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寿怀抱那颗活胎般的肉球,重新进入到棺材中。
嗡嗡嗡——
棺身立刻出现了轻微的摇晃,尤其是棺材内的那颗散发幽幽绿光的头骨,立刻退避到边缘,瑟缩颤抖。
他将肉球“妥善安置”在棺材内,便准备暂时离开棺材。
他还有事,要先回一趟水庄。
可他才刚一跳出棺材,就听背后“轰!”的一声,四个抬棺人根本无力支撑,直接将那厚重的棺材砸在地上,不论其如何努力尝试,那棺材都无法撼动一步,无法被抬起。
江寿见状,欲要帮忙搀扶。
可其中一位抬棺小哥,却颇为僵硬的说道:“贵客、有事、自去……我等,可以,扛棺……”
远处,更多的“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江寿举目望去,就见到有若干的抬棺人,在邪祟大潮中朝此间而来,很快停到了他的面前,并纷纷放下肩上所扛着的棺材,主动前来帮忙。
越来越多的小脏村村人,聚集在那暂时安置了活胎肉球的棺材四周,各自费力抬起棺材一角,终于勉勉强强、颤颤巍巍的将其再度扛起来。
“贵客、有事、自去便可……我等,会、在此、等候……”
它们一顿一顿又颇为艰涩的声音,在阴气聚集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诡谲阴森。
江寿点点头,拱手道了声:“辛苦了”,便转头而去。
没走几步。
背后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令他嘴角一抽。
……
水庄小楼内。
已重新回到住处、恢复修整的梁温,忽然睁开眼睛。
他听到楼外传来什么动静,似乎有人摸进了三楼,但他很快又再度闭上了眼睛,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此刻。
三楼卷宗房中。
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身淡绿小裙子的阿芷,拉开了窗户,将外面鬼鬼祟祟爬窗进来的江寿给迎进来。
“回家也要偷偷摸摸的,除了你也没几个了吧。”阿芷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嘲讽的说道。
“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不想让家里的人沾染额外的祸事。”江寿亮了一下手中已经消退、淡化到几乎无法看清的一小点腐朽痕迹。
“‘腐朽公’的麻烦暂时被我给压下去了,可这终究只是饮鸩止渴,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全部问题,现在又多了一個——”
他刚想继续说,却被一下子扑上来的阿芷给一把捂住了嘴巴。
“不可说,不可说!”阿芷匆忙说道,似乎预感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江寿也立刻严肃起来,点点头后。
阿芷才小心的松开了捂住江寿的肉嘟嘟小手,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从前并未阻拦你直言‘腐朽公、旧江公’之事,乃是因为在此地谈及此二者,不算触犯忌讳,也无法招来注意。
“可你方才要说的那位,一旦真正宣之于口,祂会立刻投来注视,哪怕只是并未起杀意的注视,也会轻易让你我陷入精神癫狂之中。
“这世间,不可名状,不可直面,不可言语述之,不可纸笔书之的存在,不在少数,红尘眼能帮你阻隔很大一部分邪祟的注视,却绝非所有。”
江寿心情颇为沉重的点点头,其实这些道理,他隐约是明白的,但有些时候难以分清到底什么可以说、什么又不可以说。
所以顺势追问道:“阿芷,从前我师父虽然与我讲过这世间多有邪祟超脱于俗世之上,其中多有忌讳,稍有不慎便会发疯发狂,轻则身死道消、重则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种说法终归有些太过笼统,能否和我具体说一说这里的区分?”
“嗯,过去与你说这些,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今日,却是可以与你详细说说个中隐秘了。”阿芷额外多看了江寿一眼。
江寿猜测这多半是自己今日所展现出的、借用腐朽公部分力量的实力,让阿芷对自己的层次评价更高了一等,这才能道出过去许多不可讳言之事。
“邪祟之强弱与否,在修者界其实是有着明确定论的,不过许多修者,却知之不明,了解甚少,只因一旦将那些真正的隐秘广而告之,足以将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给逼疯。”阿芷严肃说道。
“逼疯?”江寿眉头微微一皱。
“不错,在世之邪祟,强大之处实在胜过人道修者太多太多,越是修行日久者,越能明白此间之恐怖。”
阿芷微微叹息一声,“你师父过去与你说,人道能在越发肆虐的邪祟之下始终维持气运不衰,乃是倚靠着人道有能够与之相抗衡的‘殊业’,这种说法既正确,又不正确。
“这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粉饰太平的说法。”
江寿虽然心中疑问颇多,但还是保持耐心,安静听着,并未打断。
“用一种更真实的说法来形容人道处境的话……人道之所以还没被完全毁灭于邪祟,也许只是邪祟根本没有毁灭意图,不在乎人道是盛是衰,否则,也许人道早就被灭了。”
这……江寿越发沉默。
他有预感到接下来阿芷要说的话,可能伴随着极大的心理冲击。
“这还要从你方才问起的,邪祟强弱的具体区分上来说。
“诸如此刻外界数量最多、一个个在疯狂宣泄着杀戮欲望冲动的邪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镇压、甚至被真正毁灭的邪祟,被七字门称之以‘魑魍’,是为最最下等的邪祟。
“其主要特点,是没有理智,极端疯狂,根本不可以秩序论之,且形态各异,千奇百怪。
“可即便是这最下等的‘魑魍’,数量少了,修者还可以应对,一旦三五成群,甚至更多,八九品的修者对之就全无办法了,其可取活人阳气与彼此阴气为生,一活则全活,一死非全死,非七品殊业修者不可应对。”
江寿陷入沉默。
光是最低等的邪祟,居然就需要出动人类七品特殊职业的修者,才能保证与之相对不会翻车……
“而到了第二等,七字门称之为‘四像’。它们与活人存在着一定的相像之处,但又不完全相像。
“比如外在体貌特征,更像人……比如心智,时常会处在疯狂与理智中间彼此共存的状态……比如其行事作风,会如你们活人一样自发的进行群体聚集,并主动维持某些特定的活动,维持某种执念等等。
“凡聚集成‘邪巢’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这一等的邪祟。”
“如你遇到的那小脏村的抬棺人,乃至是你在阴门中所遇到的那些手持纸灯笼的黑沉人影,都是这一等的邪祟。
“当然,邪巢几乎不可能被根除,但若只是独立的个体,没有群聚成邪巢的话,还有很大的、可以将之进行镇压的可能性,镇压难度只比‘魑魍’略高一筹。”
江寿听得心情越发沉甸甸的,心弦紧绷。
“第三等,七字门称为‘恶奴’,古称叫‘七厌’,七字门的‘七字’其实便源自这第三等邪祟的‘七厌’,分别对应了该层次邪祟的七种更为行之有效的镇压之法,可七字门法不外传,具体有哪七厌,我也不得而知。
“这一等的邪祟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受更强大者所支配,心甘情愿充当奴仆、为其在外行事的存在,如你所遇到的‘红裙女’、‘执刀将’,便是这一层次的存在。
“而后者,大多邪巢聚群体之阴气、邪恶,所成的唯一邪巢主人,背后无更强大的存在作为依撑,但却执掌着一方邪巢……
“对于这一等的邪祟,各司都有各自的应对策略,但并非都有效,已经是极为让各司头痛的强大邪祟了,每年葬身于‘恶奴’之手的各司修者数不胜数。”
江寿眼神微微一动,有了明悟。
这所谓“恶奴”邪祟的主要实力来源,居然是那更高等邪祟分出来的部分力量,“蠕动血肉”、“盔带羽翎”都是从这里来的。
镇压这一类的邪祟,对江寿目前的收获最大。
毕竟,其他人无法处理这些强大邪祟的素材,容易被其所反噬,可他有职业面板的页面,能够进行容纳保存。
等于是将此类邪祟的最强大之处,镇压于无形了……
除了这次红裙女的后台太硬,多数情况下,他面对上这一等的邪祟,其实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的。
“那、再高一等呢?”
阿芷的声音深沉到了极点,“到了这一等,我对之的了解就大大降低了,只是零星了解到,七字门将这一等邪祟称之为‘贪寿’。
“这个称谓的具体来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等的邪祟,普遍有名讳,均都以‘公’字作为后缀,且均都会主动派出大量邪祟为其在各方吸纳力量,自称‘大公’云云。”
说完这话,不等江寿继续问,阿芷却主动摆摆小手。
“你也别继续问了,因为更上一等我也不知道。据我了解,人道目前能够勉力抗衡的邪祟,只到这一等,更高的层次,修者已失去作用,无从抗衡。
“不过奇怪的是,更高等的邪祟对你们活人似乎没敌意,几乎从不出手干扰人道修者的秩序,反而是对‘贪寿’这一层次的邪祟,更加上心。
“当然,因为了解太少,我话也不能说的太死,世事无绝对……而且,主动招惹,必死无疑。
“这一等的邪祟是绝对不可以进行任何的窥探的,因为哪怕其只是降下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念头,都足以让一国之人尽皆癫狂、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