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焕联合洪承畴奏报,外罕哈首领怯兔进军青海,与本地土著厮杀不休,其认为收复青海时机以至,请朝廷出兵援助。
内阁与枢密院意下如何?”皇帝问道。
罕哈就是建虏口中的喀尔喀部,外喀尔喀大部被女真征服,怯兔却溜到了虎墩兔麾下。
虎墩兔被杀,怯兔趁机收复了其残部,一路往西跑,发现打不过瓦剌诸部,不得不转头,正好卜石兔被强制留学,青海失去霸主变成了一团散沙。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呗!
于是,有了梅之焕与洪承畴的联合奏请。
恢复青海。
别的不说,就个青海湖的盐就让人眼馋无比。
皇帝同样想恢复青海。
洪武六年,改西宁州为卫,后又设“塞外四卫”:安定、阿端、曲先、罕东,覆盖范围西至柴达木西部,南至格尔木,北达祁连山北麓地区。
整体上,青海全境属于大明。
随着国势颓唐,官军势力范围一退再退,最终连青海湖都丢了。
不论从恢复故土的荣誉感还是国防的实际需要,皇帝都是倾向出兵的。
“陛下。”赵率教回道:“单纯从军事考虑,收复青海,可将甘肃与乌思藏连成一片,甘肃南线改为青海西线,防线增加不多。
可行。
臣粗略估计,发陕甘兵五万,出京兵三万,可复青海。
青海土著原为顺义王麾下,或可令其随征,以招募其部。”
“陛下,收复青海势在必行。”袁可立说道:“但是,如今已经九月,临时准备已经迟了,还是按照计划为好。”
“首辅所言不虚。”郭允厚说道:“本计划今冬往甘肃运粮二百万石,作为明年用兵的军粮。
若是陛下提前到今年,则粮秣不足,即便拿下青海亦难固守,甚至会动摇甘肃防线。”
“陛下,明年开春还要攻打沈阳,不宜分心他顾。”徐光启劝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陕甘用兵青海,就真切地体现了这条真理。
距离太远了,若是不提前准备好,万一运输有个闪失,全军吃土,立崩。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传诏洪承畴梅之焕,可视情出兵削弱青海各部,京营出兵一千支援梅之焕。”
“陛下圣明。”诸人应下。
小规模的用兵还是可以支持的。
具体战果也不奢求,只要不吃亏就行。
这方面,明军已经相当有经验了。
皇帝举起另一本奏折,问道:“交趾行省奏报,郑柞被擒,东吁留下了万余安南兵,其心可诛,请求发兵征讨,如何回复?”
“再经营一年为好。”首辅回道。
“枢密院亦认为当以稳为要。”林兆鼎回道:“东吁周边,崇山峻岭,草木密布,进军困难。
而阮氏勾结红夷,图谋不轨,待明年四艘战列舰下水,可击破红夷后,先取南端,再转头攻打诸国。
花三年时间,毕其功于一役,全取中南半岛,实现长治久安。”
“陛下,明年重心在辽东,不宜分心他顾。”徐光启再次提醒。
一点都不委婉。
皇帝也不生气,说道:“朕觉得,沈阳还可以缓一缓。”
今天的皇帝有些奇怪。
打沈阳,是早就商量好的。
根据杨御芳传来的消息,建虏隐忍着不支持朝鲜,全因为集中精力铸造铳炮训练火器部队。
不计成本,不计人力,如今已经拉起了两万的火器部队。
火铳火炮的性能比国朝的差一些,但是足够刚正面。
若是明年开春不打,再拖一年,打起来的代价会比较大。
而且拿下沈阳,把建虏往北赶,可以节约鸭绿江两岸的四万多兵力。
疆域扩大,需要的兵力是越来越多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思路是皇帝提出来的,略显清奇,但是很合理。
把敌人都干掉了,就不需要那么多军队了。
所以皇帝召集诸人来说一堆废话是为了什么?
首辅略略思考后,决定递给梯子试探一下。
“陛下,建虏起兵作乱四十九年,建国称帝十六年,如今占据外蒙、开发奴儿干都司,侵入虾夷,又引马斯咔哇国为援,若不及早图之,祸患无穷啊。”
“既如此,朕当御驾亲征!”皇帝果断接住了梯子。
果然,皇帝闲了半年,又闲不住了。
首辅沉吟片刻,道:“此时建虏不同以往,有大量火器,陛下若决意亲征,非得携带大量护卫部队。
且火器凶危难以防备,难防意外,臣并不愿意陛下亲临前线。”
皇帝正色道:“朕不会亲临一线,首辅无需忧虑。”
诸人无力反对。
国内依旧天灾频发,但是有交趾运来的粮食,应付起来算是游刃有余。
至于各项改革,内阁足够推行,军事上,枢密院也彻底进入了角色,其实无需皇帝操心太多。
所以皇帝在不在京城没多大区别。
那就去吧。
赫赫威风是建立在赫赫武功之上的,还有能比御驾亲征更显战功的?
最主要的是,诸人不觉得建虏能给皇帝造成威胁。
想去就去吧,反正辽东河流众多,后勤运输方便。
计议已定,各做准备。
皇帝直奔京营,宣布了明年御驾亲征的消息。
全军振奋,三呼万岁。
训练结束后,诸兵纷纷围到了本部主官身边。
“我们要写请战书,这次一定要跟着陛下出征。”
“陛下养我们这么久,这個时候不上,什么时候上?”
“你要是抢不到任务,别怪我不讲义气申请去别的营。”
各营官压力山大。
皇帝亲征辽东,不代表老巢就会空了,总计六万军队,南京还要调来三万。
不可能所有人都去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请战书是必须写的。
十万大军,二百多个营,近一千个队,全部写了请战书,而且不约而同地写了血书。
摞起来有一人高。
皇帝招来赵率教,道:“枢相以为如何?”
“士气可用,出征者必勇往直前,然而留守者必然沮丧,陛下当好好开解一番。”赵率教说了很正确的废话。
“朕要是有办法,招你商议什么?”皇帝没好气地说道。
“臣无能为力。”赵率教低头。
皇帝翻了个白眼,召集诸营官队长,做思想工作。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说偏袒,而是各有任务,真不可能全部带出去。
好在时间很长,可以慢慢开解。
留给盐商们的时间不多了。
各大盐场被盐商们包围了,大把盐引撒出去,一车车盐运出来。
大明是正统,不是后来的强盗政权,不可能说一纸政令把盐引作废的,更不可能直接抢。
任何一个正统政权都不可能直接强。
狗急尚且跳墙,何况财雄势大的豪商们呢,哪怕预期收益大于豪商们造反造成的损失也不能干。
所以盐商们兑盐,来者不拒。
但是,市面上盐价不但没有降,反而涨了五成还多。
先涨价捞一笔,等竞争对手入场,再降价击溃他们。
屡试不爽的竞争手段。
新盐法已经公布,但是还没正式实施,因此这种手段不道德却不违法。
保定城里,昨天盐价四十二文一斤,今天六成了四十四文。
翻了一倍。
百姓们每天都去盐店看价格,越看越绝望。
“陛下何在?”
“官府也不作为,真该让陛下来看看。”
“实在不行就去告御状,就不信治不了这帮奸商。”
怨声载道中,衙役们敲着锣上街了。
“官府运盐进城,十五文一斤,每户限购一斤,可往县衙购买。”
“朝廷提前开始银票兑换,有志于贩盐者,可兑换银票去盐场进盐,各承兑局有盐场分布以及交通图。”
往返循环,穿村入乡地叫喊,确保百姓们能收到消息。
一瞬间,各县衙被挤爆。
“大家别急,盐足够,正在运来。”
“各大盐场的盐堆积如山,朝廷正在安排车船转运,限购只是暂时的。”
“不要挤,不要抢,一个个来。”
衙役兵丁们努力维持着秩序。
普通百姓忙着抢购食盐,而小有身家且觊觎盐利的,则在忙着抢兑银票。
朝廷的信用值得信任。
即将作废的盐引都给兑换,更不要说刚刚发行的银票了。
张胜寒从天津承兑局出来,直奔天津盐场。
只见大门旁边有一间房子,挂着购盐处的招牌,前面排了好长的队伍。
都是盐商派来的,意图搬空盐场的。
这能排的上?
张胜寒犹豫时,有小吏迎过来,问道:“客官,可是来买盐的?”
“是。”张胜寒回道。
“敢问是银票还是盐引?”小吏又问。
“银票,打算买十两银子的。”张胜寒回道。
“客官里面请。”小吏躬身伸手邀请。
“那边那么多人……”张胜寒还是犹豫。
“盐引跟银票是分开的,不妨事,客官请随我来。”小吏解释了一句,引着张胜寒进了盐场里。
真的堆积如山。
从辽东到交趾,适合开盐场的地方都开了,加上井盐池盐,大明百姓们把自己腌了也绰绰有余。
不过盐场出盐只收银票,一两银子起售,一百二十斤。
其实百姓们没有认识到,朝廷通过盐价固定的做法,把铜钱价值也固化了。
张胜寒买了一千二百斤盐,无需自己买车马,直接找驿站租船走水路,八百里只要五天,运价五两。
也就是张胜寒没想着贩卖,不然自己搞条船,运费能压到两千斤二两。
还是挣个辛苦钱。
但对大部分小商贩,有稳定的辛苦钱就够了,这也是朝廷新盐法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