的议员们，嘴里说出的言论逐渐开始离谱，很想把代理教皇阿德里安请过来，将他们统统抓起来，直接扔到火堆里面烧死，从而维护教廷的权威，以及自身的利益。

不过，考虑到自己刚刚在通过非正常手段，让好事的教皇英诺森六世睡了一个好觉，从而削弱了教权对皇权的控制，如果再重用教权的话，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之后，埃德蒙只好清了清嗓子道。

“先生们，法兰西银行的主要股东，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面，既然你们这么执着，我们恐怕没法儿让你们得偿所愿了！”

反骨仔勃艮第公爵在利益的面前，又倒向了埃德蒙。

“皇帝陛下说的没错儿，这笔借贷款的数额过于巨大，风险也超出了我们所能承担的范围之外，作为股东之一，我反对你们的借贷要求。”

卢瓦尔亲王则毫不犹豫地道。

“是的，我们反对你们的借贷要求，为了双方共同的利益，请你们慎重考虑一下皇帝陛下的建议，维持最初的五百万欧金借贷款。”

布列塔尼女亲王跟着道。

“此前布列塔尼公国曾经与约克公爵合合作过牧羊场，大约养殖了五千只山羊，但它们感染了传染病，一个多月时间，就足足病死了三千多只，足足让我赔了数万金币。”

奥尔良公爵道。

“没错儿，那些在奔宁山一带放养的山羊，一旦换了个生存环境，很难在短时间内适应，非常容易生病，就算我们拿出了放血和灌肠的拿手治理方式，也无济于事。”

马老师曾经说过，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显然，在伊曼努尔等商人的眼中，羊毛制品的利润率，早就超过了100%，如果经营得当的话，达到300%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已经下定决心的伊曼努尔，面对法兰西皇帝埃德蒙，以及他手下贵族领主们的竭力劝说时，反而坚定要染指羊毛贸易的决心。

他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群情激奋的商人们不断地下压手掌，示意他们安静之后，血脉喷张地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请原谅我的直率，如果法兰西银行拿不出一千三百万欧金的借贷款，那么我们宁愿去热那亚共和国、威尼斯共和国还有周边的国家去碰碰运气。我相信，那些犹忲商人，远比您更有眼光和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