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皓便气势汹汹冲进了东宫大殿，见到秋素雅开口就问：“是你把慕容云起给放了？”

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秋素雅微愕，淡笑道：“是啊！”

“你怎么那么糊涂？好不容易送上门的俘虏你居然就这么放了？”苏皓的眼睛差点喷出火来，怒气冲天。

秋素雅“嘘”了一声：“你小声点儿，墨玹还没醒呢！”

苏皓气急败坏转身就走，秋素雅连忙跟了出来。

“苏皓你听我说，一个小小的少将军北周是不会在意的，若是我们拿他去换苏落，反而会让北周觉得苏落很有利用价值。当然，我相信苏元帅会以大局为重，可那样的话，苏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话在理，苏皓却惨笑一声：“落落都被那些畜生这般糟蹋了，还不如去死！”

“难道你不想救她吗？”

苏皓闭上眼，费力地摇摇头。

秋素雅失落地叹了口气：“看来我还真是多此一举，早知道让你把慕容云起杀了算了。”

“太子妃仁义，可也要看看如今的情形，怎能妇人之仁？”苏皓瞪着她，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秋素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赔着笑脸道：“是是是，是我愚笨了。”

谁知话音刚落，靳严匆匆跑了过来：“苏元帅！太子妃！城楼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看见有个女人被绑在马背上，好像……好像是苏良娣！”

“落落？”

苏皓惊愕的同时，秋素雅大喜过望：“这么快？”

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城楼，发现那女子还被绑在马背上，那马儿在城外慢条斯理地绕着圈儿，问及守城的士兵才知已有一个时辰了，因为不能确认她的身份，一直没敢把她放进来。

苏皓一眼便认出了她，二话不说直接从城楼俯身冲飞过去，秋素雅看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的轻功果然厉害！

“落落！”苏皓攥住缰绳，迫不及待去解她身上的绳子，很快便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苏落早已哭成了泪人，被他抱在怀里更是泣不成声：“二哥……二哥……”

“别怕，落落，没事了，没事了……”苏皓紧紧搂着她，声音哽咽。

秋素雅远远看着这一幕，鼻子也忍不住泛起了酸，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件好事，但愿他们以后都能好好的。

原以为苏落会跟着她二哥回将军府，没想到她还是固执地进了东宫，一进宫门就扬言要见太子。

秋素雅一口回绝：“太子身体微恙，不便见你。”

岂料，苏落竟扑通朝她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姐姐！过去都是我错了！这段日子我苦苦思念殿下，也听说了他双目失明的事，为了能再次见到他，我忍辱负重，一直强撑到今天！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吧！好歹……好歹我与殿下也曾有过夫妻之实。”

秋素雅听不下去了，但见她一脸憔悴，脖子上还露出一大片青紫色，便也猜到了她所经历的可怕遭遇，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苏落跪在地上一直朝她磕头，越哭越伤心：“姐姐，求你了！让我见殿下一面吧！我知道我如今已没有资格继续伺候殿下，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姐姐你就成全我吧！姐姐……”

既然她已有自知之明，见一面也无妨。

秋素雅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随即便应了她。

“好吧，你跟我来。”

苏落欣喜若狂，一路尾随着她来到墨玹的面前。

在她眼里，那是她深爱的夫君，即便只能卑微地跪在他的脚下，也让她惊喜莫名。

秋素雅想给他们单独交谈的机会，墨玹却牢牢攥着她的手，硬把她拉坐在身边，好半晌都没去理会跪在面前的苏落。

苏落不甘心，朝前又跪行了几步，满怀关切地问：“殿下，您的眼睛……”

墨玹不等她说完，冷声应道：“本宫已无碍，你回将军府吧！”

“臣妾……”苏落心里委屈，瞥了一眼他身旁的秋素雅，见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愈发觉得悲从中来，眼泪潸然而下，“臣妾只是想和殿下说会儿话，求殿下不要赶臣妾走……”

秋素雅有些看不下去了，淡淡一笑：“你先起来吧，坐下说。”

苏落胆怯地看了一眼墨玹，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也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上，只等着他发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动静，墨琏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苏皓。

“落儿，你怎么那么不懂事？还不快跟母亲回府？”墨琏上前就拉苏落，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拉着她就往外走。

谁知苏落嚎啕大哭：“娘！你别逼我！我好歹还是东宫的苏良娣啊！我是太子的女人，我不能走不能走！”

墨琏又气恼又心疼：“傻女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太子早就不要你了，你还是跟娘回家吧！”

“不……不……”

苏皓知道这丫头一旦执拗起来谁也拉不住，无奈，他只能返身回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殿下看在微臣的薄面上，让落落留下来吧！”

墨玹不理会，秋素雅看着这出闹剧却显得意兴阑珊，无奈说了一句：“既然她这么想留下来，那便留下来吧！反正这东宫侧妃多的是，也不差她一个。”

墨玹知道她在说气话，果断拒绝：“不行！苏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既然对她有情，就不该一次次把她送到我身边！”

苏皓低下头，事到如今他也没辙了，明知道这么做是错了，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吗？

“马上带苏落回将军府，本宫不想再听到她说话，相信你也不希望我再次做出伤害她的事。”墨玹下达最后的命令，便硬拉着秋素雅进了内室。

苏皓无奈。

谁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与其把苏落再次推入火坑，还不如痛定思痛，让她彻底认清现实，长痛不如短痛！

想到这儿，他火速冲出殿外，一把攥住苏落的手腕强行拖走，到了宫门口，直接把她塞进了马车里

“二哥！二哥你让我下去！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殿下！我是他的苏良娣，我不能走！”苏落情急之下苦苦哀求，泪流满面。

苏皓力气极大，箍得她动弹不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落落你清醒点儿！你忘了你在北周经历了什么吗？如今你都……岂能继续留在东宫？”

苏落一下子停止了挣扎，瞬间呆滞不语。

回想起那耻辱的一幕幕，她至今都感到无比恶心。

那些士兵如狼似虎，第一次还像尝鲜一样知道排队候着，再后来他们便愈发野蛮，三三两两齐上阵，把她当猎物一样蹂躏，践踏。要不是她既聪明又能忍，一次次对他们曲意迎合，也许早就被糟蹋得死无全尸了。

如今这件事连二哥都提及了，她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二哥，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苏皓紧紧搂着她，眼中含泪，不断宽慰着：“别怕，落落，有二哥在，就算世人都看不起你，你还有二哥，还有母亲，我们会永远爱护你，你要听话，不能再执迷不悟了，懂吗？”

苏落点点头，又摇摇头，哭得撕心裂肺：“可是我放不下他……若是不曾与他同床共枕也便罢了，可……可我已经不能没有他了……就算做不了他的侧妃，我也要远远看着他……二哥……二哥我该怎么办……”

苏皓心痛如刀绞，这一刻，他即便拥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了。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够治愈所谓的情伤吧……

然而时间这东西，总是在你最希望它走得慢的时候，转眼便一阵风刮过。

终于，沉寂了两个月的唐天政终于再次发起进攻，这次他痛定思痛，直接率领了十万兵马，其中两翼骑兵各两万，中央步军六万，整齐的红色胡服正如那深秋的枫林，火红飞扬。

骤然间，但闻一阵嘹亮急促的号角，大雾逐渐消散，朝阳的金辉遍洒城楼。蛰伏于女墙之后的黑衣步兵如深幽丛林般密密麻麻，瞧那阵势，两股大军倒还旗鼓相当。

不过，还是发生了让唐天政意想不到的事。

正当北周鼓声震天号角连绵之际，城楼中央分明出现了一个人，那是太子墨玹，银白战甲一如初见时洁白出尘，宛如谪仙清越脱俗。

只是，他的眉目间还系着白色的绸布，秋风拂过，雪白的绸带和漆黑的发丝缠绕共舞，璀璨的晨光下，竟好似一幅绝美壁画。

而他的身边，一位淡雅佳人，正如从画中走出来一般，顷刻撼动了他的心河。

她和风间绿萼一样，都是那种清雅恬淡的女子，一眼望去平淡无奇，再一眼便忍不住心池荡漾，仿佛有种魔力，引导着他走进漩涡……

双目失明的太子领着太子妃来打头阵，这简直是有史以来闻所未闻的奇谈。

不过这招还挺管用，不但鼓舞了军心，也让北周不敢放开胆子进攻，唯恐像上次一样中了圈套。

十指紧扣，秋素雅抬眸看着身边的墨玹，只轻轻说了一声：“把手握紧，别走散了。”

他点点头，神色自若。

那一刻，风声大作，纛旗猎猎招展，北周两翼骑兵呼啸出击，重甲步兵亦无可阻挡地昂首阔步，恍如一道道黑色海潮平地之间席卷而来。

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几个月来难得一场恶战，竟从清晨足足持续到傍晚，当最后一缕晚霞也消逝于天际，整座城池依然还弥漫在经久不散的惨烈氛围中，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这次多亏了太子亲自上阵，我军才能势气大增，否则以北周十万精锐，必定能夺下城池！”

军机重地静寂无声，苏皓这一开口，原本还带着伤的几位将军也连连赞许。

墨玹却摇头叹息：“也只是侥幸罢了，从现在起，要继续下一轮的防守。如今我军只剩下六万兵马，不能再硬碰硬了。”

“是啊！”一位老将军拖着伤腿艰难地行至墨玹身边，布满皱眉的老脸上，一双锐眸炯炯有神，“殿下也累了，应该早些回去休整，布防之事还有我等在，即便是粉身碎骨众将也会死守住殷都王城！”

“李老将军言重了。本宫无碍，该休整的是你们，这一仗打下来，大家都是遍体鳞伤，千万要保重身体，养精蓄锐！”

几位将军互看了看，随即一一告退。

议事厅一下子恢复了死寂。

过了一会儿，墨玹轻声说了一句：“苏皓，你也回去休息吧，有雅儿陪着就行了。”

不用他说苏皓也准备走，只是在走之前，他还是把方才斟酌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墨玹，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若我不幸遇难，你能不能……能不能重新接受落落？”苏皓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秋素雅一眼，他知道不该当着太子妃的面说这些，可此刻不说，他怕再也没机会了。

墨玹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低着头好半晌都没开口，倒是秋素雅及时帮他解了围。

“苏皓你怎么能这样呢？苏落如今已是你的女人，你要对她负责，怎能动不动就留遗言？”

“我……”苏皓一时语塞，憋了好久才说道，“落落只是我的妹妹，本来我也想再为她寻一个良婿，可她百般不愿，每天都痴痴念着太子，我……我也是没辙……”

秋素雅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说苏元帅啊！带兵打仗你倒是能手，怎么到了男女情爱方面这般扭扭捏捏呢？你既然喜欢她，那就该把话挑明了，你一直暧昧不明的，哪个女子受得了啊？”

果然一语道破玄机，苏皓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顿时连话都说不清了：“我……我没有……我只是，我……”

秋素雅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着墨玹，但见他也是一脸无奈，也便不再多嘴了。

午后，北风呼啸。

寒冬又来临了，天气越来越冷，真不知夜瞿国还能坚持到几日。

扶着墨玹回到临时住处，已经将近子时了。

“雅儿，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那不行！我们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休息。”秋素雅将被子掖好，然后将他搂进怀里，笑嘻嘻说，“夫君今天杀敌近千，表现真不错，我见那唐天政眼睛都看直了，定然是被你的威武所震慑。”

墨玹禁不住失笑：“他那是看见你才折服吧？神女阁下？”

秋素雅一记秀拳打在他胸前，嗔怪：“讨厌！连你都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