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鹏咬咬牙,如实禀报:“是苏皓将军!他……牺牲了!”
“什么?”墨玹眼里一片茫然,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心头陡然一阵猝痛,“苏皓?你是说苏皓?”
“没错!正是苏皓将军!”孙鹏郑重地重复了一句,脸上强忍着悲痛,一字一句道出原委,“当日苏将军活捉了敌方首领唐天佑,逼得唐天政不得不退出阜丰关,按照约定,只要敌军退出百里之外,我军就得放人。”
话说到这儿,墨玹才开始意识到什么,上前将他扶起来,问道:“唐天政?就是那个号称战无不胜的鬼王唐天政?”
“正是!”孙鹏继续道,“事情就出在这儿,苏将军决定按约定放人,以诚相待,可邵都统却执意要将唐天佑处死,以免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二人产生分歧后,邵都统一气之下就把唐天佑给杀了!”
墨玹心头一紧,急道:“那后来呢?你接着说!”
“唐天政未能等到他的同胞手足,蛰伏了三日后,带着不到一万的士兵又杀了回来,苏将军虽然做足了防范,可还是没能抵挡住敌人疯狂的进攻。”说到这儿,孙鹏一脸骇然,“那唐天政简直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进城便带着手下见人便杀,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放过,遍地哀嚎,惨不忍睹啊!”
“什么?他……竟然屠城?”墨玹震惊地瞪大眼,怒火中烧下,心又不由得一紧,连声音都在颤抖,“苏皓……”
“苏将军让邵都统带着老元帅和骠骑将军先退回了黎州,同样带着一万精兵和敌方火拼,结果……不幸罹难!”
墨玹顿觉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了一起,压着心口喘不过气来,刘景连忙去扶他,却被用力甩开。
不可抑制的愤怒和痛彻心扉的悲痛交织成一声嘶吼,宛如受伤的野兽,恨不能将那罪魁祸首撕成粉碎。
眼泪簌簌滚落,墨玹顿时方寸大乱,一把攥住孙鹏的衣襟,咬牙切齿命令:“传我旨意!连夜启程!我要杀了唐天政!我要杀了他!”
孙鹏连连摇头:“不可啊殿下,此时我们应该按兵不动,等待新的战报,这……这可是三天前的!”
闻言,墨玹的手突然松了,极力稳住暴怒的情绪,缓缓垂了下去,好半晌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孙将军所言极是,本宫鲁莽了。”
见他目光透着狠戾,孙鹏无奈地叹了口气:“请殿下保重龙体,明日一早再与诸位将军共同商议应敌之策!末将,先行告退!”
墨玹点点头,嘱咐一旁的刘景:“送孙将军。”
“诺!”
刘景忙点头哈腰地将孙鹏一路送出了大殿,回来时却发现墨玹瘫坐在案前,木然颓丧,想来这一夜定然是无眠了。
第二日一早,众将便齐聚在军机处,共同商讨前线战况,最后却一言不合,分成了两派。
年长的一方执意留守肃州,整军布防,养精蓄锐,待敌军前来一举歼灭。
几个年轻气盛的将军则表示守株待兔乃小家行径,有辱夜瞿国威,大军应该奋勇前进,将敌人拦在半路上杀个片甲不留。
吵到半夜也没能吵出个最终结论。
第三日一早,又传来前线战报:黎州遭遇突袭,邵都统被活捉,敌方首领唐天政将其挂于城门点火焚之,我军仓皇逃窜……
“砰”的一声,墨玹一拳狠狠砸在案上,目光充血,几欲爆发。
徐老将军一脸沉重,叹息道:“唉,黎州一旦失守,想来苏元帅和骠骑将军也是凶多吉少,只怕敌军一路南下,整个北周的军队都会尾随其上,与我军形成两股强大的阵势。这一旦交战,边缘的数座城池都要血流成河了!”
赵将军气急败坏,冷哼道:“我早就说了,留守肃州非明智之举!可你们这些老家伙就是不听!如今这情形,难道还要继续等敌人杀到家门口吗?”
眼看双方又要吵起来,墨玹抬手制止:“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我军昨日启程也来不及阻止这一切。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也不急于和他们狭路相逢,不如在肃州附近设下埋伏,给他们织一张天罗地网!”
“殿下英明!”孙鹏第一个站了出来,表示赞同。
赵将军也不好再说什么,埋下头长叹:“末将真是急糊涂了,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说起来也多亏了这次御驾亲征,如果此时还在都城,只怕还要过几日才能收到战报,到那时恐怕比现在还要手忙脚乱。
墨玹还是庆幸的,至少还有机会将敌人一网打尽。
只是夜深人静时,心口的那一阵阵猝痛始终煎熬难忍。
他知道,几百里之外,有个人也在深深念着他。
秋素雅几乎是熬过了这半个月,对她而言,真的可谓是度日如年。
每天除了去风雅阁小憩,就是钻研她自创的鞭法,久而久之,还真让她体会出其中奥妙。
后来和卫承几番切磋,竟还打出了平手,为此她恨不得立刻飞到墨玹的身边炫耀自己的身手。
可惜好景不长,苦寻苏落多日的王后还是找上了她,却正巧碰见她和卫承把酒言欢,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堂堂一个太子妃!居然和一个下属在这里谈天说地?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秋素雅完全没料到她会找到风雅阁来,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下了楼。
卫承已经先她一步在王后面前单膝跪地,声音不卑不亢:“王后娘娘明鉴,殿下临走之前对属下有过交代,太子妃在哪儿,属下就要护到哪儿。”
“哼!”王后轻蔑一笑,满口讽刺,“这么形影不离?太子还真是对你信任有加啊!只怕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没干什么好事吧?”
这话一出,简直在拐着弯骂他们勾搭成奸。
秋素雅忍无可忍,上前辩驳:“儿臣与卫统领乃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聊家国大事,切磋武艺,母后您想多了。”
“本宫也希望自己想多了,可自从苏落失踪后,我那未出世的孙儿也跟着杳无音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本宫是日思夜想,积怨成疾。”王后满脸沧桑,口吻中尽是哀怨,“但本宫还未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你们是君子之交也好,是其他不正当的关系也罢,本宫一点儿都不关心!本宫只想知道苏落去了哪儿!”
她说完,冷厉的目光直直盯着秋素雅,又诡笑地加了一句:“本宫的直觉向来很准,这件事情绝对和你脱不了干系!”
秋素雅微愕,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对她莞尔一笑:“母后的直觉固然重要,可总不能因为这直觉而定儿臣的罪吧?关于苏落失踪这件事,儿臣只能说不知道,除非母后您拿出证据来。”
闻听此言,王后也不紧微微一愣,怒极,她反笑:“呵!证据嘛,本宫确实没有,不过对于你和卫承的不正当关系,本宫还是有理由怀疑的。你要是识相,最好从实招来。想矢口否认也行,本宫大可以请你再到廷尉府走一趟!”
看着她咄咄逼人的锐利目光,秋素雅没有退缩,也没有回应,而是对卫承说了句:“卫统领,你先退下吧,我与母后要单独谈谈。”
卫承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担忧。
秋素雅朝他微微一笑,淡定自若:“放心,有母后在,我安全的很。”
卫承只好起身退出了阁楼。
王后不动声色,吩咐身后的随从们:“你们也退下,没有本宫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诺!”
眨眼的功夫,偌大的阁楼内只剩下婆媳二人,算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独处,难免有些局促尴尬。
对于王后而言,自己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儿子却被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迷得神魂颠倒,是让她万万不能接受的事实。
可如今为了苏落肚子里的孙儿,她也不得不放下怨怼,好生好气:“说吧!苏落在哪儿?只要你说出来,本宫绝不为难你。”
秋素雅略显惊恐地看着她,语出惊人:“母后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苏落肚子里怀的可是个鬼胎!”
“你说什么?”王后顿觉一股冷气灌进了脖子,再看这阁楼的摆设,古旧破烂,阴气森森,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这怎么可能?”
秋素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故意将声音压低,幽幽地说:“其实,有一件事,您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后冷冷瞪着她,愈发觉得这地方凉气嗖嗖,很不自在地问:“何事?”
“太子殿下曾经被晋王附身,您没觉出异常吗?”
“什么?”
“母后还记不记得,当日太子殿下执意要杖责儿臣,那口吻,那神情,简直和晋王一模一样!儿臣当场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大呼小叫,可您却觉得大快人心,丝毫没发现异常!”
“……”王后一时语塞,回想当日种种细节,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
照理说,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可在墨玹的身上,分明是前后矛盾,判若两人。也怪她当时忙着选妃,美人儿都看得眼花缭乱,哪会注意到这些?
如今想来,顿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难道……苏落肚子里怀着的……是……”
一听这话,秋素雅松了口气,只要她往这方面想,接下来的故事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这件事太子曾经问过宝莲禅寺的高僧,才知那晋王有意借他之身祸乱夜瞿国,幸得绿医仙有化解怨灵之力,才没酿成大祸!可是自从苏落有了身孕,殿下便夜不能寐,唯恐又是晋王残存的孤魂在作祟,于是才……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你们就联手把苏落给杀了?”王后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惊愕的目光中分明还透着余怒。
秋素雅保持镇定,微笑解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不过是把苏落交给了高僧,想那佛门中人又岂会杀生?母后不如放宽心,静候高僧的消息。”
“什么?这么说,苏落在宝莲禅寺?”王后得到结果,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可看着秋素雅时,她还是有些怀疑,“本宫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实情?万一苏落被你害死了……”
秋素雅苦笑:“一个男人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容忍她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个道理,想必母后比儿臣更能体会。”
王后不说话了,她想起了伶夫人。
没错,大王当年即便再宠爱她,也无法容忍她以陷害自己为由导致亲生儿子受罪。如果玹儿是孩子的父亲,那是绝对没有理由任这丫头胡作非为的,除非那真是个鬼胎,要不得!
一时之间,王后思绪百转,始终将信将疑,最后她沉声道:“是不是实情,本宫派人去趟宝莲禅寺问一问便知。”
“可……您知道宝莲禅寺在哪儿吗?”秋素雅心里直乐,她是压根儿没听说过什么宝莲禅寺,即便有,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果然,王后苦恼地皱着眉,总觉得被这丫头给诓了,可就是没理由发作。
只得瞪着她,直到鼻子冒烟,愤愤然决定离去时,却见秋素雅捂着嘴干呕起来。
“你怎么了?”王后随口问了一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本宫可没对你怎么样,少在这里装!”
秋素雅捂着胸口,讪讪一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几天老是这样,让母后见笑了。”
这话一出,王后心头陡然一紧:“最近几天?你月事来了吗?”
这一问,秋素雅的脸顿时红了,心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谁知王后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又急又惊:“说话!”
秋素雅挎着脸,只好如实回答:“没……”
直到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医女为自己把脉,她才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整颗心就像小鹿乱撞,紧张的情绪中又带着一丝欣喜,满怀期待。
片刻后,医女俯身朝王后行礼,笑逐颜开道:“禀王后娘娘,太子妃有喜了。”
“什么?”
这个消息顿时令在场的人惊喜不已,倒是王后面露着怪异,又多问了一句:“有多久了?”
秋素雅一听这问题,顿时想到方才她怀疑自己和卫统领的事,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都这时候了,母后还想给她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吗?
不过,医女的回答彻底打消了王后的念头。
“回娘娘,精确算起来,已有二十几天了。”
二十几天?那不就是墨玹出征前几天吗?
王后顿时松了口气,想着这臭小子临走之前还给自己留了个惊喜,不禁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