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尸匠’,其实与‘石釜’更像是两个不同之业。
“‘雕尸匠’乃是凡俗之业,一直于民间流传,彼时各家村落、镇店内,都会有‘雕尸匠’这门活计。
“古时候,世人便已然发现尸首若当真是土葬,事后难免酿生些邪诡之事,难以平息,但对于民间百姓而言,‘落叶归根’又是个不可免的旧俗,俗人间皆传,唯有如此,方能保来世能得個好去处……如此,才会有了‘雕尸匠’这门职业。
“最开始,雕尸匠的主要工作不过是为那些身体并不健全,有残肢断臂的尸首,以石雕补全残肢,而后经特殊手法使其与尸首紧密融合到一起,宛若一体,以求一个真正的全乎下葬。
“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死葬者在死后并不能安宁,阴司中人得此发现,便立主进行更进一步的尸首处理,并在民间广泛的传承了一些雕尸、镇尸的手艺,让没有修为的工匠,也能对尸首进行一定的镇压。
“主要镇压之法,便是在尸首外完全覆之一层泥石,将尸首封禁其内,并施以一定的符法、咒语镇压,如此,便平了诸多邪祟之事,日子一久,便在民间彻底传开了。
“在那时候,手艺高超的老工匠,甚至能将那石雕雕成的栩栩如生,再加以一定的颜料上色装点,乍一看去,几乎与活人没什么区别,如此也能够为那些家里死了亲人的百姓……换一份心安了。”
老石匠一面吃饭,一面耐心的和江寿讲述着个中的隐情。
江寿听得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这雕尸匠的地位,就有点像古时候的仵作、入殓师结合在一起的作用了,无非就是管这些生死冥葬白事的。
一方面为百姓心安计,一方面也是避免生出祸端计。
“那这‘石釜’,与‘雕尸匠’具体又有何不同?”他虚心求教问道。
此前他一直与老石匠说,他外出未曾遇到任何异常之处,所以老石匠以为他与此道无缘,便一直没有传授他这个中隐秘之事。
不过自从不死头颅彻底老实了之后,江寿便告知老石匠,他的确在寒河上看到了隐约浮起的滩头,看到了上面似乎被镇压者什么东西。
老石匠一听,就判断江寿与此道还是有缘的。
这里面多半已有了当初传他此道的那位不死头颅的传道默许,所以再谈及此事之时,老石匠便不再吝惜。
凡是江寿想问的,他都认真给出答案。
虽没有拜师徒之谊,却有了些师徒之实。
“‘石釜’并非凡俗之业,乃是一道传自阴司的殊业,不论是在封印尸首、还是其他各方面,都有极大进益,也能制造更多的奇异‘釜器’,比之‘敛匠’所打造的种种‘俗物’,也有其强盛之处。”
众所周知,一旦从普通职业提升到特殊职业,那二者之间的差距便是云泥之别了。
老石匠指着房间内安稳躺着的一个个石坛子,主动说道:“这些石坛,便是我‘石釜’一道所制成的‘血儡’,也是‘石釜’一道所能打造的最低层次的‘釜器’之一。
“其完全受命于我,能行活人可行之事,亦能行活人不能行之事。关键时刻完全可以为我抵命,战阵杀伐之间,也是不错的助力……”
江寿环顾一圈。
初来此地之时,他可是见到过这些“血儡”突然爆发,人立而起,将他团团包围在其中的景象的。
可是吓了他一跳。
而且若非当时他抓住机会,看清楚了老石匠就是这群“血儡”的主人,趁着其还没有彻底发作之前,当先接近了老石匠,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那想要制成这种‘血儡’,需要哪些条件?”
老石匠耐心的竖起三根手指,“其需有三,第一,便是‘择石’,想要完成‘釜器’的制造,所需要的原始石材可不是外界随便找一块石头便可行的,需要经过精心挑选,需要是那常年累月经受阴气灌注的石料,个中石料优劣如何大有讲究……
“我所用的这些石料,尽皆是从寒河水下挖出来的河石,其料极佳,若没有如此上好的石料,临时取用的话,一般都需要去那乱葬岗,或是旧坟坑的地下进行挖掘开采。
“此外,我道还有一种特殊的‘养石’之法,可以耗费些时日,专门蕴养出我们最需要的石料,而这不过是打造‘釜器’的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选灵’,简而言之,便是为石料这些死物填充以活性,令其能真正活过来,为我们所差遣调用……你可曾听闻过食国的‘陪葬血俑’?”
江寿有些茫然的摇摇头。
“相传在食国上层,不论是皇帝崩逝之国丧,还是权倾朝野的各类王公大臣死后入葬,一直都有填活人陪葬、乃至是将活人炼成‘血俑’一同葬入陪葬坑的传统。
“有这‘血俑’镇守陵墓,可保阴宅安康,这便是因为那‘血俑’被炼成后,其内活人虽死,但却还有一口阳气驻存,一旦外界有那偷陵盗墓之人潜入其中,外来阳气从内激化,‘血俑’便会还阳而活过来。
“以其瞬间酿生的邪祟杀欲,将外界闯入者尽皆屠杀殆尽,不死不休,是极佳的守墓手段。”
江寿听得一阵咋舌。
就为了守个墓,竟然要活生生将人炼化成器,至死仍要为墓主做护卫,这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不愧是这诡谲的俗世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发生!
还真是涨了见识。
“这‘血俑’取活人炼制之法,其实就与我‘石釜’一道‘选灵’有一定的异曲同工之处。”老石匠嗓音平淡的讲着。
但江寿却一时无言。
老石匠侧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也猜出了他的想法,又从旁补了一句:“这活人炼‘俑’之道的确有伤天和,残忍至极,所以在食国末期便被废除,并一度成为朝廷上层的禁忌,后世也并未沿用下来,算是一桩幸事。
“你且安心,陪葬血俑是灭绝人伦的残酷手段,但我们‘石釜选灵’于这俗世而言,却是好事。”
江寿闻言有些好奇,再次投注目光过来,“此话怎讲?”
“还是方才之言,‘雕尸匠’的起源是为了镇压尸变化邪,‘石釜’的起源也同样如此,乃是为了镇压那些会化邪之尸首……
“所以‘选灵’一般会有两种方法,其一乃是在尸首中择选,就选那已然尸变、却还并未化邪的尸首,加以一定特殊的镇压之法,除其凶性,养以灵性,为我所用。
“但此道也有重要规矩,便是要问过其‘本人’是否情愿,我们有一俗物名唤‘听魂铃’,在真正开始炼之釜器之前,需摇铃问尸。
“铃响一声,是为念及此间除凶性之情,愿做釜器以供驱使;铃响二声,有违逝者遗愿,需迅速雕石以土葬、亦或者焚化火葬告慰其灵,否则恐有当场遭谴毙命之灾;铃响三声,即为大凶,需即刻进行镇压。
“不过若当真遇到‘铃响三声’的情况,其人多半是难逃一死了。”
世间万道,皆有规矩。
尤其是殊业一道,个中自有不同的规矩,若不遵守,都会有当场毙命的风险,江寿也是深知此中忌讳……
昨日阿芷寄回来的书中血字,书中只有寥寥一句话,“所思所想皆为真,万事小心”,印证了他此前那个恐怖的猜想。
而这已让他明白,这世间还有太多太多隐晦恐怖之事,未来若遇到,必须当做全然不知,尽可能避而远之。
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触犯。
故此,经过一番谨慎思考后,他心中纵起涛涛巨浪,但也只能将此事强行尘封于内心深处。
好在此前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听闻后不过惊悸难平,当时并未出现疯癫痴狂的迹象。
不过话说回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所猜测到的这桩俗世至深隐秘,也许在他接下来直面腐朽公之事,会是一张极其重要的底牌,可以为他所用!
只不过目前,他需要细细思考,到底该如何利用,才不会将自身陷入到万劫不复的状态之中——
因此,现在听到老石匠这番警告,他也是深深记在心里,不敢有丝毫违背,“我仵作行当,乃至焚尸工一行当,也有繁多规矩,晚辈记下了。”
老石匠微微颔首,对江寿谨慎的态度颇为满意,“至于另一‘选灵’之法,乃是要观其‘阴寿’,凡阴寿出现之处,方有最佳的活性可供驱使,炼入‘釜器’之中!
“可惜我天赋有限,至今未能窥见所谓‘阴寿’的真容,故而我在此‘石釜’之道中,一直都是初窥门径,始终未曾真正的登堂入室。”
但江寿却是暗暗点头,他邪曹修为稳步提升,对于“阴寿细线”的感官日渐提升。
老石匠的劣势,恰恰是他的优势。
“到了这一步,‘釜器’的炼制基本算完成了大半,只剩最后一步‘合器’,也是重中之重,不仅需要有极为高超的石雕手艺作为前提,还要精通我‘石釜’一脉极为重要的‘刻印凝灵’方能功成。”
江寿随之放下完全,真诚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可否从今日起,就跟着老师傅您学习石雕手艺?”
“你当真愿意入我门下,传我手艺?”老石匠明显眼睛一亮,他讲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不希望此道失传于他手。
听到江寿的说法,自然大喜过望。
“好,好啊!不过你也有师门在身,不好另拜我为师,我所图也并非是要乞徒养老,只是不甘心此道中断,日后你我可不必拘泥于师徒之事,我会尽心教导你石雕手艺,你只要认真学习,传承得当,便不枉费我一番苦心了!”
“是!日后还请老师傅多多指教。”江寿认真点头。
当日,他便跟在对方身后开始了学习,老石匠讲了许多选石、养石、分辨石材优劣的知识。
而很快,江寿也终于开始真正上手学习石雕之法——
「你成功获得——术“雕工”」
「你成功解锁——业“雕尸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