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寿双眼微眯,细细倾听着此间隐秘,还是对那“八艺”贼心不死。
“便如我所修术业融合之时…有一‘祈禳士’之道…便与‘八艺’之一的‘借艺’…有暗暗相合之处……
“或更甚言之…祈禳士本就与借艺始于同门…不过一者为单独精深之道…一者不过为我术业融合大道基石之一…我善祈禳之法而不精…借艺则深耕此道…无人可比……”
江寿缓缓点头,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就如他所修“焚尸工”这一职业的“焚烧”技能,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就源自于“八艺”之“烧艺”一样。
诸多殊业之间看似泾渭分明,但彼此间的联系就有如江河入水,已经杂糅到了一起,就算由此再生出支流,谁又能说得清最初的根源是从何而来呢?
所以他就算不能专精某一道,成为真正的八艺修者。
但也有将八艺内的一些特殊技能偷学过来,融入进自身邪曹之道中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他颔首道,“你继续说,二者间的纷争,与燃烛官又有何关系?”
“燃烛官……”不死邪曹继续细细道来。
八艺修者与邪曹融合之道,彼此争端频发,分歧日重。
而专门用以寻找职业晋升路线的“燃烛官”自然而然就被架在了其中,不上不下,势成骑虎。
一方面,燃烛官都帮了两方的忙。
想要职业融合的,需要燃烛官帮忙验看融合的要求,从中出力;
而八艺也无疑是靠着燃烛官薪火相传,不断拔擢晋升而成就的,更希望燃烛官能够继续延续八艺之辉煌,甚至发掘出第九艺的晋升路线。
所以双方都念着燃烛官的情。
但另一方面,燃烛官名曰中立,可终究无法真正保证一碗水端平。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燃烛官辅佐前者则后者恼火,辅佐后者则前者恼火。
因而在两方阵营中,便难保会有许多人认为其乃是墙头之草,是祸端。
但燃烛官传承日久,地位极重,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他人所撼动的。
尽可能以“制衡”之法平衡双方,和稀泥、打太极,互相拉扯牵制,无数岁月以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燃烛官们也知道,一直受这夹缝气不是办法,一旦某一日双方分歧彻底爆发,难以维持平衡,那么最先验收殃及的就是他们燃烛官这一团体。
那怎么办呢?
除非有一门真正以“燃烛官”为主体的绝学,能够完美掣肘双方。
不仅令分歧双方投鼠忌器、不敢于真正与“燃烛官”为敌,而且还能让双方都能从中取得更多的收获,更加依赖“燃烛官”。
于是,经历数十代“燃烛官”的倾力钻研、沿袭之下。
阴司第一绝学,应运而生。
“阴司第一经?”江寿眼睛一亮。
“不错…这便是《不老经》之来由…《不老经》的存在…维持了分歧双方长达数千年之久的平衡…也让各家阴司日益鼎盛壮大…稳稳压阳司一头…不论是邪曹一方…还是八艺修者一方…都或多或少修行此经…并有极大所得……
“而恰恰因为此经…以燃烛官为核心…八艺、邪曹缺一不可…更将三方关系糅合的密不可分……”
话到此间,多余的事情江寿几乎不用再多询问,就已恍然大悟。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上人开创的《不老经》,维稳三方,和光同尘,将阴司推至鼎盛,但这也代表着,三方一旦有任何一方覆灭,都会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全盘崩灭。
所以,不死头颅听闻“八艺”尽皆失传后,怀疑“燃烛官”也会因此而失传的推论,就是成立得了……
按照后世情况来看,古之殊业与八艺尽皆失传,阴司第一经《不老经》也肯定是失传了。
“燃烛官”虽在历史的滚滚车轮碾压之下,活了下来,并推动着新殊业的衍化、诞生做出极大的贡献,但后来却成为了众矢之的,以有今日只存一人的凄惨局面。
以史为镜,便不难发现,燃烛官若无《不老经》这一绝学现世、得以糅合分歧双方,也许早就在邪曹和八艺修者的反复倾轧中,遭遇致命打击了。
而后来的历史轨迹,也恰恰说明,“上人”没了这《不老经》作为支撑,就等于房屋失去了栋梁。
迟迟不能填补上新的栋梁,那一阵狂风吹来,便是大厦倾覆的结局了。
正因如此,江寿对这《不老经》的传承,就更加好奇,也更加看重了。
这可是能保证他这个“上人”即便暴露了身份,也能不受各方侵害,维持自身之地位根基的不死金牌啊!
“你也曾传承过这《不老经》之绝学吗?它究竟有何精妙之处?可否传承于我?”
“在我全盛时…的确也曾修行过《不老经》…其中三个篇章…但而今我状态极差…当初不得已崩解残魂…分散力量…诸多传承都遗失于此…许多知识尽皆瓦解…而今我所记忆…不过是不成体统的残缺内容经学…根本不足与称绝学…更无实际作用……”
“无妨。”江寿来了精神,“你将所记忆之经文,尽皆告知于我,至于能否修成,那是我的事情。”
若真能得到個“(残)不老经”的技能,他就能通过加点来补全了!
不死头颅这才断断续续开始转述,将他所知晓的残缺经篇和盘托出。
但或许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起初江寿还听得兴致盎然,但越听越是迷茫。
对方所讲述的已经不足以称之为是经文,未免太惨缺了些,莫说十分之一,连个百分之一都没有,尽都是些极不连贯的不明所以之语。
有点像是将每一句话的每一个词语都完全拆分开,然后再进行极为混乱的结合,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规律,也就无法进行还原。
更别提精髓了。
唯一能听出些意思的,便是一句“岁成不老,以阴阳寿不息,生生相济”,翻译一下就是:想要成就“不老”,就是要做到阴寿阳寿尽皆生生不息,这不是废话吗?
就好像翻开三国演义,只看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让你还原整本书讲了个什么故事?
这怎么可能啊!
许久后,江寿眉头皱紧,一脸茫然,看着自己所记录的通篇艰涩,狗屁不通的内容,半晌不言。
隔了一会,方才看向对面的不死头颅,“你当真不是在戏弄我吗?”
“……”
不死头颅回之以沉默,显然也知道这经文实在碎的不成样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让他还原出《不老经》的具体传承,确实是在难为他了。
江寿眉头紧皱,轻抚额头,眼睁睁看着一个层次上甚至还要比《大葬经》更高一等的绝学,就摆在面前,却一无所获。
他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
忽然。
他灵光一闪,有了些思路:“你方才说过,此绝学必须要以‘燃烛官’为主体,由‘燃烛官’作主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燃烛官’的能力,与这绝学之间还存在着什么关联?”
不死头颅沉默良久,声音越发低迷。
“这我便不知晓了…我仅知邪曹所传《不老经》…与八艺修者所传《不老经》…都只是《不老经》的寥寥篇章…而其全篇只在“燃烛官”内部流传…想来其既然能创造出这等绝学…便一定与其术业本身息息相关……”
江寿眼神闪烁,暂时还无法确定不死头颅此前所讲述内容的真实性,但目前看其态度还算是坦诚。
而且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老经》本就是“燃烛官”数十代钻研而出的绝学,一定和自身职业特性有关系。
也许自己可以从自身“红尘眼”以及“心火”这两个主要技能上入手。
“也罢,你受控于人,今日状态已然不佳,后续我还会再来,有关此间事,还有那‘八艺’绝学之事,对我均是大有裨益,若我有所得,对付‘腐朽公’便有更多的信心……”
江寿站起身,临行前还不忘了敲打对方一番。
……
三阴洞府,水庄小楼。
四处邪祟游荡,却也不如玄庭府最初沦陷之时,那般疯狂肆虐,似乎早已知晓此间不可侵入,邪祟便转而去了其他地方。
相比最初阴气如山如海般蔓延,现在的阴气几乎已与外界之天地彻底融合在一起,隐隐有完全转化为邪祟气场,彻底遁入“阴间”,与外界之“阳间”分隔开的迹象。
水火二庄之所在,确实是这茫茫深黯阴邃中的最后一点光亮。
梁温在此安住下来,日日擦拭身旁阴棺,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他知道住在隔壁三阴洞府中的晚香已然离开,因为对方在临行前,将洞府内所藏的粮食取出一半,留给了梁温。
梁温只道是那江仵作又有什么安排,对此三缄其口,没有多言多问。
日子倒也平静。
三楼,案卷房中。
阿芷越发的气闷。
都走了,没人能看见它,也没人能和它说话。
江寿也真是狠心,离开这么久,除了那次替师妹安排晋升路线以外,就没有传过任何的回信。
“真是个不让人安心的小家伙。”它伸手抓着自己的小辫子,百无聊赖的把玩着。
忽然,随着“啪嗒——”一声,窗户被人从外掀开一道缝隙。
阿芷眼睛一亮,张开小手,将那飘飘而入的纸人收入掌中。
它展开纸人,内里江寿的字迹随之漂浮而出。
「阿芷,我在腐朽公之阴门,暂时一切安好……」
前半段,江寿简单讲述了这段时日在阴门内的遭遇,跟着便是一阵胆战心惊,与那不死头颅互相谋算,人头巨塔前豪夺头盅,乃至是回到阴门后祭出邪曹残魂以瞒天过海……
这林林总总,每一次不是死里偷生。
可看到了后半段,阿芷一愣,紧接着手一哆嗦,那纸人竟不自觉的脱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