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雷声嗡鸣。
乌云骤然翻卷。
幽邃黑暗的房间中。
一身淡绿色长裙,头上由紫色发带梳成利落发髻的清丽少女晚香,将火折子丢开,郑重其事道:“师兄,这案子太怪了,不能再验了!否则唯恐尸变,你也将遭受邪祟污染,以身饲诡!”
江寿没有回应,而是捻起三炷香,奉于手中。
见晚香还要阻拦,江寿严肃道:“师命难违,香香,你还是退出去吧。”
晚香焦急说:“可是老头子也没让你丢了命呀!”
“相信我,时辰未到,我还有机会。”
江寿目光如炬,声音沉稳。
晚香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房中,重重关上房门。
咔嚓——一声雷鸣,骤雨霎时倾盆。
晚香撑开油纸伞,焦急的在房外踱步。
更远处的院外,数道身着简朴官袍与锦衣华服的身影站在暴雨中,不敢进入一步,似乎对院内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严肃站立,彼此间连一丝窃窃私语都没有,气氛凝固的可怕。
房间中,三点香火缓缓飘起、萦绕。
“得罪了。”江寿在面前周身腐烂的陈尸冷榻前,微鞠一躬,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牛皮包,内里各种验尸工具交错,他却并未取出任一。
确认晚香没有试图在门外窥伺,只是不断踱步。
江寿神情瞬间变得苍白,手握成拳捂在鼻端,轻咳两声。
这才戴上遮面布罩。
这浓郁恶臭,还有那蛆虫不断爬进爬出的腌臜景象,穿越到这世上都过了大半年,他还是无法习惯。
面前,泛着浓郁古老气息的深黑色文字,缓缓勾勒。
时而扭曲,时而模糊,悬浮在那尸首上空。
【尸者,变二刻,邪未申】
“还有两刻钟,尸首会尸变,且在未申二时辰,有极大可能化为邪祟……”
江寿无声自语,凑近几步站到冷榻跟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份卷宗。
「死者为荒城街角流浪汉,名姓不详,生卒年月不详,骨龄六旬之上,于街头无故暴死,不过半刻钟,周身腐烂流脓,爬满蛆虫,恶臭传遍四野,临近者,偶有婴儿邪啼浪涌,促精神癫狂迷乱」
卷末,一个盖着本地捕头印章的深红印记落定,上有笔者所书“奇哉怪哉”四字点评。
“六旬老者无故暴死,婴儿啼哭……”
他收起卷宗,从怀中取出一副薄制羊肠手套戴好,这才强压胸中的呕吐感与厌恶,俯下身去,细细端详那具腐烂流脓的尸首。
当他的手与那尸身甫一接触,那泛着古老气息的深黑色文字再度涌现。
模糊、扭曲,宛若爬虫。
但已熟悉了这一切的江寿,还是很容易分辨出。
【无生命体征,死亡超三个时辰】
顺着他的手,从额头、脖颈一路下滑,那字迹也不断浮现,变幻。
【脑腐烂、头骨无恙,可描摹还原本貌】
【皮肉腐烂】、【血脉腐烂】、【心门空缺】……
“嗯?”
待到江寿的手,触摸到尸者腹部,异变突生,沸腾的音浪宛若魔音贯耳迅速冲入双耳,而后直通大脑,催人疯癫痴狂。
哇——!
哇哇哇——
那是尖啸的婴儿啼哭声,令江寿“蹬蹬蹬——”倒退数步,额头浸满冷汗,眉头皱成一团,连续深呼吸,略略定神后才重新抬起头来。
“看来症结便在此处了。”江寿如有所悟,面前文字再度爬出。
【胎三月,食五脏,吞精气,无养料而胎死腹中】
当江寿辨认清这字迹显示时,便觉一股寒意直从脚底板窜上头脑,如凛凛寒冬被人泼上一盆冷水,遍体生寒。
“一個出身不详且性别为男的流浪汉,一个六旬的老头,居然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且那胎儿在将老头的五脏精气全部吞食干净后,已然胎死腹中。
“在此过程中,老者全然不知,直到五脏与精气彻底被吞噬一空才陡然暴死街头,其腐烂的如此迅速也正是因内无精气的缘由。”
穿越过来的这大半年来,他见过的怪异事件倒也不少。
按理说不该这般受到惊吓,真正让他遍体生寒的原因在于,此类情况,江寿见过,而且不止一次见过。
他本以为,这桩案件应该已经了结。
而且还是他的便宜师父、玄庭府公认的大仵作,徽孝老人,亲自处置的。
可未曾想到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同样的案件就在此地出现了,而且是与他们玄庭府所在相隔不足百里的首冲山,这肯定不是偶然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玄庭府,将有大事发生!
而且徽孝老人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江寿伸手在牛皮小包中摸索片刻,从内里取出一根足有六寸长的钢钉,其上烁烁寒光阴森刺目,“师父在我临出行前,特意将这根‘婴钉’取出让我带上,便是为了此刻吧。”
所谓婴钉,是专门为了镇死胎而打造的仵作用器。
按照阴门行当的规矩,常人死后不足为惧,只需谨遵各行规矩,尽早火化即可。但若是腹中有死胎的尸者,则必须要重视。
死胎,为阴门之大凶,尸变化邪者十之八九。
仵作者,自然也是阴门中人。
江寿眉头紧皱,握紧“婴钉”,眯起眼睛,口中低低念上几句徽孝老人所授禁制之术,最后低声喝道:“醒!”
再度睁眼时,却见那婴钉之上猩红光芒闪耀,双手持握之处滚烫宛若烙铁,令他双手几乎本能的开始颤抖。
而与此同时。
伴随他的低喝回荡在黑暗的停尸房中。
那腐烂尸者宛若烂泥般的身躯陡然绷紧,在腐烂流脓的烂肉之中,巨大的婴儿啼哭声就如决堤的洪水,如倾倒的大山,强压而来。
一时间,江寿目眦欲裂,皮肉血骨仿佛都要在这般恐怖的音浪中撕裂粉碎。
房外。
啪嗒——
油纸伞重重掉落在地上,晚香双手捂紧耳朵,瘫坐在泥泞里。
不断摇头晃脑,周身痉挛抽搐。
更远处,听闻啼哭声,那些安静候着的人,便一个个吓得惶然失措,纷纷跌撞着倒退。
唯有为首一身紫袍的中年人,在贴身仆役撑住的伞影下,在倾盆的雨幕下,负手而立站在原地,直直的盯着停尸房的方向。
眸光闪烁,讳莫如深。
房内。
江寿面部抽搐,五官扭曲错位,周身衣衫鼓胀撕裂,但他咬牙切齿,上前一步,手中如烙铁般的婴钉,确定位置后,悍然插入那翻卷撕裂的腹间血肉中。
这一婴钉贯入,便如定风波之梁柱。
啼哭戛然而止,恐怖诡谲力量飞速溃散!
面前,半虚半实的深黑底色面板在一阵扭曲中陡然浮现。
「业“仵作”熟练+20」
「术“验尸”熟练+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