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回宫的时候,魏忠贤远远迎来,甜甜的叫了声“爷”。
甜到齁人。
朱由检问道:“看你心情不错,有什么好消息?”
魏忠贤说道:“户部追赃二十七万四千两,已经送入内库,罪官宁守则饶仁和畏罪自杀。”
“果然,办事还是要你啊。”朱由检感慨一句,全没把两条人命当回事。
魏忠贤自己都不在乎,皇帝更不在乎。
杀呗。
“爷,王之臣回来了,是否召见?”魏忠贤问道。
“刘诏、孙织锦那两蠢货也来了?”朱由检问道。
“都在外面呢。”魏忠贤说道。
“那俩蠢货,但凡把一点精神头用在军务上,也不至于被董大力带人杀穿了标营。”朱由检不屑地说道。
标营,标兵营简称。
标兵指的是总督、巡抚、总兵等将官的亲统之兵,以做全军模范。
随着军制败坏,钱粮短缺,各将官着力蓄养精锐为亲兵,而亲兵营逐渐替代了标兵营。
时至今日,普通营已经没什么能打的了,军队作战的主力基本依赖亲兵营。
刘诏在蓟镇总督,拥兵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养出来的亲兵营却被董大力杀穿了,骂一句蠢货都是夸他。
“爷息怒,且让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若是依旧如故,两罪并罚。”魏忠贤说道。
“可。”朱由检点头,说道:“让他们滚回去好好反省,召王之臣进来吧。”
趁着等待的间隙,看今日的奏折。
孙承宗上奏折,说的是王之臣遗留的事情。
今年草原上遇灾,有两个蒙古部落“都令色俾”和“乃蛮黄把都”实在活不下去,打算投奔建虏。
但是呢,一部分部民不想去,而且建虏没那么多粮食不肯收,所以大部分往西投“虎墩兔”,就是喝醉酒被捅死的蠢货的部落,还有五千多口人来投奔大明。
孙承宗和下面的官将商议后决定,大家把这些人分了。
一来呢不消耗朝廷钱粮,二来补充各将实力,三来防止这部人抱团作乱,第四点没写,那就是孙承宗需要安抚下各将官。
人口是财富,种田打仗少不了的。
如此多赢的局面,皇帝能否决?痛快地打了个勾。
第二份奏折:宰赛百余骑犯边,参将高勋拒之,擒七人。
这份奏折比较贴心,附注了宰赛的情报。
宰赛,据福余卫,部众万余,兵五千,曾开市,万历四十七年与努尔哈赤战,兵败,与二子同被俘,不久获释,与察哈尔部结盟,持续与建虏战。
蒙古犯边是常态,但是敢跟建虏刚正面的,少见。
其实相对于联合朝鲜对抗建虏,联合蒙古各部落更靠谱些。
大明有人认识到了这点,并且为之努力过,但是效果很不好。
原因很多,比如世仇的关系,联合的部落不见钱不办事甚至拿了钱不办事,最主要的是蒙古各部没有一個强有力的话事人,导致建虏也可以合纵连横。
这件事吧……朱由检琢磨片刻,让存档备用。
至于高勋的战功,能把奏折递上来,说明已经上下打点好了,走流程就完事。
处理了两分奏折,王之臣进来了。
行礼、赐座,奏对。
皇帝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王之臣冒了冷汗。
蓟辽有多少兵?
“蓟镇有兵八万六千人,分驻各处,设总兵三……”王之臣对答如流,如同背课文。
就是背书。
实际上呢?
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兵。
比如督师标营,应该有三万人的,实际上只有两万,而这两万,有一万七在种田,一千在打工,只有两千正儿八经地当兵。
上官核查怎么办?
种田打工的全部拉出来,人数不够再去雇一些,应付完检查放走。
打仗怎么办?
比如上级命令调兵一万,那就两千亲兵为核心,抽调三千种田的做辅兵,再来两千民夫,号称一万。
谁还能正儿八经一个个数过去呢?又不是校场检查。
朱由检大体有数,默默地给王之臣画了个大叉,问起了如何练兵。
“臣以为,练兵首在选兵,当选忠厚老实的……”
若非皇帝读过《纪效新书》,差点就以为王之臣是戚爷爷重生。
这书背的,溜溜的。
“不错。”朱由检打断了王之臣,说道:“先熟悉熟悉京营,二十九,朕校阅诸军,让臣民看看京营清理该不该,到底谁才是国之栋梁。”
“臣遵旨。”王之臣告退。
心情很好。
皇帝信任,大权在握,待京营练成,立不世之功。
“贤啊。”朱由检问道:“崔凝秀和萧惟中何在?”
魏忠贤回道:“崔凝秀路途遥远,尚在途中,萧惟中已经入京,正在熟悉京营上下。”
“告诉萧惟中,折服京营,让那帮清流好好看看。
到时候,保准袁可立等人哑口无言,哪些想借机弹劾你的,通通闭嘴。”
“老奴不怕非议,只要能为万岁爷、能为大明效力,老奴死了也甘愿。”
“好,朕记住了,必然不会负了你。”朱由检由衷地高兴。
“沈有容和杨肇基怎么说的?”朱由检又问道。
“沈有容尚无消息,杨肇基已经启程,不日进京。”魏忠贤说道。
“总有不怕的,很好,先给杨肇基的兵部侍郎加上去,给天下武将看看。
只要能打,有勇气,不只是富贵,地位同样能抬起来!”
“爷放心,明日就能把圣旨发出去。”
这就是九千岁一手遮天,否则来来回回扯皮,等大明没了都扯不出个结果。
文贵武贱,三品四品的武将碰到七品的知县要下马行礼,文官们岂能让武将爬到头上去?
只可惜沈有容了。
如今正是向海外开拓的年代,急缺懂海战的将领。
但是不能怪沈有容,人七十有一,哪怕放在后世都该退休了,实在是不能强求。
“若是沈有容不能进京,令其各子来,再令俞咨皋举其子,寻访戚继光子孙有勇力韬略者。
各卫所、边镇、勋贵,有勇力韬略者,皆可自举,朕必量才录用。”朱由检说道。
摊牌了。
朕是好武事的,重用武将,厚待名将之后理所应当啊。
戚继光后人无需多说,俞咨皋是俞大猷之子,现任的福浙总兵可不是凭父荫,而是实打实打上来的。
皇帝为了武人,真是操碎了心。
魏忠贤并不觉得有问题,一一应下。
“贤啊,你说,武将地位怎么就这么低呢?”感慨中,朱由检拿起了最后一份奏折。
国子司业朱之俊上奏:监生曹代何、陆万龄、储寓奇诳祠挟遁,宜罪。
意思是国子监学生曹代何、陆万龄、储寓奇用欺骗的手段为魏忠贤修建生祠,并且以此居功,应当治罪。
事实上呢,陆万龄等人不冤枉。
今年五月,陆万龄上书说魏忠贤可与孔子相提并论,“孔子作《春秋》,忠贤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而忠贤诛东林。”,建言将魏忠贤移入国子监,与孔子并尊,曹代何等人附和。
时国子司业林钎认为此举荒唐之极,抗拒不得而辞官,朱三俊代为奏请,曰:“上公之功,在禹之下,孟子之上。”
嗯,九千岁比大禹差了些,比孟子强,跟孔子一样牛逼。
这一记马屁,当即就让九千岁爽上了天。
陆万龄得了九千岁嘉奖,立刻肆无忌惮,成了国子监凌霸。
违纪翘课什么的只是小意思,公然勒索富户监生才是目的。
这不,报应来了……不对,也许是小贤子的试探。
朱由检看批示,内阁是留中,司礼监是法办。
内阁觉得狗咬狗不用管,小贤子的意思是依法查办,这要不是试探,皇帝就敢把奏折吃了。
不老实。
朱由检把奏折扔给魏忠贤,说道:“陆万龄等人体察民意,顺势而为,甚合朕心,这朱之俊狗屁不通,怎么当司业?削籍,抄家。”
“爷,不至于,罚俸就是了,免得外面以为爷包庇老奴。”魏忠贤说道。
朱由检混不在意地说道:“包庇怎么了?有能力,忠心,朕不包庇你包庇谁?那帮清流嘛?”
魏忠贤说道:“国子监到底是培养人才的,还是少生事端为好,免得啰里啰嗦搅了爷的好心情。”
“行吧,你看着办。”朱由检伸了个懒腰,起身出了书房。
送皇帝离开,魏忠贤出了宫。
宫门外,百余护卫随从迎着九千岁上了轿子,一路回到家里。
客氏迎上来,见九千岁脸色不错,问道:“今日可是有甚么喜事?”
魏忠贤随口道:“只是探了探皇上而已。”
“结果如何?”客氏急忙问道。
想她仗着天启皇帝的宠爱,横行宫中,天启的未出世的孩子都不知道搞死了多少,天启驾崩时,更阴谋阻拦朱由检登基。
如今朱由检坐稳了皇位,客氏晚上觉都睡不好,生怕一睁眼就是一队缇骑来拿人。
“宽心。”魏忠贤搂着客氏安慰道:“他对咱家信着呢,而且好武事。”
说完,吧唧亲了客氏一口。
旁边,客氏的儿子侯国兴说道:“爹,皇帝好武怎么就是好事了?”
“平日让你多看书,偏就不听。”魏忠贤颇为恨铁不成钢。
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总之魏忠贤真把客氏当做了老婆,也把侯国兴当做了儿子。
但凡做爹妈的,不管穷富贵贱,总希望孩子有出息。
“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虽说荫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却是个虚的,伯爵又没个铁券,你说你以后怎么办?”
魏忠贤说了一通,又道:“皇帝好武,找机会把你放出去做个武将,东虏西虏打不过,反贼还打不了吗?
到时候弄些军功,做不了国公,世袭的侯爷还不是手拿把攥?”
客氏舍不得,问道:“打仗难免三长两短的,不如做个文官?”
“就他?”魏忠贤不屑,道:“莫说皇帝不爱文,就算爱,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你吟雪来他嫌冷,你唱月来他嫌黑,嘿……
他的才学,不要说说拍马屁,马蹄子都够不着,真不如做武将。
坐镇后方,等着数人头领功劳,简单安全,又投皇帝的爱好,升迁不是飞快?”
“行,听爹安排,儿子最近苦练弹弓,见了皇帝也不怕。”侯国兴感觉自己能行。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正好张朴在筹备陕西平叛,到时候把人塞进去,就等回来受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