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岛

红衣修士正坐在一处石桌前摇晃茶盏，杯中茶水溅射，水流顺着缝隙落在他的掌心。

“怎么还学这个呢，我没见素素喝过这么麻烦的茶啊，你要是想讨好她，还不如多做几道鸭子菜，天南地北的做法各式一遍摆在她面前，说不准她吃的话都说不清楚就含糊的答应你了。”

柳云清悠悠走来，手里拎的是一壶烈酒，三两步跨坐在石桌一旁，掏出酒碗满上浇喉琼浆，“喝这个，是男人就要喝烈酒！”

红衣修士轻抬眼皮，手上的动作停住，宽大的衣袖拂过桌面，一套茶具就被他尽数收了起来。

“素素喜欢喝茶。酒易醉人，味辛刺激，对她身体不好。待我练好了这茶道，便可以在与她饮茶时为她解闷。”

方折嘴上虽这么说，却没有拒绝柳云清，手里接过他递来的酒碗，饮进一大口。

两人动作豪迈，大有要用烈酒灼透心中的愁云之意。

“此次十方门一事，你怎么看。”柳云清先声提起。

方折沉默片刻，“一个秘境罢了，不要就不要了。洞天福地，神界入口，虽为机缘，却也是少数人的机缘，如果成神当真是踏入神界那般简单，我们这几个文圣弟子，又怎会被困在中土。”

柳云清知道他的意思。

怀璧其罪。

初来上界之时，他就意识到上界并非人人和睦相处的桃花源，只不过是下界的一个缩影，是曾经的天命之子们汇聚的地界。

人比人更狠，人比人更有天赋。

在这里，如果只知道争抢，那曾经费劲千辛万苦修炼来的长生不老，就没什么意义了。

人生并非一直都是滚烫的沸水，平静方能得长久。

他想要和云笙长长久久。

“我能想透的事情，小师妹自然也不会被其困扰。”

柳云清爽朗大笑，抬起手中的酒碗，对着方折晃了晃，“你可要好好准备了，小师妹将这浮空岛交给你打理，如今医馆已经建成，整个岛上的林子也已经盖好，等她回来可是个机会。”

方折之意，谁人不知。

就连江素自己都清楚。

红衣修士微微颌首，像是突然送来了脑中的一根弦，一向冰山般的面孔揉进了午后的碎光，“嗯，我会让她满意的。”

“这次的事情还要感谢你的好师姐了，书仙竟然能撬动上古大阵解决此事，素素回来肯定要好好感谢她。”

方折的面色流露出一丝不自然。

柳云清半醉不醉，自然留意到了这一点，“怎么，这阵法有什么蹊跷，还能不是她弄的？”

“不是。”

柳云清大惊，“那是谁？琴棋书画文圣弟子，难不成是没怎么见过的琴仙和画仙？”

“是……回回的父亲。”

柳云清怔了怔，恍然大悟，他倒是听过书仙的一些瓜，知道爱缠着自己小师妹的这小崽子有个渣爹，原来竟是此人出手。

“原来如此。”

正当两人又要满上一碗酒水之时，突然之间，整个浮空岛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什么情况？！”柳云清道。

空中一道青绿身影，脚踩一木枝，直奔二人之处飞下。

“嘿嘿，我回来啦！”

浮空岛的异状停止，万籁俱静。

青衣少女手里捧着个陶缸，里面装满了黑白混杂的棋子。

她嘴角挂着不遮掩的笑意，眉目里是万里晴空的舒朗，迫切道，“我先去了趟你的棋林，薅了不少你那树上的棋子，这浮空岛如今的布景我可太喜欢了！回头把你这些棋子种在医馆附近，让病人来了就瞧见你棋仙的威风，省的跟我医闹。”

江素兴奋的像是打了胜仗回家接受乡亲父老膜拜的将军，“我得好好感谢一下帮我建房子的那对小夫妻，对了，还有书仙。”

少女双目水盈盈的，夜里的繁星也不如其眸中的星光璀璨，晶莹，清澈，纯粹。

她有很多的话想要和眼前的红衣修士细细诉说。

分明两人分别的时间没有几日，但这一路的艰辛和波折，足够他满上一壶茶，斟给她，两人品上一个下午。

“咳咳咳。”

柳云清站在一旁许久，发现自家小师妹无视了自己，见两人有趋势叙旧好一会，便先行打断，“素素，这次的事情事关整个十方门，也与上界的众人脱不开干系，你打算……”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打算什么？”

江素直接坦然的反问道。

“这……你我都是十方门弟子……”

“所以呢？宗门藏了个有关成神的洞天福地，你我二人就能将什么大罗金仙通通打死，然后将其据为己有？”

少女面上冷意森然，“我这次回去，没见到宗门内的长老。一个也没见到，平日里该交的钱我从未少过，关键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宗门内的大能出手。”

“这不是我该管的事。”

江素回过身，指着浮空岛上的花花草草，“这些才是与我有关的。”

“此十方门，已经不是下界的那个十方门了，如今我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我已经想明白了。一直以来我的梦想都是有一家自己的医馆，过着不缺元石的闲适生活，现在已经足够了。”

柳云清绕着圈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眼神闪烁不定，“你就这么想通了？就这么突然？”

江素摇了摇头，“不突然，早就该如此。”

下一刻，她从袖中掏出一枚黄符塞给柳云清，语气急迫，“大师兄，这是章师姐给我的，你快传送过去找她！”

？？？

柳云清怔了怔，随后不再多言，表情严肃，“她没出事吧？我这就去！”

手中利落的燃尽千里符，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

万籁寂静。

此处只剩下两人。

红衣修士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少女的表情上，心里有些猜测如同嫩芽般疯狂生长，仿佛遇到了初春的那场暴雨。

他不知何时，衣袖中垂下的双手正紧紧攥着，手心微热。

他应该冷静些。

如果一切如他所愿的话。

他在等少女开口，这一次，应该轮到她迈出那一步了。

时间在这一刻过的格外漫长，蚂蚁在他的心头叫嚣撕咬，啃食……

“方折。”

“嗯？”

“我见这医馆旁边位置有个小院子，是你督建的吗？”

“是。”

“你想留下来？”

“我们不是已经定好了契约……”

方折有些疑惑，这几句话和他构想的方向不太一样，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

江素点了点头，嘴角上扬，“是啊，定好了。不过要改些内容。”

“改什么？”

“改成……你得给我看场子很久很久，一直到……到，算了，我除了开医馆外，没什么别的念想了。”

少女伸出手，主动探向男人的袖子，抓住那双因紧张而攥着的大手。

“方折，我们认识很久了，结个契吧，道侣的那种，如何？”

男人有一瞬间晃了神，眼前掠过的是两人相伴的点点光阴。

他轻笑了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