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后无子，王恭妃先生朱常洛，郑贵妃后生常洵。

郑贵妃得宠，万历帝想违背“立嗣立长”的祖训，册立朱常洵为太子，引发国本之争。

朱常洛立为太子后，先有“妖书案”，后有“梃击案”，登基后死于“红丸案”。

妖书案是郑贵妃自己作，非要在贞节烈女的书上加自己的内容，结果版本越刻越多，两次有人添加序言影射郑贵妃依旧觊觎大统。

梃击案是张差手持木杖强闯太子宫，意图刺杀太子，后供述指向郑贵妃，不了了之。

红丸案中，进药的崔文升曾经是郑贵妃宫里的太监。

一系列事件中，郑贵妃都是大反派。

后来天启登基时，发生了“移宫案”，追溯其根源，也是因为天启生母王才人被李康妃打死。

当时只是太子朱常洛选侍的李康妃凭什么那么嚣张？

有郑贵妃撑腰。

后来，阉党为了打击东林党，编撰《三朝要典》，全盘推翻了“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的结论。

《三朝要典》被禁毁，但是借此说事依旧大有人在，到了南明，阮大铖等人更是请求恢复。

这就是崇祯面对的烂摊子。

到如今，皇帝依旧没把一地鸡毛收拾干净，只能故意忽视《三朝要典》的存在。

从内心讲，朱由检认为老爹是蠢死的。

十八岁的崇祯登基之前，尚且知道揣几块麦饼进宫，而老爹近四十岁的人了，居然就那样把死敌亲信送的药给吃了。

一颗不够，再来一颗。

真就是读书少。

以老爹的能力，不一定有老哥扶持魏忠贤的手段，大概率是被文官集团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么多狗屁倒灶依旧岿然不动，足见郑贵妃当年的威势。

作为其外戚，郑贵妃父亲兄弟自然是不可一世，甚至能在国本之争中充当前锋。

跟他们相比，崇祯的周国丈毫无地位。

随着祖父去世，贵妃隐居，郑养性多少收敛了一点，但是傲气犹存。

所以阮大铖敲门时，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万历爷时，国丈见了郑家人都得点头哈腰，如今你个贵妃都不是的外戚算個鸡儿。

“来啊，冲车开门！”阮大铖气坏了。

“兄弟们，上！”吕棉山一声大喝，巡城司巡丁拿出强拆的气势，推着冲车猛地撞在大门上。

砰~

大门倒地。

阮大铖手一挥，喝道：“上，勿得走脱一个！”

“冲啊~”

巡丁们呼喝着冲了进去。

不一刻，郑养性被带到了近前。

反抗？

没人尝逝。

“姓阮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今日如此无礼，来日必教你好看……”

pia~

阮大铖大耳刮子把郑养性抽翻在地，随即踩了上去，居高临下地说道：“大人，时代变了啊！”

哄堂大笑。

大人可是称呼死人的。

郑养性恼羞成怒，喝骂不绝。

阮大铖也不与死人计较，挥手下令：“搜，勿要漏了一根草，所有人带回去仔细审问。”

旁边，刑部侍郎南居益一言不发，只把事情仔细记录。

郑府占地颇广，想要天高三尺，非得下一番苦工。

因此，郑养性被押进了诏狱。

pia~

啊~

“说不说？说了，死你一个，不说死全家，你自己掂量！”

“爷，小的不知道啊，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继续打~”

pia~

啊~

噗通~

郑养性瘫倒在地，裤裆下湿了一片。

没动真格的就被吓坏了。

“郑爷。”骆养性笑眯眯地扶起同名者，说道：“鞭子太粗暴了，破坏皮肤，剥下来就不好看了，实在不好。”

“爷饶命，爷饶命~”郑养性哭着叫道。

“好说，只要你如实招供，各种手段都不会用在你身上的，不然，嘿嘿嘿……”

“我招，我招，我都招~”

郑养性确实吓坏了。

有问必答。

“……宫里有人送出来就收，一些融化了，一些直接卖了，民间买了，偷偷摸摸地陪葬，旁人也发现不了。”

“账本呢？”

“这种事怎么会做账啊？真没有啊。”

“你祖父陪葬品中有御用礼器吗？”

“有，都有……”

“福王有没有？”

旁边监督的六部督察院大理寺诸官精神一振。

郑贵妃当然是目标之一，但是最终还要着落到福王身上。

“我爹曾经挑了一批送了过去，当时福王修王陵，提前准备陪葬品。”

“宫里的东西是怎么出来的？”

“郑家只负责收货，其他的不问的，小的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

“行，看你老实交代的份上，先寄你这顿打，但若是查出有误，嘿嘿……”

“小的句句属实，绝无欺瞒啊……”

郑养性被押解回房，骆养性请诸位监听官核实签名后，把供词送到了袁首辅面前。

一堆供词。

曾经在神宫监做事的三百多大小太监全部进了诏狱，挨个审问。

坦白从宽，一人入案，抗拒从严，全家团圆。

有父母兄弟姐妹的，主动招了。

盗卖礼器最多的，乃是李康妃，始于移宫案后。

老爹去世，依旧是选侍的李康妃把持乾清宫扣押哥俩个，想得到皇太后的封号并垂帘听政，图谋落空，不得已搬家。

但她野心不死，眼巴巴地想着皇太后的尊位，依旧交联外臣。

要花钱的。

朱常洛做太子时就没钱，做皇帝的时间又太短，李康妃搬家的时候被偷了大量珠宝首饰，而天启帝记恨她虐杀生母不给钱。

没钱怎么办？

盗卖太庙物品。

神宫监是清水衙门，管理松懈，李康妃通过魏忠贤和客氏的关系，掌控了这个衙门。

真相出乎意料。

不是郑贵妃，而是李康妃。

这不是袁可立能决断的。

天启帝记恨生母之死，“停选侍封号，以慰圣母在天之灵；厚养选侍及皇八妹，以敬遵皇考之意。”，当今可没有杀母之仇。

事情很快摆到了皇帝的案头。

朱由检看了，没有询问袁可立的意见，直接下令调查福王后，拿着供状去了仁寿宫。

仁寿宫是妃嫔养老的地方，李康妃就住在这里。

听说皇帝驾临，李康妃慌忙出来迎接。

能把老爹迷的神魂颠倒，李康妃的姿色确实没得说。

年近四十，又未施粉黛，依旧是风韵诱人。

朱由检没有说话，把供词拍了过去。

李康妃当即跪了，哀求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念在母子一场，求陛下宽恕。”

朱由检喝道：“怎么宽恕？太庙遭遇雷击，又因盗窃而遭纵火，你说怎么宽恕？”

“都怪魏忠贤，老身是被他蛊惑的。”李康妃飞快地说道：“当初我欲收买外臣而没钱，魏忠贤出了这个主意。

当时魏忠贤尚未得势，同样需要钱财交结内外，才做了这个勾当。”

朱由检问道：“你分了多少钱？”

“前后有一万两。”李康妃回道。

朱由检冷笑道：“如今统计出来的礼器，价值过五十万，即便考虑宫中器物溢价，亦值十万。”

“贱婢，安敢如此欺我！”李康妃怒骂一声，又哭诉道：“陛下，老身被骗了，开恩啊，以后再也不敢了，母子一场，还有徽媞的情面，陛下开恩啊。”

朱由检叹了口气，道：“郑贵妃可曾参与其间？”

“呵！”李康妃露出嫉妒，道：“她荣宠四十年，获赐无数，又有娘家倚靠，如何看得上这等营生？

不像老身，受宠时无甚进项，先帝在位仅一月，又无娘家倚靠，不想些办法怎么办？”

颇有些抓狂。

其实也怪她自己贪。

老爹要封她做贵妃，她却想着一步到位直接成为皇后，虽说原配太子妃郭氏早逝，但是她自己没儿子啊。

由选侍成皇后……步子跨的太大，老爹也怕扯着蛋。

就这么一耽搁，凉了。

“郑家暗中收购礼器怎么说？”朱由检又问道。

李康妃愣了一下，说道：“我只管指挥宫人取器物出去，交给谁真不知道。”

看她不似说谎，朱由检转身，道：“李康妃指使宫人盗窃太庙礼器，事发，羞愧自杀，削康妃封号，以庶民礼择地安葬。”

李康妃惊愕过后，连滚带爬冲向皇帝，却被宫人拦住了。

“陛下开恩啊~开恩啊~”

朱由检就当没听到，出了仁寿宫，道：“告诉杨肇基，放巩永固三个月假期，再令乐安公主进宫收敛尸体……备马，朕要去提审魏忠贤。”

很快，皇帝带着群臣到了校场。

“万岁爷，万岁爷，你总算是想起老奴了。”魏忠贤哭着喊着爬向皇帝，却被军兵牢牢押着。

可怜的。

朱由检内心毫无波动，道：“魏忠贤，朕来问你些事。”

“万岁爷请问，老奴知无不言，定然把大小官员的丑事说出来。”魏忠贤努力表现着自己的价值。

不能让他说！跟在皇帝后面的冯铨脸色一变，恨不得冲上去给魏忠贤一刀。

朱由检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朕问你，如何盗卖太庙礼器的。”

“这……”魏忠贤犹豫了一下，道：“奴婢该死，奴婢交代。”

都是没钱惹的祸。

当初魏忠贤舔得客氏很爽，但还是个小虾米，穷的叮当响。

往上爬，就要到处打点。

当年李康妃对朱由校哥俩个不算好，对客氏却是颇为投缘，因此魏忠贤跟李康妃关系密切。

两个穷鬼一合计，太庙看守松懈，就算举行典礼，也不会有人去动一应陈设，偷梁换柱卖了，全无问题。

借着这桶金上了位，魏忠贤收手不干了，但是也不好阻止下面人。

若非皇帝清理各衙，此事大概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消失了，只是皇帝合并神宫监，大规模换人，最终引发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