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左辅一辈子没打过仗,功劳不显,你怎么这么难过?”太子好奇地问道。
“他没打过仗,但是他的本事,能保证打仗打赢。”皇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农政全书,集古今农业生产技术之大成,尤以备荒为最。
以国朝当前天灾迭起的情况,此书当为施政者必读必学之书。
你要记住,打仗并不是把兵将派出去就行的,它是整个国家力量的统合,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太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道:“爹精通农政全书吗?”
能不能好好聊天?
皇帝没好气地说道:“你爹没看过,做皇帝的,用对人就行,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太子很迷惑,只是徐府里许多人迎了出来,不好追问。
徐光启独子徐骥,荫授行人。
行人时负责传递圣旨的,只要礼节到位就行,无需能力,而徐骥的五個儿子同样无甚才能,都是那种需要认真而非干才的职位。
倒是他外孙陈于阶继承了徐光启的数理之学,而且为人练达,年纪轻轻便成了军器监主事。
除了亲眷,还有诸多下属、门徒,都来恭迎圣驾。
进入灵堂,只见邓玉函领着几个教徒,围着左辅棺椁唱赞歌。
没来给皇帝行礼。
当即就不爽了。
死者为大,且等着。
巡城司人手众多,消息灵便,阮大铖第一个赶过来。
待他上香之后,皇帝问道:“帛金呢?”
阮大铖摸了摸腰间,尴尬当场。
光想着迎奉皇帝,出来的匆忙,忘记带钱包了。
皇帝痛心疾首地说道:“左辅清廉如水,家无余财,你等为同僚,不襄助一二,左辅家小如何度日?”
那你赏些金银啊!
再说了,他儿子孙子都有官职,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臣知错,一定补上。”阮大铖说道。
在京文武陆续收到消息,匆忙赶来吊唁。
礼节周到不周到,皇帝没怎么在意,心意不到,皇帝就会有表示。
比如毕自严送二两银子,皇帝点头,冯铨送了二十两,皇帝就皱眉。
眼看冯通政使又补了五百两,太子表示学到了。
没必要为难穷人,搞钱就要搞富人。
冯通政之富,京师无人不知,太子也是有所耳闻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逝,遵从徐光启遗愿,徐骥领着诸子,在礼部官员陪同下护送左辅棺椁归乡安葬。
葬在家乡的天主教堂前。
算是徐光启为天主教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以遗骸护持教堂,即便当年的南京教案重演,这处教堂大概率能留下的。
左辅多虑了。
朝会恢复后,定徐光启谥号文成,追授松江伯,其子徐骥降为子爵承袭。
定制,大学士任期最长十年,内阁首辅任满或病逝于任,封侯,余者封伯,尚书级别封子爵,侍郎级别封男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臣只能这般表达内心的激动。
国朝祖制,非军功不得封爵,因此文臣难封,如今给文臣设了一条封爵路线,都是干劲十足。
要好好干。
半途被撸掉,可就什么都不会有的。
朱燮元递补左辅,王徵接右辅。
南徐北王,老王除了不爱纳妾,水平上真不差。
而且就目前来说,天主教徒们依旧是最具科学思维的群体,为了保证大明科学事业的发展,必须让王徵补入内阁。
这跟张至发接替李国普入内阁的道理是一样的。
皇帝的侧重,需要通过任命的官员来反应,而不能仅仅嘴上说。
十二月初,孙承宗穿过山海关,到了通州。
“辅臣!”皇帝远远地招手。
孙承宗大惊,连忙下车。
皇帝已经策马奔至面前。
孙承宗拜下,道:“陛下如此厚遇,臣愧不敢当。”
“别多想。”皇帝扶起孙承宗,道:“朕是过来看看京煤东运的,正好辅臣回京,因此来看看。”
看破不揭破。
孙承宗微微一笑,道:“陛下可是忧虑登州雹灾?”
“岂能不忧?”皇帝叹了口气。
十月初,登州忽降冰雹。
登州急报:“遮天蔽日,小如指,大如拳,甚有如头颅者,持续两刻钟,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山东布政司急报:“波及登州半境,北覆登州港,东至宁海,南至翠屏山,西至招远。
初计死者过万,伤者五万有余,房舍皆损,大小牲畜毙命者不可计数,非十年之功不能恢复。”
伤亡数量,超过一场大战。
“水旱瘟疫,皆可提前防备,亦可从容应对,忽降冰雹,全来不及反应,为之奈何?”皇帝叹道。
孙承宗说道:“陛下,山东上下应对得当,又有朝廷赈济,可保登州顺利度过灾情。
且灾情发生后,山东守备师立刻开入登州,救民水火之中,朝野莫不称赞,可为各省守备军之典范。”
皇帝露出微笑,道:“朕欲以山东守备师为模范,令各省建守备师,隶属兵部,辅臣以为如何?”
“圣明无过于陛下。”孙承宗说道:“枢密院对外,兵部对内,相互牵制,可保平衡。”
“此事,便由辅臣主持,可好?”皇帝问道。
难怪这么远跑来,原来是派任务了。
孙承宗应下。
就在皇帝打算细聊时,一骑飞奔而来。
“启奏陛下,甘肃总管府急报,鞑靼诸部集众二十万由青海湖进犯,东科尔接应,诸多羌胡响应,敌入西宁。”
“好胆!”皇帝暴怒喝道:“朝廷未发大军征讨,贼子倒先来撩拨虎须!”
“陛下息怒。”孙承宗说道:“当务之急,乃是调派援军,援救西宁,防止鞑虏入陕西。”
“走,回京!”
皇帝一声吆喝,随行亲卫集结,孙承宗跟着上了一匹马,快马赶回京城。
重回京营的杨肇基迎接,道:“陛下,诸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二十二师先行出发。”皇帝下了一条命令后,直驱枢密院。
人来人往,一片繁忙。
赵率教等人迎了出来。
皇帝问道:“计划可曾拟定?”
“臣等判断,鞑军必先取西宁,以梅之焕之智不会想不到。
只要西宁能够坚守一个月,大军合围,不只能够破敌,更能彻底解决甘肃青海之顽疾!”赵率教回道。
甘肃顽疾在于部落众多,尤以天方教为最,其风俗迥异,极度排外,素来是甘肃治理的难点所在。
而青海的顽疾是东科尔。
东科尔是转世活佛的大明称谓,青海大小官职尽由其控制,国朝对青海的失控,也有东科尔不配合的原因。
“臣等估计鞑靼聚众入侵,由东科尔交联沟通,其之所以反叛,大概是官军控制了青海各盐湖,又控制了东科尔城的贸易。”
东科尔城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其建成起,便是青海与乌思藏贸易枢纽,去年一年,东科尔城总贸易额高达四百万两。
活佛即参与商贸,又能坐地收税,还在盐湖有份额,活的不要太滋润。
当今开边,于东科尔城设关,收回了活佛收税的权力,旋即又控制了各盐湖,断绝了活佛的财路。
搁谁也要反。
“朕不关心原因。”皇帝抬手打断了赵率教的推断,道:“朕想知道,若是铲除东科尔和甘肃天方教,需要多少兵力、钱粮。”
“陛下……”赵率教骇然。
铲除东科尔只是一时之痛,只要朝廷够强,各部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
铲除天方教可牵扯太广了。
基本上,需要把甘肃青海犁一遍。
“从陕西开始往西扫荡,需发二十万兵,少则两年,多则五年,实难确定时间。”赵率教回道。
“长痛不如短痛!”皇帝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降诏,调南京营兵三万替补入京,令洪承畴调兵五万支援西宁,卢象升调兵五万补三边防务,京营出兵三万补宣大空缺,再出二十五师支援西宁。
令兵部准备兵甲,户部筹措运输粮草,令交趾押押解三百万石粮,令东番押解一百万,至淮安入黄河,待河面封冻后,押解西安。”
“陛下,若是如此,交趾南征如何应对?”林兆鼎问道。
按计划,明年应该继续往南打,占领湄公河三角洲的。
从经济收益考虑,交趾往南打真的是一本万利,而青海甘肃基本就是纯亏。
“计划不如变化,南征之事,由李若星袁崇焕协商后奏报决定。”皇帝环顾诸人,继续道:“任何时候,国家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万岁。”高起潜进来,道:“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觐见。”
“宣。”
骆思恭进来,拜道:“鞑靼诸部进犯,锦衣卫失察,臣有罪。”
“此罪非小,你可以考虑好再说。”皇帝说道。
“陛下,臣年老昏聩,虑事不详,因此未能察觉甘肃之危。
为锦衣卫长久计,为国朝安稳计,臣请辞!”说着,骆思恭抽出奏折,高举过头顶。
玩真的?
皇帝愕然。
骆思恭把锦衣卫上下安排的明明白白,又大力支持南北镇抚司的工作,素来称职,皇帝从来没有换人的想法。
“陛下,锦衣卫任务日众,臣心力交瘁,已经无力主持全局,请陛下开恩,放臣归乡荣养。”骆思恭再拜。
诸人不说话,静候皇帝裁决。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指挥使人选,只能由皇帝定。
皇帝扶起骆思恭,道:“卿劳苦功高,朕实不忍放卿离开,然而卿意已决,朕不好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