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这县城买的第一样东西居然是一本书。
这个结果,别说王通了。
就连方鸿安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
接下来,方鸿安和王通在这黑市里又逛了一下。
买了一些小物品,但主要还是兑了一些粮票和布票。
这黑市里的东西多归多,但五花八门的,品质良莠不齐不说,还有不少假货。
一些东西不懂甄别的情况下,两人还是决定明天再去供销社看看。
回到廖叁那小旧屋,在那混乱的环境里对付了一个晚上。
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说法,这年头出门在外,就得学会将就。
第二天早上。
两人起了個大早,出了门,在附近的国营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大口大口的吃完,两人就直奔供销社。
这时候的供销社,在县城有好几个销售点,方鸿安和王通去的,是临着昨晚去的解放广场的那个最大的销售点。
作为这年头最吃香的单位,职工那都有种趾高气昂的心气,实在也没什么服务可言。
几个销货的人员,见着方鸿安和王通一身土气的衣着,还多少有些鄙夷。
等到方鸿安和王通拿出了一摞摞的票,开始了大采购,眼中才浮现出惊奇的态度。
但也别指望就改变对你的服务态度,顶多眼神不一样了,服务态度依旧冷淡。
毕竟,他们端的都是铁碗饭,就没有销售业绩的考核,卖多卖少也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对此,王通是早就适应了。
方鸿安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想着至少保证买到都是真真切切的真货,也就懒得去关注什么服务态度了。
一番大采购。
等两人出去背着塞满东西的竹篓回到东门井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响午。
开门的时候,两人才发现门缝里夹了一张纸条,打开之后,上边写的是让去取衣服的信息。
字迹刚正有力,显然是来自于那个挺直了腰柱子,脾气倔得宁愿被排挤出被服厂都不愿给人低头的老裁缝!
防蜂衣做好,这头号正事就算是办妥了。
方鸿安和王通放下东西就迫不及待的赶往了老裁缝家。
等敲开了门,就看到堂屋里醒目的挂着两件灰色主体的大衣服。
通体都是用那两块包袱布做的面料,在头部面罩的地方,则是按方鸿安设想的,用缝制的方法,缝了一张细孔的铁丝网在上面。
这样既能透气,视线也还过得去。
后世是多用有机玻璃的面罩,但这年头受制于材料也只有只有妥协。
让方鸿安和王通看了一下,老裁缝便笑着让二人都试一下。
显然,这个第一次做这种衣服的老裁缝,对这两件衣服也是颇为的得意。
方鸿安赶紧是拿出了刚在供供销社买的胶鞋和胶手套一起搭配着试了起来。
为了完整的保证完整的覆盖性,衣裤是连体的。
又为了防止鬼头蜂能发狠起来,万一能蛰穿,在用了高密度帆布料做面料防护的情况下,还用多层布料做了加厚处理。
在王通的协助下,方鸿安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穿好了。
穿好后,第一的感觉就是热。
但这也是方鸿安早有预感的事情,84年的条件,找没法像后世那样在防蜂衣里面还装上好几个小风扇。
有限的条件下,清凉透气性和防护性,也只能二选一。
穿好之后,让王通拿着绣花针试着扎了一下。
轻轻的力道之下,还真扎不进去。
用力往里扎,也要扎进去近一厘米才能扎透里层。
防护性上是没有半点问题。
再就是尺寸上,虽然看起来臃肿,但在里面的感觉,其实相当的合身。
像手肘、膝盖等容易磨损的部位还做了加厚处理。
衣袖和裤管口,也都缝了伸缩带进去,做了收口处理。
穿进去之后,不会留出让鬼头蜂可以趁虚而入的缝隙。
这些细节,是方鸿安之前画图纸的时候,其实都没有想到的。
等方鸿安试完。
王通也试了一遍。
除了热,其他的感受也都相当不错。
两件衣服的缝制,老裁缝只收了十五块钱。
这还是他自己贴进去了拉链、松紧带、还有一些布料的情况下。
这个价格,虽然是之前就谈好的了的,但在看到成品之后,方鸿安的感觉是超值。
付了钱,方鸿安也就多拿了两瓶蜂蜜给这位老裁缝。
开始是不肯收,不过对于拿捏住他脾气的方鸿安来说,也不是难事。
多说了几句话,还是劝得他收了下来。
离开老裁缝家,等方鸿安和王通回到小破楼不久。
廖叁也过来了。
应该是昨晚夜市的销售成果相当不错。
又感激方鸿安在明明看到、听到的情况下,还大度的说了句祝福的话就走了。
这精明的鬼耗子展露出了极为大方的一面,给方鸿安和王通打包带来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不说,还各带了几包小礼品。
虽然也就是糖和饼干这种小吃食,但也是一番心意。
吃完了那红烧肉加炒鸡蛋的双拼午餐,方鸿安和王通便收拾东西,准备返村的事情。
今天不是千马坪的赶圩日,车站是没有客车前往。
但其实除了客车,平日里其实也有不少驮货的驴车往返。
这方面,廖叁早就帮他们联系好了。
还不是驴车,而是一辆马车。
目的地也不是都千马坪,而是直达距离石湾村不到六里路的蒋家岭村。
这对于方鸿安和王通而言,简直就是一大喜讯。
马车比驴车有力,据说又只是赶车的赶空车去蒋家岭接东西来县城,所以两个人坐上去也完全没问题。
到了蒋家岭,两个人再走路回家,可也比从千马坪好多了。
所以,纵使一个人要收两块钱的搭车费,方鸿安和王通也是干脆的掏了。
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出发,搭在马车上,这一路给方鸿安的感觉,除了是慢了些,其他的方面比坐那趟客车还要舒服不少。
从县城到蒋家岭大概是用了快三个半小时,再等到方鸿安回到石湾村,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土屋的大门虽然掩着,但堂屋里明显有烛光闪动着。
很明显,这是妻子兰文绣为了等他回来,特地在堂屋里坐着。
等方鸿安的步子走近,兰文绣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吱嘎一声,大门就推开了来。
烛火照射而出,闪动的光影间,兰文绣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这天夜里,虽然赶了大半天的路,但方鸿安还是在克制动作幅度的情况下,放纵一下了一把。
次日。
方鸿安起了大早。
挑着木桶去村里的水井挑水。
石湾村地势高,少有人自己挖井,日常吃水都是靠村里几百年前就开凿出的一口大水井。
而村里这口水井挖得很深,从地面下到取水的地方,要转下七十二级台阶。
就是成年的男子,要一口气挑一担水上来,也要费些力气。
再加上从水井到方鸿安家的土屋还有不短的距离,以兰文绣的身子骨,别说怀孕了,就是没怀孕,取水也是一大难题。
所以出门前,方鸿安特地把水缸都灌满了。
这一回来,第一时间也是来挑水。
清晨的时分,水井边的人不多,但看着方鸿安,都很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几个平素里就爱扯闲篇的,更是明着问起来方鸿安准备什么时候要搬了去城里。
对流言传成这样,这一次方鸿安是早有准备了。
这先前就传了那个传说中的舅舅要帮他买户口进城,恰逢他又去了县城,越传越烈是必然的。
“去什么城里?”
“石湾村山好水好空气又好!不比去城里吃灰好?”
“没想过去城里的!”
“不去!”
“别问!”
“问就是不去!”
……
方鸿安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被村里这些大嘴巴的水上几句,就急着结结巴巴的拼死辩解的呆子。
熟络的应付着这些人的话,自顾自的下到了井里。
那些挑了水上来,在井边歇着气的人,听到这些话,首先是诧异于方鸿安那从容搭话的态度。
随即,对于方鸿安这番话,也是全然不信。
就这穷山恶水的。
这山里的年轻人,哪个不想着要出去。
城里要什么有什么,还不比他们这大山好?
不想去城里?
故意这样糊弄大家的吧。
但也有一些人别有心机的人,忽的就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方鸿安这么说……是不是这次去县城,他舅舅没把迁户口的事情办妥?
他去不了城里了,所以……才不得不这样说?
这个说法,从一些人嘴里说出来。
立即还就得到了一些人的笃信。
于是,等挑着一桶水出来,那些人看向方鸿安的目光,又有一些不一样了。
方鸿安是不再想搭理他们。
放下俩个木桶,稍稍歇了一口气,便重新担了起来,径直往家里走去。
“鸿安!”
“你等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大概是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
在一处大树下,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了方鸿安。
然后,一个身影就快步走了上来。
回头看着那道走过来的身影,方鸿安就不由得眯起了眼。
这叫住他的人,是他的大伯方庆山。
对这窝囊了大半生,被刁伯娘服服帖帖的管了近三十年的大伯,方鸿安说不上有什么恨。
只是觉着没有任何的亲情感。
之前对他还有种怒其不争,相当鄙夷的态度。
但两世为人,有了前世那四十年的在社会底层的蹉跎经历,从一定程度上,对这事情也看淡了。
这就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选择。
他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你也没法子去指望他能争什么。
所以,从另一种角度上来看。
大伯方庆山能娶到谢柳翠这样一个刁婆娘!
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要不是这样,以他那软弱的性子和干啥啥不行的能力,这生活只怕是早就一塌糊涂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至少在石湾村是属于过得好的那一类人家。
当然,这种好,方鸿安不去羡慕,也不想去掺和,甚至都不想扯上任何的关系。
所以,虽然是伯侄关系,但方鸿安觉得大家形同陌路一样最好。
既然主动找上了自己,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方鸿安不冷不淡的叫了声大伯。
而一路快步赶过来的方庆山,在长吁了两口气之后,也开了口:
“鸿安!听说……你去县城你舅舅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