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絮是听了门内的消息跑过来的，他的胸口起起伏伏未停，心头掀起的炽热仿佛要将四肢百骸燃烧殆尽。

他站在门口，脚步沉重，面上却依旧阴沉，装出往日里的态度，坐在她的对面。

“你回来了。”他嗓子微哑。

“嗯。”

分明只过了四年，两人的模样确都不复从前。

姜絮强行炼制半仙丹药，换取大能帮助，损耗气血，如今头发也白了不少。

尚凌霄亦是如此。

两人都静静的望了对方许久。

“啊啊啊啊，小风啊，你不能这么对待爷爷我，我这胡子可是攒了几千年呢啊啊啊啊呜呜呜，凌霄，快看你的小徒弟做了什么事。”

掌门老头举起崽子，惊恐的摸着自己下巴上极为平齐的胡子，心中哀痛不已。

姜絮冷嗤一声，“老头你这胡子早就该剪了，你骨头又没事，因为这个沉坠着，成天躬着背。”

掌门一听，抹着眼泪，幽怨的看着他，“你能摆臭脸，老头子我就不能留胡子吗？！”

尚凌霄冲自家崽子招了招手，“小风，过来吧，跟掌门道歉。”

尚风双唇轻抿，依旧阴沉着脸，拱手恭恭敬敬的道，“掌门爷爷，尚风知错了。”

姜絮这才细细打量尚凌霄的小徒弟，往日里有不少同门在外面碰到她们，都会送上一份长辈的见面礼，早就在三年前初次听闻此事，他就准备好了。

“尚风，我准备了见面礼。”姜絮语气干巴巴的，原本阴狠的眼神收敛，竭尽全力展现他作为长辈的慈爱。

小崽子转身看向他，小眉毛轻皱着，奶声奶气道，“师叔，你这样看着好古怪。”

“……”

“像是要吃小孩的拍花子。”

“哈哈哈哈哈哈。”江素在一旁坐着，笑的合不拢嘴，浑身发抖，“真不愧是你啊，漂亮啊风崽哈哈哈哈。”

姜絮面色骤变，眼神阴鸷，冷冷道，“过来。”

尚风板着脸，抱剑毫不畏惧。

姜絮从储物袋掏出一个小巧的朱色锦袋，递给崽子。借着拉近距离的机会，他用目光细细临摹这孩子的面容。

浓眉，上翘的丹凤眼，冷薄唇，两腮带着小奶膘。

他的呼吸竟有些急促，强压下心里的悸动，以及某种猜测……

小崽子接过锦袋，乖乖巧巧的拿回去给自己的师父。

尚凌霄揉了揉他的头，“自己收着。”

姜絮突然开口，“现在让他带上吧，是个法器，能保护他的安全。”

尚凌霄抬眼看他，眸光流转，点了点头，“好。”

小崽子遂也不客气，主动解开绳口，拿出锦袋里的东西。

是个玉质的平安扣。

“我让百炼山的长老炼制的，能够抵挡堪比大乘期的三次攻击，你这徒弟性子这般，以后难免在修真界树敌，定能用上。”

小崽子一听不是好话，随即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尚凌霄没有说什么，接过系绳为崽子戴上。

对面的修士态度高傲，盯着这幅画面时，双眸微眯，长睫遮住他黯淡眸光中的星星之火，他感觉自己的猜想不是空穴来风。

他和她太熟悉了。

“哒哒哒——”

门口突然站了一个粉衣女修，她面露焦急之色，见到白衣剑修，骤然换上喜色，“师叔，你回来啦！”

雨微自然的坐在尚凌霄身旁的位置，也就是……江素这位寻常修士看不到的剑灵身上。

江素:“你礼貌吗？刚见面就坐我腿上？”

等等……师叔？

雨微毫不顾忌的扯着她的手臂，任由自己的手上结霜，“师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想要从絮哥哥那里出师，就不会害了你坠入黑渊。”

“我听说黑渊之下，生活了一个大妖，就连当今的剑圣宋危楼都救不回你，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头，那大妖无恶不作……师叔对不起。”

粉衣女修垂着头，眼角的泪不争气的往桌子上滴落，像是开闸泄的洪水，身躯微颤，楚楚动人。

尚凌霄疑惑的望向对面。

“太上长老来信，让我收她为徒，悉心教导。”姜絮迎上她的眼神，心情复杂。

“当初之事，怨我。”他哽咽道。

“不怨师父！是雨微的错，是雨微太想要证明自己，是雨微不自量力，是雨微太蠢了……”

尚凌霄垂眸冷冷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抽回手臂，低头抱起小崽子，冲着掌门拱手行礼，大步离开。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她一句。

雨微似乎被她这副态度伤到了，喃喃道，“师父，师叔她是不是还在怨我？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不好。”

姜絮心里本就烦躁，见到她一进门就开始哭，胸口憋着气不顺，“不是，她从不与人生气。”

“掌门，我也先回去了。”

他原以为，自己年幼时被屠的村子中有故人活着，是个可以让自己走出阴影的好事，却未曾想，这位邻家妹子竟这样麻烦爱哭。

性子软软弱弱……分毫不如尚凌霄。

他心中一滞，“我为什么会想到尚凌霄。”

……

此后，生活好似都回到了以前，就是白衣剑修的院子里多了另一个喜欢穿白衣的小剑修。

姜絮总喜欢没事来尚凌霄这里转转，将补药送来，再坐在院子里陪着她，安静的看小崽子练剑。

见到剑风呼啸而过之处，卷着点点冰霜。

他皱着眉头，试探道，“你这徒弟也是极冰灵根？”

尚凌霄摇了摇头，捏着茶杯，轻抿一口，“不是。”

姜絮自顾自的道，“也是，若是极冰灵根，又怎么会任由旁人抱。不过你收了个冰灵根的弟子，也算是天资不俗，以后修行路可期。”

两人总是这么对坐着望风，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起初小崽子看姜絮很不爽，时间久了，还是不爽。每次都想用剑风将他裤子划烂，奈何修为不够，只能咬着牙，当着两人的面狠狠练剑。

直到某一天，他们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粉衣女修站在主峰的大殿之中，将一枚平平无奇的石子，放在药王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