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寻思了一会儿,重新整理了一下药箱,将青霉素加了进去,又让星璇去南市雇了辆马车,一路直奔西京而去。
廷尉府门前守卫森严,五步一桩十步一哨,俱是身着甲衣的军士,看衣物的形制,与带走文溥的人基本一样。
二人刚欲上前,就有一位年长军士上前阻拦:“朝廷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的衣甲服色跟旁人不同,看起来更加鲜亮精致些,显然是这些军士的头目。
“我是郎中。”洛千淮说道:“听闻这儿有病患,自请前来看诊。”
那头目看了看她,忽然就嗤笑出声:“这谁家的小娘子,口气也恁地大!”
星璇听他这般语气,当即便皱了眉,正要上前分说,却被洛千淮一把拉住了。
“这位大人。”洛千淮笑着凑上前去,在他手里塞了几颗金豆子:“小女确是霁安堂的郎中,擅治各种疑难杂症。这来都来了,好歹让我进去瞧一瞧病人,说不定恰好就是小女能治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那头目掂了掂手中的金豆子,却只冷笑了一声,直接掼到了地上:“谁不知道咱们廷尉最忌讳这个,一旦查实了必会严惩不殆——小娘子你这是想要害我呢?”
他冷了脸,手握到了腰间的刀柄上:“赶紧走!否则休怪某不客气!”
星璇气坏了,立时上前一步护住了洛千淮:“我们娘子好心好意地过来帮忙,你们既然不领情,我们也没道理上杆子的道理。但我们霁安堂的文郎中打从昨天早上被带进去,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都是良善百姓,便是廷尉府也不能扣了人不放!”
柴志国挑了挑眉,对星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一本正经地上前理论很是意外。
身为廷尉府的护军都尉,他见过的犯官女眷可多了去了,别管平时是什么模样,一见着五大三粗的军士肯定会瑟瑟发抖,若是再把刀剑拉出鞘呵斥两句,保管个个都变成了软脚虾,连站都站不直溜。
眼前这个使女的打扮的女子,明明年纪也不算大,对他非但毫无惧色,还能侃侃而谈,倒是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他带了欣赏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主仆二人,就发现原来被人护在身后的小娘子,也站得稳稳当当,一张好看得过份的脸上,也是同样的淡定自若,倒像是有几分底气的样子。
“你也是霁安堂的?小小年纪怎么就做了医婆?”他的声音软和了不少:“奉劝二们一句,里面的病人所患之症,经十几位名医看过都说没救了,也用不着再搭进你们两个。”
洛千淮本能地觉得他话中有话。
“搭上?”她从星璇背后绕出来:“这位大人,能否把话说得明白点儿?我阿舅只是过来诊个病罢了,难不成这治不好,还要负什么责任不成?”
方才的话一出口,柴志国就后悔了。他沉下了脸:“我说你们两个小娘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你们当这儿是什么地方,敢在这儿逗留纠缠?若再不走,我便让人把你们叉走,到时候就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像木杆子一样直直戳着的军士们瞬间活动了起来,有几个迈着步子逼上前,铁了心想把她们赶走。
洛千淮见势不妙,连忙拉过了跃跃欲试的星璇,准备先行离开再想办法。
就在此时,又有一辆马车停到了廷尉府前,一名中年男子拎着药箱下了车,见到洛千淮先是一愣,紧接着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洛郎中?”
洛千淮一看,还真是个熟人,就是先前在周府时碰着的,相处不甚愉快的仁心堂秦桑秦郎中。
“秦郎中也是被请来诊病的?”洛千淮明知故问,特意拖长了“请”字的读音。
要是说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经过了这么两天的发酵,京畿各大药堂,谁还能把上廷尉府看诊,当成一个美差?
光看秦桑那青白不定的脸色,还有随车军士凶神恶煞的模样,便可以推断出来,他指定是在婉言拒绝之后,又被强行带到此处的。
秦桑的脸拉了下去,冷哼一声道:“洛郎中不是也跟我一样,被人好生地请过来了吗?”
洛千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无奈之色:“秦郎中误会了。小女可没有秦郎中那般大的名头,便是毛遂自荐,人家也不敢用。”
“这话是怎么说的?”秦桑脑中立时便转了好几圈儿。虽然不知道里面的病人到底是怎么了,但光从人家廷尉府请了这么多名医就能看出来,对方得的多半就是不治之症。
谁都不愿意接诊这样的病人,更别说进的还是廷尉府,若治不好病,说不定就是有进无出,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自己要是真的好不了,那凭什么洛郎中就能独善其身?他秦桑断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诧异地看向请他来的军士们,其中二人已经踏步上阶,打开了正门边上的角门,另外几个也面露不耐,正磨拳擦掌,准备将人直接提溜进去。
“哎,你们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秦桑捶胸顿足:“你们可莫要因为这位洛郎中是一介女流,又如此年轻,就轻视了她去——她的一手医术出神入化,端的能起沉疴疗绝症,还被梅舟梅神医称为小友,以平辈论交。与洛郎中比起来,在下那点微末小技,根本就是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啊!”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军士,包括柴志国在内,全都将目光投到了洛千淮面上。
就这么大的小娘子,生的虽是天姿国色,但一来时下不是采选之年,二来他们负责的也不是这项营生,所以长相什么的就并不重要了。但要说她是杏林国手,跟名满天下的梅神医平辈论交,那多半是胡吹大气的吧?
可这位年近不惑的秦郎中,偏又说得煞有其事,对她百般推崇,并不像是虚情假意。都说同行相轻,能得到旁的郎中这般夸赞,哪怕其中只有小半是真话,也已经着实不易了。
比这更奇怪的是,听到秦郎中的褒奖之辞,这位洛郎中非但没有谦辞推让,反而是一脸平静地全盘接受,似乎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真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