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夜,矅星楼亦是星灯华彩,热闹非凡。
墨公子所在的小院里,这会儿也同样摆设了酒宴,卫苍等残将伤兵齐聚一堂,逐一向自家主上敬酒,说些吉利的话。
他们喝的酒,赫然便是方才在明月楼里,几十金至数百金一瓶的不羡仙。
酒装在一个个黑色的坛子里,根本不限量。
因着来者不拒,墨公子清冷的面上已然现了淡淡的红霞,眼角耳尖尤为明显,衬着雪一般白的面,实是令人惊艳。
只是若加上那一对黑不见底,令人不敢直视的眸子,就平添了一层无法形容的威仪,令人生不出一丝轻视亵渎之心。
明月楼那边的消息,就是这时传过来的。
霍瑜与洛千淮之间的所有对话和举止动作,都被来人详细描述了一番。
墨公子一言未发,但那传话之人却越说声音越低,到了后面身子还如筛糠一般打起了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初见自家主子时的那份温和宽容,现在早就荡然无存。冰冷阴森的气势不停地压向他,屋子里寂静无声,那些亲卫们早就毫无义气地悄然离场,只剩下他独自承受着主上突如其来的怒意。
其实不止是他,此刻屋内除了墨公子之外,还有卫苍与卫鹰两个人。
为避人耳目,卫鹰并不方便直接露面,只能暂时隐身于梁上。其他营卫也都各自变换了身份,无声无息地洒入了西京各坊之内。
相对于西京此时的五十万人口来说,这一百人不过就如海中砂石,一旦融入其中,就再也捞不出来。
卫苍二人很清楚洛大娘子在主上心中的地位,所以对他此时的怒意也都并不意外。
信使的背部被冷汗浸透,才听见了让他下去的吩咐。
他一离开,卫苍就挥手灭了大半灯烛,又放下了窗前的帷帘。
“公子。”卫鹰跳了下来跪倒在地:“想不到那霍瑜竟然如此道貌岸然,竟然敢觊觎洛大娘子。属下这就亲去长陵,暗中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打这种主意。”
卫苍也应和道:“确实太无耻了些。早知如此,公子便不该把那栾娘子放回去,有她在手,霍瑜行事多少会有些顾忌。”
墨公子垂了眸,并不言语,只轻轻地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
卫鹰对于栾葳娘的了解,仅限于她是霍瑜的夫人,至于别的并不清楚。
“这男子在外偷香窃玉,岂是家中夫人能干涉得了的?说不定还正好借此机会,另聘新妇也未可知。”
“怎么可能?”卫苍根本不信:“当年那霍瑜可是栾娘子......”
如浸冷泉的声音响起,适时打断了他的话。
“卫苍。”墨公子面色淡然:“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人心易变,我确实错估了栾娘子在霍瑜心中的份量。”
“公子。”卫苍听不得主上自承失误,连忙抢着道:“是霍瑜那厮藏得太深,怎么能怪得您的头上。不若就依卫营主所言,好好教训他一番。”
“当此多事之秋,各方势力敏感多疑,没有必要做得如此明显。”墨公子的眸子冰冷淡漠:“我只是需要霍家人坐在这个位子上而已。只是若他实在太闲,我也可以帮他找些事做。”
洛千淮喝了酒,夜间睡得迷迷糊糊,连半个梦都没做。
她这边刚起,那边星九就已经用铜盆端了温水过来,燕柠在一旁捧着柳枝青盐,供她盥洗。
朝食也已经备好了,白米粥,煎蛋饼,灌汤小笼包,并一碟叉烧鹿里脊,一碟打霜菜苔,还有一份甘脆泡瓜。
灌汤小笼包的做法,是洛千淮传授的。
面要加温水反复揉搓、醒面,擀出的皮子才会筋道而不透。
肉馅是鲜肉加了姜、盐、生抽、老抽、饴糖以及少许香油调制,分数次倒入鸡高汤搅打上劲,包制时又加了熬好后冷却结块的肉皮冻,经过蒸煮内中汤汗满盈,只需轻轻咬破吸吮,便是鲜香满口。
洛千淮招呼众人一起上桌,顺便也讲了一下近期的安排。
“药铺可能还要再等些时间才能开业。”她想着旧案重翻难度必然不小,但只要阿舅的冤屈昭雪,霁安堂这块百年老店的招牌必会回来,肯定比从头建个新牌子容易得多。
她想到这儿,也跟大家提了一嘴原因,末了对燕殊燕柠道:“等着重审的时日里,我便先教你们医术。你们须从《内经》、《素问》背起,待记得烂熟了我再详细讲解。”
这两本书加上《神农本草经》,就是大豫中医诊治的主要依据了,后期也有几本如《脉经》之类的专著,但都被名家敝箒自珍,不肯公之于众。
《神农本草经》仅收录了草药365种,相比《本草纲目》的1892种药草要少得多,在药性、功效等方面也要模糊许多。
洛千淮准备在闲暇时,把《本草纲目》重新撰写出来,一方面用作教学,另一方面也要请药材商齐鸣齐老板,把一些这个时代还无人识得,但却在后世的验方中常见的药材收集一批。
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后世的医学专著太多了,她还得挑出最重要的分别誉抄,比如《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温热论》、《温病条辨》等等,都是学医不可不背的基础。
这么一想,要做的事就相当繁重了。别的不说,光是《本草纲目》一书,就有190多万字,另有药物插图一千余张,以及上万个方剂。
要是用竹简写,按照一辆大车能装十五万字的竹简来算,仅这一部专著,就得装个十几辆大车,足够打造出两三个学富五车的人才。
而且在竹简上写字还好说,画插图就没那么方便。
但若是全用绢帛,一来不利于传播,二来也太奢靡了些。
要不然,就从系统那里把造纸术淘弄出来?洛千淮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做出了决定。
她虽无意于像别的穿越者那样改造世界,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方便起见,有时候也不能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