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明知故问：“谁的孩子？”

靳严悻悻然一笑：“已经有两个月了，除了您的，还能是谁的？”

墨玹气急败坏，决定死赖到底：“不可能！本宫从未与她……哪儿来的孩子？”

靳严也是豁出去了：“两个月前您不是一直和侧妃在一起吗？她的侍寝记录都在花名册上呢！白纸黑字，您……怕是赖不掉。”

最后一句话低的就像苍蝇在嗡嗡叫，随即惊闻一阵脆响，墨玹几乎把整张桌子都掀翻了，二话不说，甩袖走人。

愣在一旁的秋素雅连忙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了寒风凛冽的院落，见他只身着单衣，忙过去握住他双手，放进自己的怀中取暖。

“太子哥哥别这样，不就是个孩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冰凉的手被一团暖意包围，墨玹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她一脸关切的神情，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雅儿，那不是我的孩子，是晋王的！”

“我知道，可是苏落并不知道你被晋王附身这件事，而且……那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就算不是你自愿的，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啊！”

没错，母后一旦得知了这件事，定会喜出望外，迫不及待把苏落从廷尉大牢接回来，如此一来，她的罪责也就能彻底免了。

“其实说起来，也多亏你当初没把她处死，要是她死了，那可是一尸两命！”

“可是雅儿，你忘了她害死怜心的事了吗？而且她还诬陷你和楚炀，任何一条都足以治她死罪！如今因为这个孩子，她却能逍遥法外？”墨玹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明明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认这个孩子？

秋素雅低着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习惯了依赖，她只能直接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墨玹长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目光中透着绝情：“此事也好办，等她回来，我就差人秘密将孩子打掉。”

“不行！”秋素雅听得心惊肉跳，极力反对，“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做！”

“雅儿不可妇人之仁！这孩子即便生下来，我也不会认他的！与其让他活受罪，不如死了干净！”

墨玹的话字字透着无情和冷漠，在秋素雅眼里仿佛地狱里的恶魔，或者更像一个真正的帝王！

她突然攥紧了他的手，眼泪簌簌而落，语无伦次：“太子哥哥你别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太可怕，我……我不喜欢，我害怕……”

墨玹轻抚她的脸庞，柔声道：“雅儿你听我说，这个孩子留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懂吗？苏落一旦把他生下来，你在母后心里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可能永远都翻不了身！”

“我不在乎！我只要有你的爱就够了！母后她怎么看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一声厉喝顿时令秋素雅震在了原地，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墨玹缓了缓情绪，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语气尽量柔和：“你呀，为了这样的人何苦落泪？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明白呢？若是将来……将来我不在了，你在这幽幽深宫如何自处？若是母后为难你，我又如何帮你？”

听着他的话，秋素雅反而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滴滴直往下掉，哭得泣不成声：“太子哥哥怎么会不在呢？不会的……太子哥哥会长命百岁，就算……就算你真的要死，我也会陪你一起死的！”

“不许说这样的话！”墨玹严厉地看着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雅儿你听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若你敢做傻事，我绝不饶你！”

秋素雅一听，哭得更凶了：“你不讲理！若是活着生不如死，那我为何不能去死？你凭什么那么残忍？”

“我就是残忍！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墨玹说完，胡乱地给她擦了把脸，怒道，“不许哭！再哭我打你了？”

秋素雅反倒先动手捶起了他的胸，力道一时没拿捏住，墨玹的心口愣是吃了一拳，疼得五官纠结，艰难地说了一句：“你……谋杀亲夫……”

秋素雅吓得手足无措，忙上前扶他：“太子哥哥你没事吧？都怪我……”

认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墨玹已经狠狠地下达命令：“不长记性！罚你回去把夫君二字抄写一千遍！”

这话差点没把秋素雅给气疯。

这家伙哪里是不讲理？简直就是野蛮！

原以为这次也只是随便说说，岂料他竟玩真的，当晚就逼着她抄写。

一百遍后，秋素雅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央求道：“殿下，臣妾可不可以明日再抄啊？”

墨玹在一旁翻阅奏折，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冷声拒绝：“不行！一千遍！一遍都不能少！抄不完今晚不许睡觉！”

秋素雅暗翻了个白眼，这明明是变相地把她留在这里陪他！自己没觉睡还要拉她垫背，真狠！

没办法，只好继续抄，抄着抄着直接趴在案上打起了呼噜。

墨玹低头看着她，不禁失笑，随即放下手里的奏折，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直接送到了软榻上。

盖好锦衾，燃起暖炉，他坐在床畔静静凝视着她，久久不舍离去。

如今，边关的战事总算让他松了口气，苏皓的英勇谋略也让他甚感宽慰，臣子们忠君不二，人人都对他心悦诚服，可唯独苏落这件事让他纠结难受。

秋素雅太善良，她果然不适合帝王之家，当初以骗婚的方式迎娶她过门，对于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墨玹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他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为了能够得到她，他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却从来没替她考虑过。殊不知，自己有可能把她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雅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他温柔摩挲着，喃喃自语：“也许我真的错了。你向往自由，无拘无束惯了，怎么受得了后宫的约束？别人对你不怀好意你也看不出来，反倒去可怜别人？呵……或许当初我应该跟你走。只可惜，我和苏皓不一样，不能背弃家国一走了之……”

话到最后，徒留下喟然长叹。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秋素雅却只能一个人起床，洗漱更衣用早膳，静候着墨玹朝议归来。

要是普通百姓家，如今这会儿应该一家老小围在一起嬉戏打闹放鞭炮，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才是，可这偌大的东宫里，除了呼啸的寒风，只剩下死一般的静。

令她没想到的是，王后一大清早就迫不及待把苏落接了回来，甚至一路扶着她进了暖香阁，一群侧妃看得是既羡慕又嫉妒。

“唉！果然是母凭子贵啊！想她苏落当初多惨哪？太子爷恨不得杀了她呢！后来在廷尉大牢也受尽了苦头，太子爷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下好了，有了这龙嗣，简直一飞冲天哪！”

琪云斋内，张云舒雍容华贵，正和另外两个侧妃懒洋洋地靠在暖炉取暖，她一开口，其他两位也开始添油加醋。

苏灵儿古灵精怪，说起话来简直不经过大脑思考：“哼！你们别看我这个姐姐平时柔柔弱弱的，她可阴着呢！谁知道她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了？”

盛夏一听，不禁谑笑：“哟！灵儿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呀！要是苏落没怀上还硬说自己怀上了，那岂不是欺君之罪？要是她真怀上了，妹妹你这话再传到太子爷耳朵里，怕是性命不保喽！”

“哼！不保就不保！我进宫都两个月了，太子殿下次次都不肯见我！再这么下去我也不想活了！”苏灵儿嘟着嘴，尽说些赌气的话。

张云舒和盛夏听了都不禁苦笑。

要说这三人，最得势的应该算张云舒了，她爹是堂堂国舅爷，王后又是她的亲姑姑，她又是嫡女，简直得天独厚，可如今也只能屈尊在太子妃和一个养女的脚下，心里的怨念可想而知。

“你呀！少说丧气话！咱们哪个不是苦苦期盼着殿下的恩宠？可又有谁能做得到呢？”张云舒叹了口气，满腹哀愁，“说起来我还不如你呢，至少你胆子大，敢去找殿下，要换做是我，连直视殿下的勇气都没有。”

苏灵儿被她逗乐了，反而笑了起来：“姐姐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殿下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好怕的？不是吹牛，我一连三次去打搅他都没把我怎么样呢！不是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吗？我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殿下就见我了呢！”

这话一出，盛夏和张云舒的眼睛都亮了，盛夏连忙握住她的手，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妹妹！你将来若是能得宠，可千万别忘了姐姐们啊！到了殿下面前，可得替我们多说好话！”

苏灵儿笑得大大咧咧：“好说好说！姐姐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张云舒却什么也没说，想着要依靠一个庶女来帮自己翻身，她就觉得满心悲凉。

苏灵儿突然灵机一动，语出惊人：“哎？二位姐姐，要不咱们也去暖香阁道喜吧！”

盛夏冷哼道：“那是你亲姐姐，你去道喜还差不多，咱们凑什么热闹呀？”

“什么亲姐姐呀？以前仗着她嫡女的身份可没少欺压我，我早就跟她势不两立了！要是哪天我得宠了，一定弄死她！”苏灵儿丝毫不掩饰心里的杀意，直接就把话摆明了。

张云舒听得是瞠目结舌，连盛夏也不禁啧啧道：“妹妹果然是女中丈夫，够狠！只不过……还是收敛一点的好，免得落人口实，啊！”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要是她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干掉，更别提她们两个了。

后宫就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为了生存和荣宠，人人都得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这个道理秋素雅当然也懂，她常常想着，如果没有太子哥哥的庇护，以她个人，说不定真的早已死在那些侧妃手里了。

临近晌午，墨玹终于赶了回来，一进东宫就直往朝阳殿冲，不料中途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这次苏灵儿长脑子了，她猜想大年初一太子一定会赶回来陪太子妃，于是离开琪云斋之后，她便躲在通往朝阳殿的必经之路上秘密蹲守，果然不出所料，她成功了！

“太子殿下！我终于见到你了！”苏灵儿直接冲到他面前，又蹦又跳。

墨玹嘴角抽了抽，郁闷道：“怎么又是你？”

苏灵儿嘿嘿一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连忙跪下来朝他行礼，笑得没心没肺：“太子殿下万福！臣妾给您拜年了！”

墨玹也是真服了她：“行了行了，起来吧！”

“谢殿下！”苏灵儿兴奋地站了起来，直接上去挽住他胳膊，不带丝毫怯弱犹豫。

墨玹瞪了她好久，她才识相地把手收了回去，满脸失落：“太子殿下，灵儿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呀？”

墨玹急着要去见秋素雅，懒得和她啰嗦，快步就朝前走，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回头叫了一声：“你过来！”

苏灵儿一听，立刻咧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墨玹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道：“你倒是比你那个姐姐有意思多了！怎么样，愿不愿意替本宫办件事？”

苏灵儿忙答：“好啊好啊！一百件一千件，臣妾都替您办！”

墨玹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听说你姐姐一大早就被接了回来，本宫现在没空见她，你替我给你姐姐传句话如何？”

“什么话呀殿下？”

墨玹手指勾了勾，她立刻把耳朵凑到他唇边，温热而又魅惑的气息顿时令她心猿意马，以至于他在耳边说了什么也没听到。

墨玹只好又说了一遍，谁知苏灵儿大笑：“殿下！您怎么那么坏呀？我太喜欢你了！”

墨玹一掌拍开她脑袋，直接走人。

苏灵儿还沉浸在方才的暧昧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连连鞠躬：“太子殿下慢走！”

心中从未有过的亢奋，想不到太子爷不但不喜欢苏落，甚至对她厌恶至极，这对于苏灵儿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心想，也许苏落连生下孩子的机会都没有，要想弄死她，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只是要得到太子爷的宠幸，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哪！她还得继续努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