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票发行,首在防伪,宝钞通行二百余年,一直未曾改进,民间多有伪钞。
臣请回京,主持此事。”郭允厚迫不及待地说道。
“可。”皇帝应允,又道:“四案查结,诸官无需逗留,除户部外,一并回转。”
“陛下不回吗?”毕自严问道。
“待户部检阅完鱼鳞册,一起回去。”皇帝说道。
这里的鱼鳞册是太祖时绘制的,一直存放在后湖黄册库里。
世事变迁,十余代人繁衍更替,黄册的意义已经不大,但是地理变迁没那么快,鱼鳞册依旧很具有参考意义。
虽说鱼鳞册没有黄册那么多,但是没有三两个月看不完的。
三人看皇帝的眼神变得不好了。
皇帝要去哪?
“你们不相信朕?”皇帝瞪大眼睛,显得很委屈。
“臣自然是信任陛下的,只是不相信陛下的坐骑。”朱燮元说道:“那家伙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一个不留意就跑没影了。”
“国朝即将对安南用兵,更要保证国内稳定,尤其是九边之地,陛下不宜离开中枢太久。”毕自严比他老弟说话好了不少。
“放心,只是去杭州通州看看,定然在诸妃生产之前赶回去。”皇帝说道。
这個理由的话……三人表示可以放御骑一马。
皇帝对后代还是很看重的。
再三确定皇帝不会乱跑后,三人刚要告辞,周延儒求见。
宣。
“陛下~”周延儒一个滑跪到了皇帝面前,嚎啕大哭道:“陛下为臣做主啊~”
“卿受苦了。”皇帝扶住周延儒。
周延儒抱住皇帝的腿不撒手,哭着说道:“袁崇焕欺君罔上,关押天子使臣,并以囚车运送,实乃大逆不道,陛下严惩啊!”
委屈坏了。
哪个天子使节被自己人关进牢里的?
皇帝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袁崇焕关押周延儒后,第一时间就给皇帝汇报了,而皇帝追加认可的。
目的是否决周天使谈判的有效性和合法性。
受安南贿赂而出卖国朝利益,不予认可。
周天使去谈了,赔偿不足是皇帝所托非人,不能说安南违约,以此为借口兴兵讨伐,理由不能服众。
只能委屈周天使了。
不是皇帝不讲情面,奈何大明的道德包袱太重。
“周学士起来说话。”皇帝温言相劝,终于让周延儒坐了。
“学士此去……”
“臣竭尽全力,压榨安南粮十五万石,银二十万两有奇,本待运回国内孝敬陛下,却被袁崇焕贪墨了。”周延儒又开始抹眼泪。
那么多钱,皇帝最爱钱,绝不能便宜了袁崇焕那厮!
袁崇焕并不知道周延儒在告他刁状,知道也不在乎。
虽说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再三否决他北上的申请,却也知道皇帝很看重他的,所以不想皇帝背上失信的名声。
奈何郑柞心动,他爹却不敢行动。
花钱买平安。
从心。
袁总打心里鄙视。
郑柞没看出袁总的鄙视,陪着笑说道:“小国劳军粮饷已经全部交割,未知总督何时交割谅山之地?”
“说好的,最后一批粮草交割后半个月,这个月底本督会撤军。”袁崇焕说道。
“多谢总督体谅,小臣无以为报,只准备了一些土特产。”郑柞一挥手,随从抬来四个箱子。
又是两千两黄金。
算了,就当喂狗了。
郑柞心如刀割。
真好,源源不绝的军费。
自从跟了皇帝混,军费似乎从来不是问题啊。
袁总美滋滋地收了,又道:“劳军已毕,贵国该想着如何给陛下交代,安南进犯太平府之事。”
“总督何出此言?”郑柞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别紧张,你打不过本督。”袁崇焕安慰了一句,解释道:“本督出兵助尔等平叛,尔等给钱粮劳军,这笔交易没错吧?”
郑柞点头。
确实这样谈的,抵赖没用。
主要是真打不过,不管个人还是军队,不然早就咬了袁总的钩。
“但是安南侵犯太平府的账还没算……”
郑柞顾不得得罪袁崇焕,抢答道:“五万两银,十五万石粮,已经赔偿了啊。”
“那是周延儒的罪证,怎么能算是赔偿呢?”袁崇焕反问一句,继续说道:“银粮各两百万,你看什么时候送过来啊?放心,本督说话算话,绝不会赖在谅山的,你们要送到太平府去。”
两百万?
来来来,把我拆了扔进锅里,看能不能榨出这么多油水!
郑柞炸毛了。
但是抬头看到城头的大明旗,冷静下来,叫屈道:“总督明察,元凶莫氏父子已经就擒,详情一问便知,安南是无辜的啊。”
袁崇焕扭头,道:“去,把莫氏父子的口供拿过来,让世子看一看。”
沈寿崇领命,打马进了城,取了笔墨,当场写了两份口供,去找莫氏父子签字。
“我不签!”莫敬宽很气,态度很坚决。
沈寿崇从墙上取下皮鞭,收缩再一拉,叭地一声脆响。
“是打一顿签还是现在签,你选一个。”沈寿崇说道。
“宁死不……”
“签!”莫敬完叫道:“只要不让郑氏好过,签!”
不是莫敬完聪明,只是莫氏与郑氏仇深似海,有机会当然给对方添堵。
就是安南王指示的,不容抵赖。
相关文书?
忙着自首,忘记带来了。
拿着签好的口供到达城门口,沈寿崇歉意地笑了笑,道:“文书管理不当,翻找了一些时间,见谅。”
郑柞接过。
看着拖出来的墨迹,再看手指头上的墨迹,沉默了。
真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喊一句:“欺负人!”
“总督容禀,兹事体大,下官不能做主,须得请示王上。”郑柞涩声说道。
“可以,本督静候佳音。”袁崇焕很大度。
真给,袁总捏着鼻子苟起来练兵,不给?
没关系,今年够吃了。
吃干抹净了怎么办?
凭实力抢呗。
以前被道德约束,日子过得紧巴巴,甩开道德加油干,顿时天地宽。
郑柞蹒跚而去,背影格外萧索。
袁崇焕吩咐道:“让莫敬宽父子多写几份,下次不能再抹花了。”
“千真万确,下官保证是莫氏口供。”沈寿崇把胸口拍的砰砰响。
“仔细点嘛,咱是大明人,要讲理,知道不?不能让人挑出毛病……”
牟海奇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原以为袁总是顶天立地伟丈夫,胸怀豪情真男人,如今看……偶像碎了一地。
牟海奇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郑氏给袁总送土特产,左右都能落些油水,还没有“拿人手短”的心理负担……真希望再来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