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朝鲜国李淏(韩氏)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
看到冯郎一直跪着,韩氏忍不住拜下,道:“陛下,臣妾与冯尚书两情相悦,请陛下开恩。”
“发乎情,止于礼,岂可顺性而为?”皇帝沉声问道。
韩氏回道:“臣妾乃外邦人,不懂礼节,请陛下宽恕。
冯尚书知书达理,本是拒人千里之外,然而臣贪慕其送药,令人下药,将生米煮成熟饭,陛下明察。”
这诡辩……诸臣都憋着笑。
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犯点错误很正常。
实话实说就是了,大家酌情处理,说下药,真就逗乐子。
“陛下。”冯铨俯首道:“此乃臣贪慕韩氏美颜,因此挑逗勾引,罪在臣一人,臣愿受罚。”
哟嚯,倒是男人了起来,诸臣不由侧目。
娘里娘气的,居然知道护着女人。
不错。
皇帝微微颔首,道:“礼部尚书冯铨逾越礼制,降为侍读学士,朝鲜韩氏违背礼制,废朝鲜王后名号,贬为庶民,准许改嫁。”
“臣叩谢天恩。”×2。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若是皇帝真要惩罚的话,最起码要砍一个头。
砍上面的头一切休提,砍下面小头的话,这年头手术水平有限,没法做姐妹,只能是冯尚书进宫伺候皇帝,韩氏独守空闺。
降职真是罚酒三杯了。
“李淏。”
“臣在。”
“卿至天津登陆,一路行来,有何感想?”
李淏愣在当场。
皇帝不按常理出牌啊。
按照礼部教导,皇帝应该嘘寒问暖,他只要说“谢陛下”就行。
非要搞个观后感。
要不要七步成诗啊?
好在李淏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略微思考后,道:“政通人和,国泰民安,恨不能为大明百姓。”
皇帝又问道:“卿以后有何打算?”
“臣愿入羽林卫。”李淏迫不及待地说道:“在朝鲜时,臣常听杨威利将军说京营精锐,天下无双,臣观援朝战兵,知其所言非虚,心生仰慕。
臣年幼,无法入京营,请入羽林卫,为陛下一小卒。”
“可。”皇帝点头,道:“午后,随朕巡视京营。”
“臣谢陛下。”李淏松了口气。
“卢兆龙。”
“臣在。”礼科给事中卢兆龙出列。
“迁左谕德。”
“臣谢陛下。”
“吴阿衡。”
“臣在。”
“迁左庶子。”
“臣谢陛下。”
左庶子与左谕德都是詹事府左春坊佐官,辅佐詹事府大学士教导太子。
詹事府是管理太子家事的机构,以前没太子,詹事府各官职一直未曾设立,而今太子尚在襁褓中,也没什么事。
光拿工资不干活,不要太爽。
皇帝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爽?
“二卿编撰识字字典,以为启蒙用。朕意,设拼音,以分韵母、声母……”
皇帝解释了拼音和标点符号的概念,又道:“朕意,太子四岁启蒙,卿等可能完成?”
“臣必不负陛下信重。”×2。
“陛下。”房壮丽出列道:“字典关系教化万世,仅凭两人不足以胜任,臣愿协助。”
“臣亦愿意。”×若干。
大家瞬间就懂了拼音和标点的好处。
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人生最高追求。
立功要足够的本事,立德太累,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爱写书,哪怕阮大铖这样的都会另辟蹊径写曲,希望成为关汉卿这样的存在。
然而,四大家就那么四個。
改朝换代之际,无数文人墨客的文集湮没,其作者也不为人知。
字典和标点不一样。
可以说,只要教育还存在,这二者就不会断。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谁都想跟着沾光。
所以存在感不高的房吏部都不在乎礼部尚书出缺,要给区区五品官打下手。
诱惑太大了。
皇帝微微一笑,道:“此乃朕设想,朕亦会钦定,卿等还愿参与?”
我去,当老板的跟员工抢功劳,这么不要脸?
文武百官都惊呆了。
百官立功升职加薪,你皇帝怎么升职加薪?
难道给自己升太上皇啊?
那也得太子成年才得行啊。
“陛下,臣愿意!”阮大铖首先表态。
副主编抢不到,抢个编撰也行。
直娘贼,卷王,不当人子!
好歹劝皇帝打消这个念头,把吴阿衡和卢兆龙推成主编,再设十来个副主编,大家都跟着沾光啊。
其他人这个气。
“臣愿意。”×若干。
“左庶子,左谕德。”
“臣在。”×2。
“二卿为大明字典副总裁,但有所需,请各部司协助,并可选人协助,内阁负责校检。
首辅、左辅、右辅,成书后写序。”皇帝说道。
“谢陛下恩典。”×2。
袁可立与徐光启没好意思抢,但是皇帝给出了相当大的一块蛋糕。
温体仁这个羡慕啊,天启实录总裁一点都不香。
皇帝实录,历朝历代都有不少本,不要说改朝换代,就算本朝的,又有几个人会去看实录呢?
字典可是启蒙必备,代代传承的。
奈何,蛋糕已经分了。
大家都没心思说话了,退朝。
吃过饭,刚要带李淏去京营,朱燮元回来了。
不论地位功劳年纪,于情于理,皇帝都应该去迎接一下的。
轻骑简从出了城门三里,碰到了朱燮元。
不等朱燮元下车,皇帝已经跳了过去,道:“右辅何故姗姗来迟?”
“臣失礼。”朱燮元让开位置,请皇帝坐了,道:“临行前,巡视了水西与贵阳。”
“情况如何?”
“水西改土归流已经结束,一切尚好,贵阳却不尽如人意。”
朱燮元说道:“贵阳解围后,人口恢复缓慢,至今仅有八千余户,三万余口,仅为以前一成五。”
“右辅可有想法?”
“臣意,部分围剿奢安得部队就地退役,编为贵阳户籍,再从水西挑选妇女许配为妻。
水西叛乱日久,青壮战死众多,男少女多,如此也有利于水西归化。”
“右辅想法甚好,可在内阁商议细节,尽快实施。”皇帝点头嘉许后,又问起了贵州详细情况。
山多。
如今没有丘陵这个说法,三二十丈的都是山,除非山头上有水,想从低处沟渠引水,只能一阶一阶架水车。
百姓负担不起,导致农业只能靠天吃饭。
老天爷一般是不怎么靠谱的,老百姓就不容易吃饱饭。
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穷和远。
“长此以往,贵州难安,臣以为,当以贵阳为核心,修建官道,连接各县城。”朱燮元说道。
皇帝叹道:“要想富,先修路,右辅一针见血啊,然而山高路远,花费颇多,恐怕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成。”
“先令都水监勘察水路,缓缓图之。”朱燮元说道。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也不宜大动土木。
路上谈了工作,皇帝也没丧心病狂到让右辅立刻开工,而是送右辅回府。
感谢九千岁一伙人,皇帝不缺豪宅,开口就是四进院子,足够右辅包十个八个小的了。
安顿了右辅,天快黑了,去不了京营,明天吧。
天黑了,大家都下班了,该找同僚联络感情了。
冯铨敲响了吴阿衡的门。
吴阿衡在万历四十七年中进士,随即授山东淄川县令,期间遭遇白莲教造反,他巧设埋伏,大败白莲教,保护辖区未受战乱,因此被擢为监察御史。
当时魏忠贤气焰熏天,吴阿衡依旧上表弹劾,自然被记恨了。
九千岁刚要出手,其父病逝,麻利地回家守孝去了。
按理说,这样的人能给冯铨开门已经是极给面子了,就别想有的没的了。
冯铨知道这点,所以带上了李淏。
这可是朝廷钦封的藩王,吴阿衡不能也不好意思拒人门外的。
落座奉茶后,冯铨开门见山地说道:“左庶子,在下正教大王学习,拼音与标点有利于教学,因此厚颜来求个编撰位,好第一时间学会后教授大王。”
“请先生成全。”李淏当即行礼。
“大王折煞下官了。”吴阿衡扶起李淏,道:“下官自诩颇有几分文学,不如大王跟着下官学习,以后也好做太子伴读。”
我来蹭功劳,你挖我墙角?
冯铨深吸一口气,道:“大王白日在,恐怕不能随左庶子学习。”
“无妨,詹事府无事,我可兼羽林卫教谕。”吴阿衡淡淡地说道。
得了,这是讨厌阉党的。
冯铨轻咳了一声,道:“大王拜师,当有束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随从打开了一口箱子。
“二十四枚珍珠,五百两黄金,权为大王束脩,请左庶子笑纳。”冯铨展现了自己的钞能力。
吴阿衡笑道:“大王如此诚心,下官岂能拒绝?”
用脚踢上盖子,示意仆人收了,吴阿衡继续说道:“在下要兼顾羽林卫,恐怕耽误字典编撰,冯学士最近颇有空闲,可愿相助?”
“固所愿,不敢求尔!”
两人相识一笑,尽在不言中。
又寒暄几句,冯铨告辞,带着李淏出门。
车门关闭,李淏问道:“行贿受贿,若是案发,罪责不小,义父为何还要冒险?”
“此乃你的束脩,不是贿赂。”冯铨说道。
李淏又愣了。
自小长在宫里,确实少不经事,但说李淏不知道什么是行贿,那就是在侮辱人的智商和情商。
冯铨又说道:“大王若是想留在大明做官,这些要多想几遍,自然能明白我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