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半弦月，城镇里并不怎么亮堂。

但雷内眼里，却极为不同。

世界不止是眼睛所见的和耳朵所听到的，气味也组成了一面，像是香炉里飘出的荡漾白烟，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还包括了手上两枚炸弹上散发地刺鼻硝烟味。

总得炸点什么…

这个想法很自然就从雷内的脑子里生出来，他四肢着地，在灰墙上扒了一下，一个旋身就跳到屋顶上面。

小镇并不安静，乱窜的火光虽然已经扑灭，但除了老沙和莫利亚外，搞事的家伙也不少。

能量产人造恶魔果实的smile工厂…这些人都是为这种东西来的。

不过他们找的地方都不对。

雷内咧嘴笑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更爱笑了。

作为本地人，他虽然不清楚那座地下工厂在哪里，但不妨碍他了解谁和那座工厂有过接触。

唐吉诃德不可能全避着城镇的人建立起一座工厂。

而且，雷内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这個人。

他探着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又嗅。

有刚刚那个舞娘的味道，一直朝着王之高地的方向去，也有那个雪女的味道，唯独闻不到小丑的味道…

好在有他想知道的那个人留下的，略稀薄的味道。

他像是锁定了某个方向，这头黑皮大狗就在几个屋顶间飞窜而过，他的体力似乎格外充沛。

……

……

“还真成了？”

舞厅不远处，莫奈和小丑两人一直注意着里面的状况，包括雷内跳起来时那副黑皮大狗的姿态。

“就是一个普通的劳工…力量连一般的海贼咯喽都不如。”

莫奈一脸咂舌。

人造恶魔果实的缺陷她也明白的很，没想到巴基随手抛给的一个路人，竟然还真成了。

“也不一定是力量，意志的占比更多一些。”

巴基现在对果实的恶魔可以说有一定的了解了。

毕竟他自己都成为恶魔了。

“您是想说，即使是最孱弱的人类，他的意志却不一定输给那些力量强大者吗？”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巴基横了她一眼，一个蛇蝎美人怎么会联想到这么伟光正的东西去的，“疯狂的意志也是意志，只要能挤得过幼生的恶魔就可以。”

想到这个，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心情颇为愉悦。

“我给那枚人造恶魔果实稍微加了一点料，放心，只是低剂量的狂笑病毒。”

“顶多会让他的想法…更偏执一些。”

巴基双手垂下，在晦暗月色下显得十分理智和冷漠。

也不知道是在让谁放心。

莫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跟着笑道：

“那就合理了。”

这会儿的画风总是贴合了。

巴基也只是浅笑一下，眼神又变为冰冷冷的状态，好像一个消遣能带给他的愉悦只有那么一小会。

不管是维奥莱特还是雷内，对他来说只是无聊时一个消遣而已，放到一张餐桌上来说，就是正菜前的一碟沙拉或者一小块餐前面包。

“接下来才是主菜。”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小丑。”

他眼睛眯了下。

接着，又顺维奥莱特走的路一直往王之高地而去。

如何逼疯一个人…

关于这一点，巴基的经验不少。

其中很重要一点就是，找到对方所珍视的东西，并逐步在对方眼前摧毁他。

这事巴基已经铺垫了不少。

“欢迎回来，少主。”

王之高地的大门敞开。

古拉迪乌斯拉下面罩，对着巴基欠身道。

早在庞克哈萨德，他就完成了对巴法罗和古拉迪乌斯两人的入侵和分裂。

巴基揉了揉脖子，径直走入王宫里。

随意地在王宫里扫了几眼。

王之高地像是在一片平原中生硬凸起的一个指头，而原力库王族的王宫就是在这个指头上搭起的石头古堡。

陈设半旧，大门两旁的鎏金灯盏已经有了些许黑斑，带金边的红毯从大殿中央一路铺陈下来。

“他出去了？”

“是，那个可耻的窃贼在爆炸后自己离开了，不过在离开前，还宣称要用地下工厂来悬赏您的脑袋。”

“用您的工厂来悬赏您的脑袋，真是可耻！”

“你话有点多了。”

“抱歉。”

古拉迪乌斯跟着鞠了个躬。

他早在北海时期就跟随着家族的脚步，对家族的忠诚不言而喻。

但也因此，更加痛恨那个卑劣的窃贼。

他认知里的两个小丑被交换了。

巴基的不耐烦只是一闪而逝。

这些无用的情绪并不重要。

他坐到大殿正中央的王座上去。

和龙宫王国的王座相比，这个铁石堆起，又包了层金边红毯的王座要更合适人类的体型。

手指交替地在扶手上敲着。

“召开家族会议吧，我想先和大伙认识一下。”

“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哦对，还有真相。”

他另一支手托住脸颊，笑容灿烂。

莫奈跟着他的身后，步步亦趋。

游戏的第一步，先从取代对方开始吧。

他本来还以为需要几个烟花，多弗朗明哥才会离开自己的老巢呢，没想到一个舞娘就他上头了。

巴基眼睛眯了眯，开始期待这位七武海的反应了。

嗯，他没记错的话，明哥的家人全部去世后，他就实实在在将陪伴在他身边的高级干部看作是家人了。

那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

……

“你见到小丑了吗？”

明哥扯了一下手中细线，脸上带着狞笑。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却肌肉爆棚的老头子。

如果有王国国民在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认出来，这是他们的老国王，力库王三世。

一个热衷于斗牛角斗场同时又带着份天真的国王。

说是放了他，但明哥对老国王的踪迹却十分清楚，在小丑出现前，算是他仅有的一个消遣。

一直不舍得杀死。

只是老国王现在的状况有些凄凉。

力库王的身子被细线吊了起来。

在他的一只胳膊下面，是一条带有锯齿的白线。

每扯一下，都有血肉横飞。

但偏偏这样伤害即不致命，也不会利索地将他的手臂直接卸下，而是像锯木头一样。

一下下的折磨。

力库王无声低吼，眼神却透着分倔强。

“看来他还没找过你。”

明哥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过来。

不过线锯却半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只是在发泄。

短短小半年的时间，他失去了两个家人。

虽然两个都是死在他的手上…

但都怪小丑！

明哥眼中带着股暴戾，脚尖发力，将老国王的一条胳膊锯了下来。

小丑想要靠这个无能家伙来讨伐自己吗……那真是有些可笑了啊。

不过想想小丑的威胁和老国王的秉性，这老家伙还真有可能责任感一上头，直接带着残余势力发起攻击呢。

明哥在发泄过后，又开始思索起小丑的目的了。

他总是出人意料…

就靠这老家伙是成不了事的，那对方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他想要我杀了老国王，以此动摇民心？

这是明哥能想到唯一可能。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太小看自己家族对于王国的掌控力了吧？

所有不服者，最终都被砂糖通过能力变成了一个个玩具人偶罢了，与他们相关的一切，也会一起被遗忘。

小丑会不知道这点吗？

明哥眉头紧皱，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他更喜欢当一个迷宫的设计师，将挑战者都塞入没有出口的迷宫里，看着他们绝望哀嚎的神情。

思忖一会后。

他蹲下身，豆豆鞋踩着慢慢凝结的血泊之中，摘下破损的墨镜，对老国王说道：

“带上你的武器，去王之高地。”

“黎明前，我要看到你站在王宫的最高点。”

他想看看，当老国王站在最高点的时候，小丑说的那艘载满炸药的飞天船真的会出现吗？

最重要的一点是，明哥依然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好歹也是接近大海顶端的强者。

而且上一次也不是没和小丑打过。

总结就是，虽然出人意料的惊喜，但整体上，并没有比他强。

这也是他为什么面对小丑的游戏还格外从容的原因。

就是自信。

力库王伏在地上，眼神怪异。

这海贼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一会儿逼问自己见没见过小丑，一会儿又要自己拿上武器去重返故土…

他是疯了吗？！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在某些方面，明哥和巴基有些类似的恶趣味。

“只是有个小丑，觉得如果不能在黎明前看到你出现的话，就打算将这个王国炸毁。”

“那是个恶魔，你应该听说过的。”

信息也不知道是在哪个阶段出现了偏差，总之，到力库王这里的时候，已经成了要毁灭整个王国了。

力库王猛抬起头，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一样。

……

……

港口。

墨绿迷彩的军舰和挂着各色海贼旗的帆船并排列着，竟然也透着诡异的和谐。

“呵呵，不许出入，妾身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无理的请求呢。”

汉库克只是站在船楼的甲板边。

撇了一眼。

格斗集团的人就石化了一片。

她在新世界逛了两个多月，去哪里不都是对她毕恭毕敬的，像德雷斯罗萨这样的状况还是头一回。

“怎么办，迪亚曼蒂大人，我们根本拦不住女帝啊。”

迪亚曼蒂嘴角扯了扯。

完全没敢凑上前。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但多佛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

“不如我们直接把第二个消息也放出去，这样他们应该就能理解了吧？”

“也行。”

迪亚曼蒂纠结了一会，还是点点头。

还是多佛的命令比较重要。

至于这群海贼进国可能会造成的损伤…想必多佛也能理解。

借着一个大喇叭喊道：

“可以靠港，但不能离开。”

“小丑就在岛上，我们不能给他一点离开的机会！”

“想要人造恶魔果实工厂的话，就拿小丑巴基的脑袋来换！”

“这是多佛的命令！”

小丑巴基…

汉库克原本转过去的身姿猛地一顿。

他就在这！？

女帝先是一阵喜悦，她从没觉得像小丑的人死，只是没想到相遇得会这么突然。

但接着，汉库克脸上又露出慌乱的神色。

“他就在这儿，可是我和要他说什么啊？”

“你炸圣地的时候真英武，我能不能你一起？”

“不对不对，这太冒味了。”

“要不学一下他的笑声？”

“不知道他对奴隶怎么看呢？”

“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他是不是就在附近了啊！”

汉库克的脸就和烧开的水壶一样，通红通红的。

“姐姐大人，你怎么了！！”

“桑达，快帮我想想…”

戈耳工三姐妹的老二凑上前，就见到女帝脑袋跟超载了似的，冒着蒸汽，嘴里还念叨着小丑。

夜晚过得很快。

连最后几分月色都慢慢消散，在与阳光交接的这一短暂时间里，黑暗格外的深沉。

多弗朗明哥站在王宫的大门，脸色也是同样的阴沉。

“琵卡，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最高干部之一的琵卡体型壮硕，古铜色皮肤套着类似斯巴达战士一样的甲胄，不过是黄金版本的。

但他的声音尖细，比夹子还夹子。

捏着嗓子反问的时候透着股阴阳怪气。

一下就让明哥额头浮出青筋。

“你以为我们还会受你诓骗吗？”

“少主已经揭穿了你的身份，别想再用这副姿态招摇撞骗了。”

“你只是个卑劣的窃贼！”

琵卡一脸睥睨。

“少主？”

“窃贼！？”

明哥手指骨连连抽搐，眼神恐怖至极。

嘴角却一点点勾起。

不需要多想，能做到这个事情的人，只有一个。

“小丑！！！”

黎明和怒吼声同时到来。

五色线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从天际滑落而下，仿佛巨人劈下的斧子。

将拦在明哥面前宫城整齐划裂。

巴基坐在王座上，一只脚搭在扶手，手肘撑在另一边托着脸颊，睡眼惺忪。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说真的，那我会很失望的。”

在他的身后，站着唐吉诃德家族的干部们。

梅花军的乔拉、砂糖，黑桃军的古拉迪乌斯、巴法罗，还有曾经听命于他的莫奈。

再加上看门的琵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