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城里的归知县,城外的归豪强。
如今陛下打压豪强,扩张官府职权,是让皇权往乡野衍生。
但是对城里并未有什么影响,因此大家都忽略了其中的权力支配问题。”
“确实,若是巡城司模式推广天下,各级县衙的职权大减,恐怕阻碍重重。”
“但是巡城司的模式确实不错。”
内阁诸人议论纷纷。
朝堂上是谈不成事情的,非得内阁先达成一致并草定方案,继而各部司补充论证完善,最终颁发。
因为涉及各县衙,而且没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皇帝也参与到了讨论中。
不知不觉,天黑了。
咕嘟~
皇帝拍了拍手,叫道:“王永庆。”
“万岁爷。”王永庆点头哈腰地进来。
皇帝拍着桌子叫道:“晚饭呢?首辅肚子咕咕叫,要是把首辅饿着了,看朕能饶你不。”
这个锅我不背。
首辅笑呵呵地说道:“陛下,太医院建议臣一日四餐,臣刚刚出去休息的时间吃了,第四餐时间未到。”
“臣等皆如此。”×4。
五个辅臣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史永安身上。
“陛下,臣吃素的。”史永安说道。
“吃素不是饿的更快吗?”皇帝反问。
“是。”史永安低头回道:“臣饿的肚子咕咕叫。”
“听见没?”皇帝拍着桌子叫道:“饿坏了朕的心腹,唯你是问。”
“奴婢立刻去。”王永庆急忙退了出去,怕迟一步就笑了出来。
“饿坏了陛下的心腹,区区一内宦可担当不起。”首辅毫不留情地嘲笑。
史永安举手,说道:“臣没有那么脆弱,迟一点吃饭饿不坏。”
满屋子快活的气氛。
吃了饭,皇帝说道:“此事非一日能定,无需急于一时,诸位辅臣早点回去休息。
至于沟渠钱,先免一個月的,余者再论。”
“陛下圣明。”诸阁老夸赞。
免一波,收获一波人心,若是以后彻底废了,又收获一波人心,要改成清扫钱什么的,直接降价,也不会挨骂。
属实把人心玩明白了。
回到御书房,椅子还没捂热,从窗户看到皇后款款而来。
步履端庄,光彩照人,肤白貌美……
皇帝下意识地揉了揉腰子,连忙正襟危坐,打开一本奏折放到了面前。
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香风袭来。
皇后说道:“陛下,今日臣妾出宫探望皇嫂……”
皇帝转过了身体。
皇后继续说道:“正遇见太康伯诉说早朝事,其说怀宁伯山东查案,自己暂署巡城司,结果把收钱的权力弄没了。
不只对不起怀宁伯,更对不起巡城司上下万余人。
他想请皇嫂说情,保留巡城司沟渠钱,皇嫂没有同意,把太康伯训斥了一顿。”
“皇嫂深明大义。”皇帝感慨一句,又道:“太康伯缘木求鱼,其实该直接向朕陈情。”
“此事臣妾不好多言,只是陛下多少顾虑些皇嫂情面。”皇后说道。
皇帝问道:“国丈没有陈情?”
“没让他进宫。”皇后说道。
皇帝点点头,继续埋头看奏折。
一眼发现了一个错别字,画个圈改了下,继续往下看。
见状,皇后识趣地告退了。
后宫不干政,若非见张国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又顾念皇嫂感受,皇后不会来跟皇帝说的。
余光目送媳妇离开,皇帝暗暗松了口气,认真看向手中德奏折。
“谁写的,怎么还有错别字?”皇帝看向抬头,原来是秦王朱谊漶。
“万岁爷。”曹化淳说道:“诸藩似有约定,皆请求移封南洋。”
皇帝取过奏折翻了翻,果然各家藩王都是要移封海外。
其实推恩令不足以促使他们舍弃大好家业,反正影响不到现任诸王。
士绅一体纳税的政策才是促使他们移民的关键。
百亩以下一成税,百亩以上二成税,可把藩王们心疼坏了。
哪个豪强的地少于一百亩?
不要想着偷税漏税,税部可是重点盯防呢。
移封海外也要纳税,不过那是孝敬皇帝的贡品,一成就行,而且前三年免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都是为了钱啊。”皇帝感叹一声,道:“把这些转发枢密院。”
“万岁同意了?”曹化淳问道。
“嗯。”皇帝点头,道:“召诸藩进京接受培训,若是世子世孙年过十八,则一并进京。
培训一年,考核合格者外放,不合格降爵一等,两年依旧不合格者再降一等,三年不合格者,除国。”
曹化淳刚要走,皇帝吩咐道:“培训期间,食宿自理。”
“奴婢记得了。”曹化淳说道。
皇帝扣扣搜搜的,冷无颜则大方多了。
阮氏皇宫里,宫女、太监、嫔妃、公主们伙食依旧。
太监们吃饱喝足,会送回京师,毕竟自当今登基以来,宫里就没进过一个太监,确实需要补充一些。
宫女大概率是分配给军兵当老婆,嫔妃和公主,特别是阮逆伪皇后、伪太子妃、伪王妃,必须得皇帝处置。
至于城内官民,都想着收拾东西跑路,实际上在收到岘港失守的消息时,他们就在收拾行李,奈何当晚明军就进了城。
城门紧闭,严禁进出,也不出安民告示,全城几万口都是惴惴不安。
此时,南方的会安城里鸡飞狗跳。
阮兵抓住汉民就是一刀,老弱皆不能免,女子就在街上被按倒扒了衣裳。
兵丁离开,土著一拥而上。
惨叫、哀嚎、狂笑,尽显暴躁。
阮福澜骑着马,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首都丢了,皇帝病重,钱粮匮乏,只能这样提振士气。
到了原知府衙门拜见了阮福源,阮福澜说道:“听闻京师失守,全军震恐,儿臣竭力安抚,奈何兵丁依旧逃散过半。”
“还有多少兵?”阮福源问道。
“一万两千余。”阮福澜回道。
阮福源强忍着吐血的冲动,问道:“那孽子何在?”
“押在牢中,等候父皇裁决。”阮福澜回道。
“拖出去,明正典刑,传首诸军!”阮福源喝道:“凡因懈怠、违纪、骄纵等导致兵败,皆斩以徇!”
阮福澜张了张嘴,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此刻,非得一颗重量级脑袋震慑上下。
还有比亲王更重的脑袋吗?
就在阮氏父子忙着收拾残局时,灵江水面上,一艘小船缓缓驶向南岸。
和兰雇佣军指挥官马特站在堡垒里,举着望远镜看着。
“将军,是否开炮?”手下问道。
马特回道:“明国有谚语,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放他过来,看明军要做什么。”
不一刻,周阿上了岸,在军兵监押下到了堡垒前面。
以炮垒为核心,二十余里的城墙由海边延伸至山顶,其上一丈一小炮,三丈一大炮,炮垒里还有重炮。
这就是阮氏修建的工事。
所以方兴未艾的阮氏会忽然陷入钱粮不继的境地呢,实在这条防线花的太多了。
这也是明军没有强攻的原因。
倒不是打不下来,而是战损会很大。
马特没有出来,居高临下地问道:“明国人,说明你的来意。”
“大明伯爵、九真省行枢密院长官、征南总督袁崇焕令尔等投降。”周阿说道。
“哈哈哈哈~”马特大笑,道:“都说明人擅长阴谋,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前日上午,王师破岘港,晚上,破阮逆伪都。”
笑声戛然而止,周围和兰兵都是惊疑不定。
“不可能!”马特叫道:“若是如此大败,为何没有消息?”
马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阮福源或许可能把他们当挡箭牌,但是五万多阮氏军兵绝不可能弃之不顾。
任何一个有理智都不可能扔掉这么一支精锐部队。
阮福源不是没有理智,而是事发突然,真的收不了。
“尔等若是不信,可以派快骑回去查探。”周阿说道。
“来人,立刻前往顺城与岘港查探敌情!”马特话音未落,就见一和兰人狂奔而来。
“将军,顺城丢了!”
“怎么可能?”马特当即面无血色。
“我去催促军饷,在城外看到了大队明军,急忙回来报信。”
“怎么办?”马特心思急转。
阮氏已经在拖他们的军饷了,还要拼命吗?
就算拼命,孤立无援又能坚持多久?
撤退的话,有退路吗?
越想越丧。
不自觉地,马特问道:“若是我等投降,大明能给我们待遇?”
周阿回道:“保证人身和财产安全,保证你们能够购买食物、衣物、必要的药品。
这一切的前提是,巴达维亚等地没有伤害大明子民。
若是他们违背了大明的要求,无论你们是否投降,都会遭受同等报复!”
“我们的命运取决于巴达维亚方面?”马特瞪大了眼。
这简直太坑了。
鬼知道巴达维亚的贵族老爷们会干什么好事?
“你们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一天!”周阿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明天这个时候,若是你们不投降,王师将拒绝受降。”
“一天时间太……”
“只有一天时间,好自为之。”周阿根本不啰嗦,转身就走。
马特眼睁睁地目送周阿离开,当即召集诸将议事。
阮兵统帅陈立功要求派人查探真相,免得被明人给骗了。
若是顺城与岘港都丢了,那就投。
不投也不行,大部分阮氏将官的家眷都在顺城里,目前已经是明军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