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婆婆，还没回答我呢，我是不是猜对了？

那个所谓的大通天谷，您肯定知道在哪儿吧？”

这一刻，周正感觉自己的兴致彻底提了起来——

毕竟这位可是全性元老啊！尤其她还表露出对冯宝宝的过度关切。

那么不论是崔更闯的东北小通天谷，还是梅金凤不经意间透露她知道大通天谷的事情——

这最终大概率是会指向甲申之乱的真相，或者说指向全性当年那位正式掌门无根生的！

梅金凤默然不语，显然也是对周正有所顾忌。

麻杆儿打狼，两头怕。

梅金凤既然不想说，周正也知道这事不能急躁，否则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戒和排斥。

“没关系，婆婆。我们这个暑假已经够累了，也没什么心思去关心什么通天谷。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到时不论是张楚岚，还是冯宝宝，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

毕竟嘛，南不开大学的学生会负责人，正是在下！”

周正说完，笑呵呵地转头去找陆玲珑了。

梅金凤望着周正的背影，有些恍惚。

她有着几十年的江湖经验，自然也能听出周正话里有话。

毕竟那個冯宝宝就是自己此刻最关心的人，周正这么说，应该就是要让她认清这个现实——

那就是冯宝宝是受周正管理的，有什么想法都得通过周正。

梅金凤不禁笑了笑，这个小鬼头啊……确实有鬼面修罗的影子。

整个受业崖上，随着两派人马分别下山，也逐渐冷清了起来。

周正自认为他这一次介入引起的后果还是及格线以上——

不说完全化干戈为玉帛吧，起码没有引起一方全灭一方损失惨重的恶果。

那样的话，后续还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毕竟周正在上山前，就曾从全性围攻下留出枳槿花和白式雪，可见山下也埋伏了不少全性门人。

其他因为天师下山而躲起来的全性就更多了。

这么一个异人界千年大派，反派标杆，终究是不可能彻底消灭的。

这些所谓正派更在意的，是助老天师一臂之力，让全性疯子们真正感受到“疼”，让他们元气大伤。

那也算是一种破而后立的智慧，为了异人界更长久的安宁。

如今，虽然大部分全性精锐在周正替师出手的选择之下活了下来，但终究也是达成了和平——

短暂的和平，也算和平。

这莫非就是王也一开始想要阻止自己奔赴锡林草原的目的吗？

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否是王也期待的……

经此一战，自己收获了幽冥灵，训服了阴童子邪灵后土娃娃，甚至光明正大与武当派相认了，解开了长期以来的心结。

即便这次扭转乾坤消耗很大，感觉很累，也遇到过好几次生死危机，但在解决那些问题后，也是真的舒服啊……

周正长出一口气，来到陆玲珑身边，却看到陆玲珑的目光被另一个地方吸引了过去。

“全真嵛山派……”周正皱了皱眉。

他在时空错乱、记忆断档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这几位。

那时候还是自己与陆玲珑携手战斗，才打败了擅长丢石头的樱岛阴阳师猿巨人，给他们这几位全真后辈开了路。

“确实是广明师侄他们，不过，怎么还有个女孩子？

之前我们在错乱时空没见到她，对吗？”陆玲珑同样也有些疑惑。

周正嗯了一声，“或许她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六道，也或许是没在队伍里。

而我后来也发现了，当时山上的人受六道轮回影响的程度不同。

似乎跟我越熟悉、越亲近的人，受轮回之力影响越明显。

否则嵛山派这几位，包括我们来到受业崖之后遇到的陌生人，没理由都是保持人类的模样——

毕竟人身难得啊！我师父说过，人道其实才是最难轮回到的，这就叫一世为人不易……”

陆玲珑一边听着周正的论述，若有所思，一边与他一起来到了那几位嵛山派弟子身边。

“玲珑师叔！周……周掌门……”广明他们看到陆玲珑十分开心。

但在看到周正后，这几人脸色明显不自然了。

这种滋味也让周正感觉怪怪的，难道就因为自己报崔更的恩，救了一部分全性，他们就要戴上有色眼镜看自己吗？

自己即便那时候没有对全性深恶痛绝，可也并没答应加入全性不是么？

“又不是外人，忘了之前在幻境里我们怎么救的你们？但说无妨！”

陆玲珑也充分照顾了周正的感受，又看了看那位浑身发抖、一步一步往全性阵营走的女孩。

“她到底是什么人？看她穿的便装，不是嵛山派的吧！”

那确实是一个穿着再平常不过，走在路上都不会引人注目的普通女孩。

相貌平平，身材平平，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

要不是她的体表因为愤怒激发的一点炁感，甚至让人无法把她当做一位异人。

在这高手林立的受业崖上，她就像是一株孤苦伶仃的小草，一点风雨都能将她打倒。

只是……周正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因为不知为何，他感觉女孩那一道脊梁是如此的正直！

那二十四节脊椎骨，每一节都仿佛充满了坚韧不拔的意志。

然而，她的步伐与气息都很混乱，这不是装出来的，她确实只是一个略窥门径的异人界菜鸟啊！

“站住！”

周正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一跃而起，挡在了她的面前，阻止她走向全性阵营。

即便全性那些人也都一脸懵逼，好像并没人认识这个平凡的女孩。

女孩身体一哆嗦，面对周正，紧抿着嘴巴，几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今日在这受业崖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战斗。”周正语气严厉地说道，“所以，回去！”

女孩摇摇头，“不……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弱，所以也不敢在你们这些大人物战斗的时候出面。

但是，周……周掌门，求您成全，我今日有仇必须要报……”

周正听着女孩的这番话，眉头紧拧，他为什么要试图阻止这个女孩？只因为就凭她的实力，大概率只有落败的份。

换句话说，像她这样单纯的姑娘，敢找全性的麻烦，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但周正从她的眼睛里的善恶感判断，认为她不该死，所以想要保护她一次，就是这么简单。

他只愿意给这一次机会，他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更多时候，他选择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这时候，陆玲珑与嵛山派广明等人也走了过来。

“周掌门，其实我们跟这个女孩也不算认识，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因为先前在幻境时，发现她的功法是南派全真一脉，所以邀她一起同行，然后遇到了您跟玲珑师叔……”

周正点点头，但又感觉这话有漏洞，“不对，我们当时在现场并没有见到她……”

女孩听后身体猛烈地哆嗦起来，脸色煞白。

广明一脸的不忍心，叹了口气——

“当时，现场的那些残肢断体，就是她。”

一股生理不适感，让周正眼前一晕。

陆玲珑更是不由地捂住了嘴巴。

原来这个可怜的女孩，已经在那个世界里惨死过一次了！

她死在猿巨人的碎石下，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那种惊恐必然还历历在目，她在这种时候还非要找全性的麻烦，又是何苦？

周正看着她眼睛里的惊恐，但更多的是决然，缓缓让开了路。

“许德海，你给我滚出来！”

女孩话音落下，全性阵营里，一个花臂红发中年汉子缓缓走出，他的小眼睛里有些阴翳。

“小丫头，你特么谁啊？你认识我？”

女孩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泪如雨下，“周掌门，今日一战，我愿自己承担一切后果，不给您添麻烦……”

周正这时候也没再说什么，只能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又回到了陆玲珑旁边。

他有什么权利和义务去干涉这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恩怨呢？

而且自己刚才已经给过她一次收手的机会了……

“四年前……湘南省，雪鹰山……”女孩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许德海捏了捏下巴，随后嘴角挂起一个无所谓的邪笑，“原来是这件事啊！那个小村姑，是你什么人啊？”

女孩想起那天自己躲在草丛里哭成了泪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睁睁看着师姐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害……

“混蛋，我杀了你！”她眼睛猩红，猛扑了上去，跟许德海缠斗在一起。

全性其他人则是嘻嘻哈哈，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围观看热闹。

“唉！周正，你现在知道全性都收留了一些怎样的畜牲吧？”陆玲珑身为女孩子，感性思维明显要更强一些。

说实话，周正也因为这个女孩子以往的悲惨遭遇而有些触动。

这女孩实力低微，也能认清自己，更知道她这棵小草无法左右之前那场正邪两派的较量。

而这时候她却克服了自己曾遭遇的死亡心魔，孤身一人站出来面对全性，只为复仇，她的表现当得上一个“勇”字。

“玲珑，我一直都知道全性是一帮怎样的王八蛋，我今日行事主要是为了报师恩。

毕竟不管多么光鲜亮丽的屋子，也需要厕所不是吗？

但我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全性是个复杂的集合体，任何垃圾都可以往里扔。

因此更不能否认垃圾桶里面也有可回收的东西吧……”

陆玲珑并未言语，只是看着场上的战斗，“这个女孩性命修为并不强，南派全真水平本就良莠不齐。

坑蒙拐骗、徒有虚名、只为圈钱的道观更不在少数。

她能有这样的发挥，纯粹是因为不要命的打法加成。

我不愿意去想象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莪看得出来，她愿意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付出一切……”

周正看着这场水平极低，几乎像王八拳一样的战斗，却反而觉得受到了强烈冲击。

没有花哨的魔法，没有炫丽的灵炁，拳拳到肉，处处见血。这是血海深仇加持下的你死我活斗争。

“玲珑，你认为她愿意付出一切？不，有一样是她无法付出的，这也是她最致命的弱点——”

周正叹了口气，微微闭目，他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那就是人性的底线！

这就是一个本质淳朴善良的女孩最大的弱点——

她的对手是恶狼，她却不是合格的猎人。”

“砰！”女孩又是狠狠的一拳，将许德海的脸上开了花。

后者发出鬼哭狼嚎，鲜血淋漓，跪在地上，“我认输了！饶命啊！”

女孩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下一刻，一团黑色药粉被扬了起来，迷住了女孩的眼睛。

“王八蛋！”嵛山派的几人目眦欲裂，忍不住想要行动。

却见全性那几位跟许德海一起的坐地观战的门人也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怀好意，看向嵛山派——

若是嵛山派坏了单挑规矩，那就群殴好了！

女孩被暗算之后，浑身几处穴道被点中，动弹不得。

一个蓄谋已久的全性老恶棍，要制服一个平日里没经历生死战的小姑娘，简直是轻而易举。

“嘿嘿嘿……”许德海阴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提着女孩的肩膀，就跟拎小鸡一样。

“周掌门，你听到了，她刚才说了一切后果自己负责，我可以带她走吧？”许德海看向周正，眼睛里满是戏谑。

“周掌门，您还别说，听那些老一辈的描述，当年的全性掌门无根生还真是从不干涉门人行动。

所有门人的作为，在他眼里都不叫个事儿。嘿嘿，这才是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的真谛啊！”

许德海提着那个紧闭双目，泪流满面的女孩，对着身后那些起哄的全性同伙招呼着——

“哥几个，下山喝酒去！”

感受着受业崖上的清风，周正望着那个女孩离别时凄楚而又释然的目光，目光中还有着一丝感谢。

或许这一个没有名姓的女孩子，当她决定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个可能发生的后果吧？

周正没有强行阻止她出手，或许在这一棵小草的心里，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否则她为何眼神那么决然，她的脊梁依然是那么的端正？

全性啊全性！

周正脚下轻轻一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