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走了,该走的却还赖着。
墨玹心中甚是郁闷,转身回到殿中。
苏落立刻迎了上来,一脸欣喜:“殿下,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您歇息吧!”
墨玹索然地瞥了她一眼,只是冷漠地说了三个字:“不必了。”
苏落略显失望,但还是扬着一张笑脸,朝他裣袵而拜:“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眼看着她离去,墨玹又叫住了她:“等等。”
苏落正满怀期待地等他说下去,却见一双冷锐的目光扫了过来。
“本宫明日会差人到巴蜀查探消息,若你所说有误,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苏落敛了笑,恭敬俯首:“臣妾明白!”
墨玹也不再多说,举步便朝内室走。
风凉刺骨,夜黑雾深。
苏落并没有离开,只是蹲坐在殿门口,抱着自己单薄的身躯,抵御严寒。
这就是她费尽心机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为了得到一份眷宠,她撕开尊严匍匐于地,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可到头来,却像一条丧家犬遭人唾弃!
泪水从眼角滑落,苦涩的滋味一直蔓延到嘴角,苏落苦笑了一声。
难怪连二哥都骂她不知自爱。
明知他无情,却还要飞蛾扑火,不知死活。
然而下一刻,却有一件狐裘披在了身上,苏落猛地回头。
但见墨玹静立在一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少在这儿玩苦肉计,进去睡吧。本宫今晚要去军营视察。”
苏落破涕为笑,连忙站了起来:“臣妾不困,殿下可否带臣妾一同前去?”
“不困?连夜赶路你会不困?还是想跟本宫继续玩苦肉计?”
“臣妾不敢!”
“那还不去睡?”
“……诺!”
待她快步进了内室,墨玹才不禁失笑,自言自语:“呵,苦肉计……这肯定是苏皓教你的!”
可不管怎么说,苏落还是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如此,他没理由再要她的命,只能暂且容她一段时间。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几日后的东宫又出了一件大事。
“娘娘,你今天的气色有点萎靡不振呢!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司琴正扶着秋素雅在园中散步,随口便问了这么一句。
“你应该问我哪天睡好过。”秋素雅叹了口气,神色略显疲惫,“这怀孕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夜夜失眠,心慌气短。司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跟我有仇啊?”
司琴嘟嘴想了想,皱眉道:“这没道理啊!一般女子怀孕也不可能夜夜失眠,娘娘这养尊处优的,不至于呀!”
秋素雅苦笑:“看来这孩子是真的跟我有仇!就知道夜夜折磨我!”
司琴噗嗤一笑:“也许是咱们的小王子着急出来呢!”
“这才三个多月,他也太急了点吧?”
两人只当笑话在说,却没想到这话音刚落,秋素雅顿时“啊”的一声,捂住了腹部。
司琴见她脸色苍白,像忍着剧痛,陡然慌了:“娘娘,你怎么了?”
“啊……不知道,突然像有根针刺进肚子,好……好痛……”
司琴一张脸唰地白了,忙去抚摸她的肚子,却惊愕地发现地上正滴着鲜血。
“娘娘!血……”
秋素雅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又感觉肚子被针刺中了,这次直接痛的她瘫软了下去,然而还没完,那根无形的针像被人操控着,她叫的越凄惨,刺的便越深,越狠。
“娘娘,你怎么了?来人哪!来人!传太医……”
司琴已经哭了,第一次这么手忙脚乱,吓得魂都飞了。
半个时辰后,太医和几名医女快速地奔进了朝阳寝殿,王后站在床边,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只等着太医给出答案。
秋素雅已然昏迷,下身还残留着一滩血,任谁看了都心惊肉跳。
司琴和知书则跪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
王后虽痛恨这两个丫头,但结果还没出来,也不好发作,只能静静地等。
几名医女先后把了脉,最后和太医商议,得出的最终结论却是:孩子流产,但毫无中毒迹象。
“没有中毒?那她是得了什么病吗?”期待已久的嫡孙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王后几欲崩溃。
太医抹着冷汗,如实禀报:“太子妃亦未生病。”
“那是为何?”王后几乎是在吼,恨不得上前一脚把那无用的太医踢翻。
太医只好战战兢兢回答:“像……像是中了巫蛊之术。”
闻言,王后震惊不已:“巫蛊?这怎么可能?这东宫内院怎会出现巫蛊?”
巫蛊之术只有南曌国的苗族才有能力施展,难道秋素雅这丫头得罪了苗人?
王后始终不敢相信,又问:“到哪儿才能找到这施蛊之人?”
其中一名医女道:“奴婢曾在典籍中查阅过,施蛊之人必须要获得中蛊之人的生辰八字,再刻于小人,以针扎之。”
司琴一听,忙道:“对对对!娘娘当时就说好像有针扎进腹部,而且不止一针!”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直到娘娘昏死过去……”
王后顿时一掌拍在桌上,怒喝:“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伤本宫的孙儿?来人!立刻搜查整个东宫!本宫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这一声令下,整个东宫都陷入了恐慌。
十几名侧妃,包括宫女和内侍住处,御膳房,兵器库,甚至是马场,通通搜了个遍,最后却在苏灵儿所住的听雨楼院落中挖到了被针扎的小人,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秋素雅的生辰八字,证据确凿。
苏灵儿被捆绑着押到王后面前,一到近前就直喊冤。
“母后!儿臣冤枉!那小人不是儿臣的!儿臣从未见过那种东西!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母后您要明察呀!”
王后正在气头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她的脑袋砸。
苏灵儿躲闪不及,额头被砸出一个大包,鲜血淋漓,这钻心的疼吓得她顿时不敢再说话了,惊恐莫名。
王后恶狠狠瞪着她,凤眸中喷出熊熊烈火,咬牙切齿道:“苏灵儿!你为何要毒害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指使?”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在怀疑长公主墨琏,她们毕竟还是一家人,难保不会狼狈为奸痛下杀手,何况双方之前还有过节,就更值得怀疑了。
苏灵儿眼里是一片茫然,直到额头的鲜血滴到眼睑,她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儿臣冤枉!儿臣没有谋害太子妃!儿臣冤枉啊!”
王后哪里听的进去,气急败坏之下她也懒得再审,直接吩咐卫承:“把这贱人押到廷尉府去!往死里打!本宫不信她不招!”
卫承虽然对屈打成招很是反感,可这次牵扯到的是太子妃的安危。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有嫌疑的人!
于是,他果断领命,带着两名侍卫将苏灵儿强行押往廷尉府。
一路上,苏灵儿哭嚎不止,仿佛真有着莫大的冤屈。
“娘娘还没醒吗?”寝殿外,知书拉着司琴小声问。
司琴摇摇头,满脸哀愁:“还没呢!太医也束手无策,说要看天意。”
“唉……”知书叹了口气,“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娘娘昨天还好好的,这劫难说来就来,要是太子爷知道了……”
“嘘!”司琴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故意压低了声音,“王后娘娘已经下令了,这事儿绝对不能传到前线去,太子爷要是知道了,那会出大事的!”
知书谨慎地点点头:“知道了。”
“哎对了!你去打听那苏灵儿,她到底招没招啊?”一提到这事,司琴立刻眼里充满了怒火,照她的脾气,真恨不得把那凶手咬死。
知书又叹了口气:“听说被押去廷尉府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廷尉府?哼!那就好!到了廷尉府有她苦头吃了!敢下蛊害咱们的娘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知书没有说话,只是连连哀叹。
三日后,廷尉府传来消息,苏灵儿不堪严刑拷打,已猝死在狱中,死前用血在墙上留了一个“冤”字,此案愈发扑朔迷离。
而另一方面,秋素雅依旧昏迷不醒。
王后起初还来关心几句,后来便不闻不问了,虽有心继续查下蛊的始作俑者,但却因证据不足,无法将墨琏问罪,只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苏灵儿的头上。
不但命人将其分尸,甚至还扔到荒郊野外任野狗觅食,手段之残忍,在历代王后之中,估计也只有这个张王后做得出来。
又过了两天,太子妃流产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前线。
墨玹正与几位将军在军机处讨论战况,却见杨安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殿下!出事了!”
墨玹抬手示意两位将军安静,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想起之前安排他去巴蜀查苏皓的事,冷不丁一怔:“怎么?苏皓不在黑虎寨?”
杨安忙摇头:“不是苏将军,是太子妃!出……出大事了!”
一听这话,墨玹差点没站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谁?”
“是太子妃!她……流产了……”杨安说完低下头去。
墨玹却没有回应,好半晌都呆愣在那儿,直到杨安叫了一声:“殿下,您……”
双腿一软,他伸手撑着桌面,目光从茫然一下子过渡到惊恐。
霎那间,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煞白。
“殿下!”
几位将军一同上前扶他,却被远远震开。
他回头死死盯着杨安,双眸透着血光,艰难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五日前。”杨安答的飞快。
“谁干的?”好端端突然流产,墨玹不相信是意外。
可杨安却支支吾吾起来:“这……表面上像是……可总觉得……”
墨玹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狠声道:“告诉我是谁干的!”
“是……是苏灵儿……”
“苏灵儿?!”
“是……”
“那雅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
“说!”
“太……太子妃至今昏迷不醒……”
“什么?”
“而且……此案似乎还有主谋……”
“主谋?”墨玹的大脑飞快转动,灵机一闪,扔了杨安便气势汹汹地赶往行宫。
苏落正在大殿外有模有样地练着剑,忽见墨玹疾步匆匆赶来,顿时喜逐颜开地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墨玹陡然一个巴掌把她扇倒在地。
苏落惶恐莫名,连忙跪在地上,眼泪汪汪:“殿下您……”
此刻的墨玹正怒火冲天,又一脚踹在她的胸口,这一来二去,苏落已经肿了半张脸,口吐血沫,连哭都忘了,回头惊恐地望着他。
墨玹捡起地上的长剑,直指她,厉声怒道:“是你指使苏灵儿的对吧?本宫真是愚蠢!居然还相信了你!”
苏落茫然摇头:“不……殿下您在说什么?什么指使?我指使苏灵儿干什么?”
话音未落,长剑的利刃已经刺进了她的胸膛,离心脏只差分毫。
苏落张着嘴,泪光莹然地看着他,唇角鲜血直涌。
要不是有人及时点住了他的穴道,也许那把剑早已洞穿了苏落的心脏。
墨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时已经晚了,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绿影,很快便看见周若娟出现在视野里,她几乎看也不看他,直接去处理苏落的伤口。
他急火攻心,怒斥:“周姑娘!你干什么?这贱人害我孩儿性命!她罪该万死!”
周若娟手一顿,回头瞪他。
虽然什么也没说,墨玹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道:“周姑娘医者仁心,但也该知是非善恶吧?救这种人,你就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周若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面前,甩手便是一巴掌。
墨玹一下子被打懵了,头偏在一侧,半天没回过神来。
周若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身继续处理伤口,整个过程再也没人说话。
苏落没想到这个绿医仙会出手救自己,虽然对她有所感激,但见她连当今太子都敢打,愈发觉得这二人关系不简单。
伤口处理好之后,周若娟直接扶她进了大殿,竟然把墨玹晾在那儿,不管了。
“周姑娘!你快解开我的穴道!我要回殷都!我要见雅儿!我的孩儿没了……我……”墨玹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下来,喃喃道,“我的孩儿……我的孩儿……我不能让雅儿独自承受……不能……”
过了好久,周若娟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严肃地做了个手语。
意思是:你不能回去。
相处的久了,墨玹也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当即便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左右本宫?”
周若娟怨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墨玹动弹不得,只能服软:“周……周姑娘,你还是解开我的穴道吧,求你……”
周若娟立在原地,不走,也不理会。
墨玹从未觉得这么被动,又急又气:“你们江湖中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吗?我只是想去看我的妻子而已!为什么不能?若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谈何保家卫国?”
周若娟还是不动。
“算我求你了!雅儿至今昏迷不醒,我必须回去一趟!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墨玹闭上眼,已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