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阁老,李阁老,京师急报。”
两人对视一眼,接过公文。
韩爌刚看了开头,忍不住站了起来,叫道:“陛下南巡?”
“什么,陛下南巡?”李标也惊了。
这还能有假?
公文上可是有皇帝与内阁的签名用印,仿造者是要杀全家的。
除了通报皇帝南巡的消息,还有就是两位辅臣要留在南边,辅佐皇帝处理政务。
韩爌收起公文,看向诸人,道:“诸位,陛下巡幸南方,以陛下对海事的重视,必至通州视察海关。你们想让陛下看个寂寞吗?”
老好人也发脾气了。
北方公司股份分配久久谈不妥,通州海关官员争执不下,海港建设拖拖拉拉……磨得两位辅臣毫无脾气。
甚至保靖州叛乱都没心思过问,就为了通州开海。
诸海商相视片刻后,江成志问道:“阁老,陛下如何南下了?”
我问谁去?
韩爌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陛下不能南巡?”
江成志噎了一下,尴笑道:“天子领土,怎么不能?我等只是想着更好地迎接陛下。”
韩爌没好气地说道:“想迎接陛下,先把通州开海的事给办妥!”
“不然陛下发怒,开海依旧,北方公司怕是难成!”李标悠悠地发出威胁。
两位辅臣性格敦厚,而且顾念东林旧情,因此显得软弱,等皇帝来了,事情恐怕就不是这么办了。
集结的海船已经出海做生意,还想示威,就看陆地,各家海商倒是能集结不少人马,问题是打得过禁军嘛?
何况陛下南巡,定然是御驾亲征,官军士气直接叠满。
发动叛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开海已成定局。
皇帝真要取消北方海商公司,他们只能干瞪眼。
本来就是皇帝主动提出来的,废除了也没话说。
“阁老放心,公司章程明日拟定。”江成志说道。
“是啊,阁老放心,就些许细节,明日一定办妥。”
“绝不教皇帝失望!”
“万岁南巡,我等与有荣焉,不能因为此事耽误接驾。”
诸海商纷纷保证。
韩爌点点头,道:“海关人事任命?”
“此乃朝廷职权,我等静候安排,绝无意见。”江成志再次表态。
前面提出的人选,他们总能找出各种缺点,人无完人嘛,就导致难以选定。
现在皇帝要来,哪怕派冯铨主持海关也捏着鼻子认了。
“海港建设?”李标问道。
“九月之前,一定完工,且工匠民夫无怨言!”江成志再次表态。
韩爌再次点头,道:“你们说没问题,到时候出了问题,闹到陛下面前,必然是一体清算。”
“绝不会。”江成志想骂人。
好端端在老巢里待着不好,南下干嘛啊?
还带着军队,真当南方人是吓大的啊?
好吧,老老实实筹备接驾吧。
山东济南,曹化淳看着德王朱常洁踩在板凳上,脑袋伸进白绫里,感觉十分无语。
德王认为自己卖粮草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说德王府谋逆就是诬陷。
“今日本王吊死在这里,看天下人说不说陛下逼死宗室藩王!”朱常洁叫嚣道。
“德王,真要闹到鱼死网破?”曹化淳皱眉问道。
“什么是闹?本王是无辜的!”朱常洁抓着白绫喊道。
“德王府的粮草落到叛贼手中,人证物证齐全,无可抵赖。
陛下仁慈,许德王府缴纳一百万两白银赎罪,再削王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若是此事当朝讨论,必然是削德藩的结局。
德王,三思而后行!”曹化淳苦口婆心地说道。
这话说了无数次,德王根本不听。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是耍无赖。
“厂公。”一番子快步走来,道:“陛下南巡,史可法请厂公速速回京,主持厂务。”
“什么,陛下南巡?”曹化淳惊讶地问道。
“保靖州叛乱,陛下龙颜大怒,决意裁撤南京各部司并内府,因为此事涉及者众,因此陛下亲自南下主持此事。
且百余年来,武宗皇帝后再无皇帝南巡,南方人心不稳,陛下此行,有收拾人心的意思。”番子回道。
砰~
曹化淳扭头一看,德王的凳子翻了。
幸亏身边的侍卫反应迅速,及时抱住了,不然就德王那体重,一下子就把颈椎拉断了。
“放下来。”曹化淳吩咐一句,继续考虑皇帝南巡的影响。
朱常洁落地,垂头丧气地说道:“厂公,小王领罚。”
“嗯?”曹化淳没反应过来。
皇帝南巡又不会来济南,这么怂干嘛?
“来人,准备银子,让曹厂公带走。”朱常洁吩咐道。
哦,想起来,告诉过他,一百万两是南京各部司改革经费。
曹化淳笑了。
要是德王真死扛,说不定皇帝真拐一趟济南。
皇帝南巡可是要花大笔钱财的。
道路要垫土洒水防止扬尘,所到之处要夹道欢迎,要敬献贡品,为皇帝修建住宿处,提供大军食宿……极其劳民伤财。
当今仁慈,可能不会让地方承担,但是以当今的节俭,大概率不会让中枢承担。
总不能从地下挖钱吧?更不能让大军喝西北风啊。
真让皇帝亲自来取,不用怀疑,必然是抄家削藩。
所以德王怂了。
天顺元年,大明战神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改其子朱见潾德王,因德州穷困,改封济南府城,成化三年就藩,距今一百六十二年。
可肥了。
曹化淳取了银子,急忙往临清赶。
要把皇帝的路费送过去。
南京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要来了。
当今登基两年,很多南京官员都没见过皇帝,但是对皇帝的作风了解的很清楚。
半夜突袭检查内阁辅臣家,这是正常皇帝能干出来的事?
这么不正常的皇帝,难怪想着裁撤南京各部司了。
不行,要想办法保住饭碗。
南京各部虽然没什么权力,待遇可是实打实的。
只是怎么搅黄这事,须得仔细考量。
“硬来肯定不行。”周道登说道:“曹化淳之后是刘若愚,都是主抓军队,南直隶各军都是听话得很。
至杨御蕃南下,又将京兵南兵混编,其虽然西征湖广,军队依旧在刘若愚控制之中。
况且皇帝携一万五千大军而来,来硬的实乃自取灭亡。”
“吏部所言甚是,绝不能让皇帝觉得我们不恭顺。”南京礼部尚书钱龙锡附和道。
绝对不能来硬的。
来软的怎么来?
“先把保靖州叛乱查清楚。”新任南京兵部尚书曹尔祯不由看向了刑部尚书惠世扬。
惠世扬看向户部尚书范济世。
前者东林,后者阉党。
往常不要说同坐一堂,就是在路上遇见,都要互相呸一声,然后各自扭头而去。
东林清流,与阉党不共戴天。
但是此时此刻,东林党与阉党没有互掐。
快失业啦。
免职倒也罢了,反正按照品级发工资,就怕被削籍甚至削功名。
削籍没工资,削功名没特权,前者倒还好,后者牵累家里产业的。
所以,互相忍着,坐下来好好商量。
但是,你惠世扬看我几个意思?
范济世无名火起,道:“刑部莫非以为此次叛乱是户部原因?”
“朝廷采购桐油,户部只调拨了九成,此次叛乱必然与此有关。”惠世扬说道。
“证据,讲话要证据的!”范济世拍案而起,道:“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你把陛下训诫置于何地?”
惠世扬也来火了。
要是有证据,早上奏陛下治罪了,但是没证据就不代表这事是假的。
户部的德行,谁不知道?
“够了,这個时候还吵吵,都不想过了是吧?”周道登难得发火了。
不是东林就是阉党,他个老实人夹在中间其实挺难受的。
但是这个时候,只能勉为其难当和事佬。
不能解决皇帝,又没法子调回去,只能一起想办法应对。
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呢。
五军都督府里,各勋贵武臣、锦衣卫上下,济济一堂。
六部都察院削了,他们世袭的官职本来就不被待见,不被削才怪。
所以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商量半天还是没头绪。
他们要是有这个脑子,早北上京师为皇帝效力了,何必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呢。
虽说手里有些兵权,却没人说兵谏的话。
在场这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皇帝眼线呢。
而内府二十四衙的大小太监齐齐拜访刘若愚,希望投入其门下。
对太监来说,只要拜个好干爹,有的是好职位。
然而刘若愚搬进了军营居住,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南京城里愁上加愁,刚刚进入洞庭湖的杨御蕃接到了皇帝的诏书。
加湖广总督,赐尚方宝剑,嘉勉全军将士。
谢恩之后,杨御蕃接过圣旨与大宝剑,高高举起,到:“兄弟们,陛下即将南巡,我等怎么办?”
“拿下叛贼人头孝敬皇帝!”
“平定叛贼,让皇帝知道,亲军不是白养的。”
“为陛下效忠~”
纷乱的声音最终汇成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南巡,将士振奋,尚未接战,已经赢了三分。”杨御蕃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