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是必须要走一趟大江府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江寿接下来想要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集中在大江府。
即便是要去位于大河西道的困龙寺和星月洞府,大江府也是必经之路。
他可以一直纵深下去,一条路走到黑。
“这次,你带我一起走。”阿芷从旁说道。
“你……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吗?”江寿眉头一挑,下意识反问。
阿芷沉默不语,它在房间中环顾一圈,书架卷宗整整齐齐,不知凡几。
不论如何嫌弃这个地方,抱怨在这里待了太久,它与这个地方终归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更何况,阿容的骨灰就撒在这里。
真要是离开,它其实很是不舍。
但相比一直呆在这里等待着江寿给它传递消息,它还是想跟着江寿,亲眼看看这個家伙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就让阿容在这里好好安息吧……当我们再次回来的时候,也许她毕生所求的那些事情,就都能实现了。”
“对我很有信心嘛。”江寿轻笑一声,“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至少现在我知道,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并不是全黑的。
“也许,还有希望……我没有什么做救世主的宏图伟愿,我只想活下去,带着身边我所希望保护的人,更好的活下去。
“所有挡在面前,想要我命的,我绝对,不会让它们如愿。”
言罢,他与阿芷彼此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失笑。
“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阿芷竖起三根手指,“今夜三更时分,你在院后离墙八尺之处,向斜下方挖掘五米,便能找到我的本体,还能找到……你师父留给你的那封遗书。
“你将我的本体取出来,我们就能随时离开了。
“其实在去大江府之前,我还想去你的‘腐朽天’看一看,你居然真的能够执掌一方邪祟小世界,这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入夜。
江寿按照阿芷给出的位置,拿着铁锹。
嗤——
长长的铁锹头,掘进泥土中。
深夜秋风寒凉,阵阵吹在身上,带来了些许不同的滋味——
“你不会打算一直藏着吧?出来帮帮忙也好啊。”江寿调侃似的招呼道。
此言一出,只见在水庄小楼的院墙后面,绕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过去玄庭府太阴庙的守庙人,梁温。
江寿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特意多准备出来的一把铁锹,“给你的,过来帮我。”
梁温闷着头,一声不吭的点点头,伸手取过铁锹。
“吭哧吭哧”闷头开始挖,根本没用江寿招呼,便飞速将江寿挖出的土坑扩大了一圈。
江寿也没说话,与梁温配合还算默契的继续向下挖掘。
直到洞口向着斜下方挖了三米多,梁温那边才忍不住瓮声瓮气的询问道:“为什么不用修为?”
就算不说江寿的修为,掘开一个洞眨眼间就能办到。
根本犯不着纯粹卖力气挖。
单说他,只要随便掐个诀、念个咒,就能让地面自然裂开一个洞口,还能随他心意控制洞口的大小。
“因为我想静一静,就像现在这样,做些普通人都能做的事情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有被那些疯狂的、邪恶的力量所吞噬……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过得很忙,非常忙,每一日都在强烈的威压与紧迫感中度过,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喜欢像现在这样,吹吹夜风,什么都不想,这是难得的放松。”
“抱歉。”梁温觉得自己可能是打扰了江寿的闲情逸致,心里觉得有些愧疚。
正这时。
江寿一把丢开铁锹,开始在松软的泥土中摸索起来,很快,就将一张渗透着斑驳血锈的纸人,和一封彼此相贴合的信件握在了手中。
他心头一喜,将纸人与信封一起收入怀中,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梁温:“你找莪有什么事情吗?”
梁温闷着头顿了顿,再度抬起来时,神色却极为认真:“师父他……”
可话到一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讷讷的闭上嘴。
江寿点破道:“你是想问,将你给支走后,你师父和我单独说了些什么,但是又觉得你师父支开你,本就是不愿意让你知道,你强行要问,属于是有违师命,不知如何开口,对吗?”
“对,其实我也大概猜到了,师父究竟会说什么,他肯定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和江仵作您做出了一定的交易,而这件事情的最终受益者,是我,对吗?”梁温咬牙问道。
“这样平白来的好处,我是不会接受的!绝对不会——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师父前面!身为人徒,岂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踏入必死之局,而无动于衷?”
江寿眉头挑了挑。
这倒算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但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你们这对师徒啊。”江寿由衷的叹息一声,转而说道:“你放心吧,踩着友人的尸首,来为自己换取利益,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没有答应你师父的要求,或者说,只答应了一部分。”
梁温眼神一闪,明显是松了口气,抱拳拱手,真诚说道:“江仵作大恩,梁温没齿难忘!”
“嗯。”
江寿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但见到梁温还是站着没走,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皱眉说道:“你要是还有话,就直接说,没事的话就早早回去歇着吧。”
“……看江仵作的样子,是准备再次离开三阴洞府?”
“是。”江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离开的原因,与您和师父单独谈的那些话有关系?”
“如果你是想跟我们一起走的话,梁庙人,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接下来要走的道路非常凶险,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你继续留在水庄小楼里,至少可以保一时之平安。”江寿耐心说道。
“我明白……”梁温顿了顿,才说道:“我现在的实力还太弱小,若是贸然加入到江仵作您的队伍中,肯定就是个累赘,是负担。
“但是……”
“但是什么?”江寿眉头微微皱起。
“如果你们的目标,和我师父胸口的那只眼睛有关系……也许,我能帮上忙,我希望您能带我一起走,我保证,此行我只会从旁提建议,绝对不参与到真正的大事决策之中。”梁温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还是江寿第一次见到,这个闷葫芦说出这么长的话来。
“你能帮上忙?为什么……?”他微微眯起眼睛。
“我,曾经见过同样的案例,就是这种‘自挖双目暴毙而亡’的案例!我曾在玄庭府的地界中见到过,并将之封印在了太阴庙下,后续那邪祟的几次暴动的情况,也是我进行镇压的,自问有一些应对的经验……”
江寿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而且……我对此类邪祟有一些额外的猜测,只是我现在还说不准,若是贸然将这些猜测判断告知给您,也许会干扰到您的正确判断,需要实际见到,才有可能做出甄别。”
梁温开诚布公的解释道。
江寿短暂的犹豫过后,眉头一点点舒展。
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梁温算是传承了董寇“上下取其中”的中庸之道。
在此之前态度一直非常端正,明明了解到了许多事情,却从未戳破,也从未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
正因为有这些过往印象作为基础,他才愿意相信梁温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太过分的干预别人的选择,但同样的,这个选择后续可能会出现的一切后果,都必须是当事人一力承当。
“你若是真的因为愚蠢,成了我们的负担累赘,我不会救你,因为那个时候我肯定也是自顾不暇,救不了你。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仔细思考。
“明日这个时候,你来小楼外见我。”
……
翌日,晚间。
天空暗沉依旧,不见半点月光。
江寿点着一盏油灯,坐在从前和师妹夜晚乘凉吃夜宵的位置上,安静的等待着。
踏踏踏——
梁温走出小楼,步履坚决,快步走到了江寿对面坐下。
“我想好了。”
江寿闭着眼睛,靠坐在椅背上,轻轻摇头,转而说道:“不,没这么简单,在此之前,有些话我要和你说清楚。”
“还请江仵作示下。”梁温一躬到底,尽显谦卑态度。“温,洗耳恭听。”
“第一,此行路上,不论遭遇何等情形,你必须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命令,不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不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我没有空闲与你事无巨细的讲解清楚。”
“是。”
“第二,凡是涉及到与邪祟正面接触的情况,你都要退后,退的越远越好,不能牵涉进来,不能将自己放入到危险的境地中。你师父的力量,是重中之重……而你的安危出现差错,会导致他无法保持冷静,无法保持在巅峰状态。”
“是。”
见这两件事情,梁温都谨而慎之的铭记于心,认真答应后,江寿便不做更多的强调嘱咐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清单,将之推到了梁温的面前。
“最后,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
梁温没有多问,郑重其事的将清单接到手中,但只是草草浏览了一遍,他的瞳孔就骤然一缩,猛吸一口冷气……
咕咚——
他吞咽一口唾沫,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江寿,在几次深呼吸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明白了!
很多事情,他都明白了。
江寿身上暗藏着“上人”的秘密。
而不论是江寿本身就是“上人”,还是身边藏着以为有一位“上人”,都与他无关,他不会说,也不会问。
他认真的看起手中的清单,其上罗列出了三条可供选择的晋升路径。
第一条晋升路线,是继续沿着目前的“阴吏”晋升路线走,但会对“阴吏”的一部分能力进行剔除,修改。
一步之差,即是千差万别,需要耗费许多的资源。
可以说是一条改良版的“阴吏”晋升之路,但与现在的“阴吏”晋升路线到底孰强孰弱,需要修行之后才能知道。
第二条晋升路线,是需要他废除掉目前以各类俗物庙器、各种镇压封印之术法来应对邪祟的主要优势,转而加强自身身体力量,从自身层面进行增强、晋升。
有点像是一条特殊的武道,贴近于“阴吏”这一职业的独特武道,既保留了一部分“阴吏”的精髓,也在体术层面壮大了自身。
所需要的各类材料,同样极为难得,且数量不少。
第三条路线,没有做更多的介绍,只简单写了“术业融合,晋升‘邪曹’”这八个字。
梁温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