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到底有什么。

贪寿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是否也如俗世……饿殍千里，疯癫欺世？

处处哀鸿遍野呢？

江寿不得而知。

只是莫名觉得有些浑浑噩噩。

似乎在这一瞬间，经历了太多太多。

前所未有的疲倦，与疯狂窜出的各种邪异念头，充斥他的头脑。

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因为继续胡思乱想的结果会很危险。

一切还是眼见为实，不能一味地主观臆测，浮想联翩。

他拖着疲惫的心神，再度从剩余的属性点中，分出一部分，兑换了整整七十五颗祸根石。

加上手中现有的，一共是八十颗。

等待再度遇到“分尸井”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进行许愿。

而直到此刻，他发现他的属性点居然还有一部分剩余。

「属性点：2115」

这些属性点，都等着接下来用于加满「奇甲十术」的小法术技能，以及留着他进行配套加点修行，壮大自身之用了。

至于还没有加满的《不老经》，他目前并不打算继续加点了。

因为下一级需要整整3000点属性点，他暂时消耗不起了，此外，在真正进入到那扇“门”之前。

他不清楚《不老经》更具体的作用，也不便于继续加点。

至此，他这一次在旧江公身上得到的收获，就算是彻底消耗得差不多了。

……

三日后。

江寿从困龙寺返回，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终于回到了大江府。

眼前的繁华以浓郁的烟火气，让江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

当日黄永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大江府的百姓全都给转移，以至于当时邪祟尽出亡魂之地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亡。

多半就与他那日潜入困龙寺时，对方使用的那件特殊的“俗物”有关系。

黄永应该是将大江府的百姓所在的世界，与他们当时和旧江公所在的世界，分割了开来，虽然共同存在，但在那段特定的实践中。

二者就像是处在同一张白纸上，却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触的平行线一样。

无知真好啊。

若是他也和这些百姓一样，对这方俗世的诡谲阴邪一无所知。

就也能如他们这般，在大街上穿行，每日只需要想如何挣钱养家糊口，勤恳忙碌工作就好了。

就算是贪寿都已经出现在了面前，也仍旧一无所知。

要么，平静安稳的过完一生；

要么，在未知的力量降临之下，走向死亡。

闭了闭眼睛，江寿远离繁华热闹的府城，一路往之前的根据地，那家义庄而去。

这里似乎和他当初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啪——

他推开院门，当先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摆着横七竖八的石碑。

应该就是梁温这段时日的成果了。

他循着“咔咔咔——”的声音源头走去，忽然脚步一顿。

只见在院子正中心，唯一的一小圈圆形空地之上，江寿看到了九个凹槽，就仿佛这里曾经安置了九口棺材一般。

哦，不对。

棺材一直在。

江寿进入“坐观”状态，果然看到九口棺材就摆在那些凹槽的位置之上，只不过肉眼根本看不到罢了。

每一座棺材之上，还均都立着一盏油灯，明灭不定。

他下意识将阿芷从日月葫中放了出来，侧头询问道：“阿芷，你能看到这里的九口棺材吗？”

在他询问的时候，他敏锐的察觉到那九盏油灯的灯光。

开始了微妙的律动、闪烁。

“看不到。”阿芷缓缓摇头，但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能想象到，过去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和阿容曾经与一位太阴署的五品修者，打过交道。

“对方曾提及过，‘阴吏’五品炼有九口疑棺，和一座本命棺，这也代表着五品‘阴吏’有九次以命换命的机会。

“正因如此，五品‘阴吏’就被称之为‘九命人’。

“而且，他这个‘换命’可不是像是用我的纸人碎片，能够顶替一次致命伤害，救你一次这种。

“而是真的在‘换命’成功以后，可以瞬间恢复巅峰状态，哪怕是魂飞魄散的伤势，也能复原，仿佛重新活过一次似的。”

江寿眉头一挑。

这個能力还真是有些意思……

这世间殊业修者，果然是各有各的特殊之处。

像太阴署这一支，专门运用各种各样特殊的俗物与法器，壮大自身的路径，是最能搞出花活来的。

“听你的意思，这个‘换命’是有代价的？而且似乎还不太稳定，又是白的可能性？”

阿芷点点头，“如此强大的能力，若是当真毫无缺陷，是不可能的。

“这个‘换命’最重要的缺陷就在于，即便是‘阴吏’本身，也无法肯定自己的命能精准换到‘疑棺’之上。

“若是换到‘本命棺’上，那情况可就麻烦了，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自身的血肉与灵魂却全都被暂时封在‘本命棺’中。

“在真正恢复到巅峰状态前，是不可能再离开‘本命棺’，此外，一旦有任何的外力对‘本命棺’进行攻击，其人都会直接一命呜呼。

“等于是将自身的最大破绽，拱手让给了敌人。

“此外，每一次用‘疑棺’换命成功以后，‘疑棺’就会永久少一座，无法再进行重新炼化。”

江寿听得若有所思，这种“换命”情况，堪称是异世界版的左轮转盘游戏。

每一次“换命”，都是赌这一发是空枪。

一开始的概率还好，只有十分之一的几率抽中“本命棺”，但随着使用的次数多了，概率就会不断升高。

以至到最终“无命可换”。

“我懂了，话虽如此，可为什么这九座疑棺会出现在这里呢？”江寿若有所思，紧接着想到了一些什么：“当时梁庙人仓促之间给我的回信之上，没有写明白具体情况。

“但也和我说了，董公现在的状况很特殊，也很不乐观。

“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江寿很快理清楚整个问题的前因后果，

旧江公伪装成“剜眼公”的力量，作用在董寇的身上。

导致董寇的状态急剧恶化。

甚至险些就要变成如卫禾那样先疯后死的惨死者。

成为那个邪恶仪式的一部分。

不过好在董寇虽然一直故意压制境界，没有进行提升，但这些年来随着修为不断走高，以及对“阴吏”一脉的了解越发加深。

所以，提前做了不少的准备。

竟是准备下了九座需要炼化的疑棺，再加上原本的本命棺，算是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

在最关键的时刻，翻开了这张底牌。

选择强行炼化九棺，突破五品，用以续命。

克制来自于旧江公的邪祟力量污染。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所以，为什么九座疑棺会出现在这里？”江寿再次环顾一圈，“这算是……‘换命’成功了吗？”

阿芷侧头询问道：“你只看到了九座疑棺，并未看到本命棺，对吗？”

“对。”

点头后，江寿就醒悟了过来，下意识看向阿芷。

阿芷也在用它那双意味莫名的大眼睛，盯着他。

一人一物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九座疑棺在外，暂时并未看到本命棺。

这恰恰说明了……董寇的“换命”失败了。

换命换到“本命棺”去了。

江寿嘴角一抽。

他一直以为他的脸就已经很黑了，前一世的时候抽奖都需要保底才能抽出来，可没想到他面前的这位更是重量级。

“十选一，结果九座疑棺都没有用上，董公，你说我到底是该说你倒霉呢，还是幸运呢？”

倒霉当然就倒霉在关键时刻换命失败，险些彻底死掉。

幸运则是因为，在董寇这边强行破五品，抵抗邪祟污染的时候，正值江寿和旧江公的战斗打的如火如荼，趋近于白热化。

以至于，后续旧江公没有再向董寇这边施加更加恐怖的力量。

这才让董寇的“本命棺”得以保留了下来，没有遭受到破坏。

后续旧江公被收走，情况扭转。

那么之前对董寇进行污染、腐蚀的力量，也就不复存在了。

最终，成功捡回了一条命。

江寿和阿芷交谈之间，就见到手上握着刻刀的梁温从房中走了出来。

“江师叔！”梁温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许久未见，梁温还是过去的样子。

而且看起来似乎比过去显得更加沉稳、沉默了。

应该是这些时日一直潜行钻研“刻碑匠”之道的缘故。

双方简单的寒暄了一下。

上次梁温将消息通过纸人碎片传递给江寿以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的，生怕大江府会酿成什么大灾祸。

也生怕江师叔就此葬身在那百万亡魂之地。

不过后来他发现身在“本命棺”中的董寇，状态并没有持续恶化，甚至开始了好转。

而且，大江府内也一直没有爆发什么恐怖的灾祸。

一直相安无事，保持平静。

所以他就一直在自我安慰着，认定这是好的结果，是江师叔已经将一切所求所需之事，都办的足够好了。

现在见到江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梁温心里那颗提着的心，就算彻底放下了。

寒暄过后，梁温便主动招呼江寿入内。

内里一面是阴冷的停尸房，一面是他们的住处。

此刻，在梁温的房中，正安放着两具棺材。

一个就是梁温随身的法器阴棺。

而另一个，毫无疑问就是董寇的“本命棺”了。

看来是自从董寇强破五品换命失败以后，梁温就一直小心谨慎的看护着本命棺，等待着师父有朝一日能够破棺而出。

江寿伸手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那具本命棺。

隐约感觉到其中有熟悉的气息，从内里透出，而且正在一点一滴的壮大。

梁温问起他们此行的经历与收获，江寿简短的三言两语，就将大致的情况概括了一遍。

没有更具体的去讲。

可是梁温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在百万亡魂之地，通过人皮帛书寻找到“三眼将军庙”，为此江寿甚至主动撤去了大葬经……再到后来与旧江公斗智斗勇，乃至最终彻底解决了整桩危难的全过程。

江寿说的十分轻巧，轻描淡写。

梁温这个旁听者，却听得内心七上八下。

心脏都被揪紧。

完全不敢相信，一共才分别了近四十天的时间。

江寿居然做成了这么多的事情。

完成了一场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办法取胜的战争。

别说是实现这整个计划了。

于他而言，就连第一步，听起来都过分的艰难。

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

在此过程中，梁温没有过多发问，只是耐心倾听。

而后陷入了沉思，表情变化非常复杂，看着江寿的眼神那就更加复杂了。

江寿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页，递给梁温。

“你的‘刻碑匠’已经基本入门，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要筹备职业融合之事了，我这里有一份清单，就是你接下来纸页融合所需要的材料。”

梁温接过清单，简单扫了一遍，而后就显得有些紧张的屏住呼吸。

这清单上的一个个素材，居然全都是邪祟素材。

主要涉及的素材甚至还是“恶奴”这一层次的，甚至，清单的最后还写了需要一件“贪寿”的素材，作为主要材料……

令他心中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这就是“邪曹”之道嘛？

这就是，职业融合之法嘛？

这条路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格外的惊奇、荒诞。

江寿观察着他的反应，其实心里早有预料。

职业融合的过程，其实很复杂，他通过“红尘眼”看透“术业迷雾”之时，就发现整个过程需要严格按照一个特定的融合晋升仪式来进行。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职业面板在的。

江寿的职业面板，为他省去了这些繁琐复杂的融合晋升仪式，只需要他找到特定的主要素材，就能够自行帮他完成融合与晋升。

其他人就不同了，需要筹备一系列的仪式所需素材。

万丈高楼平地起，阴司的重建，也是要从梁温身上开始了。

等待梁温仔细浏览清单结束后，江寿再度开口说道：“董公这次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是问题却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

“我知道董公心中对于自身的殊业‘阴吏’还有一份坚持与热忱，我希望等到他清醒以后，从本命棺中破关而出后，你能帮我劝说他一二。

“劝说他放弃掉目前所走的这条道路，我会尝试给他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如果董寇还是六品的话，挖掘晋升道路，不是太难的事情。

可现在，已经跻身于五品的董寇，基本已经定型为是“阴吏”这条道路的了，想彻底与这条道路分割开，走向另外一条道路，并非那么容易的。

这就像是从小就开始习武，和人到中年再习武。

情况肯定是不一样的。

可若是不脱离过去的道路，董寇势必会被接下来的太阴署灾难所波及，无法幸免。

这已是大势所趋，绝非一两个人就能够挽回的。

“是。”梁温重重点头。

就算江寿不主动提起，他也要这般去做。

江寿想了想，而后又接着说道：“另外，我不会在这里多留了，但是董公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和我一起长途跋涉，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护董公。

“我会再找人一同帮忙，庇护住董公的本命棺不出现差池。

“等到董公彻底恢复以后，你就通过纸人碎片和我联络，我会派人把你们接到我的主要根据地去。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要一起在那里生存、变强，那也是绝佳的发展空间。

“而且，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成员到来，到那时候，我还需要董公帮我进行统筹管理。”

董寇之为人，江寿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而且，其又是太阴署中比较德高望重的人，在太阴署内有一定的影响力。

黄永从太阴署内偷出来的中坚力量，若有董寇帮忙从中进行统筹管理，自然能够水到渠成。

能省去江寿很多的麻烦。

毕竟，他不擅长管理。

而董寇在朝为官多年，在各司之中游走，肯定有一套做事方法。

这正是江寿所需要的。

处置完梁温师徒的事情，江寿彻底踏上了返程。

他要先去一趟小脏村，确定一下“婴母之子胎”的状态到底如何，以此来确定自己之前对白裙女展开的猜测。

……

这一路上，江寿坐着宛若活人抬着的轿子。

一路晃晃悠悠，光明正大的返程。

不像是最初来的时候。

还需要遮挡着行迹，藏着掖着，偷渡过境。

可正当他有些昏昏欲睡，侧靠在轿子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感觉如坠冰窟，浑身都冷嗖嗖的。

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

潮湿、荒凉的气氛，笼罩了他，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情况，怎么如此熟悉？

江寿眉头皱起，下意识环顾四周。

紧接着就奇怪的发现，自己居然再度回到了“百万亡魂之地”中。

泥泞的大地，潮湿而腥臭的味道……

吧嗒吧嗒——

狰狞着不断匍匐前进的各类邪祟，是那般的熟悉。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当即运转起阴寿修为，想要以《大葬经》遮掩自己的行迹，然后赶紧离开。

纸人轿夫是听从自己的命令行事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将他待到这里？

不对劲。

情况很不对劲。

可就在此时，他面前的景象再度出现了变化。

阴云浓雾逐渐笼罩了他周围的环境，取代了泥泞湿漉的百万亡魂之地。

他再度来到了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寂寥冥河岸边，一座座山崖之上，不见了排队投江的声音。

只能见到一座座凸起的高崖，以及一条不知道延伸向哪里的道路。

江寿的眼前，似乎有一道白色身影随之闪过。

他忽然有所醒悟，抬头望着天空。

望着远方无尽的深黯。

恍恍惚惚之间，他见到那里又有一座金山拔地而起，一个偌大的“葬”字悬挂于天边，宛若天边的圆月。

那是大葬经，是他的《大葬经》。

白裙女收走了“旧江公”以后，却将旧江公所在这片、隐藏在百万亡魂之地深处的小世界，交给了他……

这看起来就像是白裙女附送给他的另一件礼物。

但江寿心里却越发的惴惴难安，在看到那扇通往“贪寿之上”世界的门时，心里不断闪烁的那些念头，再度匆匆掠过头脑。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如皎皎明月一般的“葬”，看着那漫天不断聚拢向其中的“阴寿细线”，他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个礼物。

“就叫做——‘旧江天’吧。”

江寿沿用了之前的起名风格，给这个有着一条不知道绵延多少里的冥河的小世界，取了个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