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了方鸿安是跑山打猎挣钱的说法之后。
桌子上的两对夫妇,那态度明显是变得热情起来。
尤其是那大姐夫、二姐夫,都有些搓着手想着叫方鸿安什么时候有空,能领着他们进山去打猎去了。
与此同时,这周遭的几桌的人,其实也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话。
听到方鸿安是赶山打猎挣着钱了,那也是面色各异。
有的是羡慕,有的之前那些震惊也就变得不以为然了起来。
这赶山打猎,那可不是长远稳定的生计。
看样子,这位穷山沟里的女婿,那也就是撞着大运挣着钱了,为了要面子,才可以弄了这么多寿礼回来。
要说这兰振山几个女儿女婿,那也是真是有意思了。
一个個攀着比面子。
……
酒席在十二点正点时分开席。
负责出菜的几个师傅,开始端着放满菜碗的木盘子,穿行在各个坐席的旁边。
也惹眼的是,每次那出菜的师傅,在来到方鸿安他们这桌的时候,那都是会熟络的当着方鸿安的面,叫上一声方师傅。
这一幕,看得众人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也就是炒了几个菜的功夫呀,看这情形,方鸿安这手艺,是把整个大席班子都给征服了。
这看起来可不是只会上山打猎那么简单了。
而等一个个菜上来,当一桌桌尝过了方鸿安炒的那几个菜。
赞许的惊叹声,更是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鸿安!你这手艺!怎么学的!顶呱呱的好呀!”
“这手艺别说石林叔比不了!就是城里饭店的大师傅也比不过呀!”
“鸿安!你干脆也别打猎了!去城里进国营大饭店去做厨师算了呗!”
……
兰贵海和杨华平尝了两口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惊呼了起来。
而兰文慧和兰文娟听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夸张,忍不住也伸出筷子,特地夹了方鸿安炒的那几样菜。
这脸上刚刚平息下去的惊叹,马上又迸发了出来。
“多做做就好了!也是兰溪这边好,猪是现杀的,其他的食材也新鲜,所以好炒!”
方鸿安随意应付了一句,便举起了酒杯,开始找两个姐姐姐夫敬酒。
他动作落落大方,自然从容,嘴里的敬酒词也都是些讨喜的吉利话。
别说兰贵海和杨华平这两人。
都是兰文慧和兰文娟,在方鸿安的敬了酒之后,都忍不住起了身又回敬了两杯。
看得旁边不少本来准备抱着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得是意外了起来。
这说好的这三姐妹互相看不对眼,会互相攀比、夹枪带棒的拌嘴的,怎么经方鸿安这个女婿这么一弄。
反而就变得和谐起来了?
同桌敬完!
眼见老丈人坐的那桌主桌,也已经进入了状态。
方鸿安看向了兰文慧的丈夫:“大姐夫!我看爸那边应该是差不多了,要不咱们现在过去敬酒?”
他这么一说。
兰文慧也陡然反应了过来。
赶紧是用手肘子推了一把自己的丈夫。
兰贵海这才如梦初醒,当即点着头:“对!对!对!”
“那就大姐夫你带队呗!”
方鸿安笑了笑,顺手已经拿起了酒壶。
“好!”
兰贵海点着头的同时,也不由投给方鸿安一个感激的神色。
他作为大女婿,这敬酒理应是由他领着头去的。
但这上桌以来,一路过来都太过于震惊了。
以至于都有些忘了这茬。
而方鸿安不仅是帮着想了起来,这说话的口吻还这么的委婉。
既是提醒了这件事情,还给自己留到了面子,把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自己。
仅就从这一点上来说,方鸿安这次让他感觉特别的舒服。
当下他便起身,走在了最前面。
在他身后,自然是他的妻子兰文慧和那大胖儿子。
方鸿安这边,起身的时候,故意压慢了身子。
让兰文娟旁边的杨华平先站了起来。
杨华平毕竟也是大队支书的儿子,在家里是见过场面的。
也懂得规矩。
见方鸿安是刻意把顺序留给了自己,也友善的朝方鸿安笑了笑。
都是做女婿的人,要说攀比之心,那确实是有。
但这更多的,那都是来源于是自个老婆的压力。
就大家家里情况都差不多的条件下,哪个女婿非要去攀比这些有的没的。
做男人的苦,那都是相通的。
这位三妹夫,之前来势汹汹。
都以为他这次是故意来这么一出,把他们俩都要比下去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接触,才发现,方鸿安似乎是并没有这些心思。
对他们两个,那都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觉得这种时候也有必要挽回此前那种算是比较生硬的关系。
等这一对二姐二姐夫站了起来,方鸿安也才拉着兰文绣起了身,缓步跟在了最后面。
三家人排着队,就来到主桌的旁边。
八十年代,在薪县这一带,这后辈过桌敬酒祝寿,还是寿宴上的重要环节。
在敬的同时,旁边桌子上一些人,那都忍不住停杯看了起来。
“爸!我和文慧来给您敬酒了!”
“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关切间,首先敬酒的兰贵海和兰文慧夫妇,已经是走端起了杯子。
兰贵海余光瞄到不少人看了过来,声音特地显得洪亮了几分。
等他们敬完,是杨华平和兰文娟夫妇。
相较于兰贵海的四平八稳,杨华军说的祝寿话,就要更讨巧一些,敬完之后,还不忘又对主桌之上的其他长辈说了些客气话,这才退了下去。
看完了这两人。
接下来,众人的目光,很自然落到了方鸿安的身上。
这时候,方鸿安也已经端着酒杯,来到了老丈人的面前。
“爸!今天是您六十岁大寿!我和文绣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没有像众人期待的那样,有什么特别惊艳的表现,方鸿安的敬酒词,如同兰贵海的一样,特别的朴实。
但他那面含微笑,面对兰振山时带着敬重、但又不显半点刻意的态度。
给人的感觉,看起来是明显的从容自然许多。
但这毫无疑问,这也还是让很多瞩目的人有些失望的。
本来,在搅出了那一大担寿礼的风波之后。
还以为这敬酒的时候,这位已经颠覆了众人很多认知的穷山沟女婿,会继续带来惊人的表现呢。
一边,听着方鸿安这祝酒词。
兰贵海和杨华军也不由得是心底一松。
这次……还好!
兰振山这边,看着端起了酒杯的方鸿安。
目光先是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婿,较之印象中,皮肤是明显的黑上了一圈。
整个人看上去,也是要精神了不少。
这感觉,是确实不大一样了。
“好!”
兰振山点点头,举着杯子一倒,干脆的一饮而尽。
“各位叔伯!吃好喝好!”
方鸿安敬完酒,这也就是准备转身回席了。
这时候,兰振山却是忽然叫住了他:“鸿安!还能喝上几杯吧?”
“能……的吧!”
“那你这样……等下跟你大哥一起,帮我过去敬一敬各桌的亲朋长辈!”
“???”
兰振山这话一出,方鸿安是有些意外。
但兰建军这边,就纯纯的是一脸懵了。
他作为长子,这答谢酒,那肯定是要去敬的。
但老头子这叫上方鸿安……
不过,略一思忖,他也就知道,这是老爷子在特意的找机会弥补他和方鸿安的关系。
可这话从自己老爹口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总让他感觉有些怪怪的。
“好!”
方鸿安这边,也是知道自己老丈人的意思。
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自己大舅哥,顺手已经是倒了一杯酒。
“大哥!那我先敬你一杯!这些长辈,这很多人面我都还认不大全,等下……就劳烦你了!”
“这……好说!好说!”
跟自己老爹的话相比,兰建军是更诧异于方鸿安这主动示好的态度。
笑了笑,很是受用的点点头。
……
这过桌敬酒。
可不是一桌两桌。
而是三十桌都要敬到。
饶是方鸿安自认为酒量不错,但在“酒文化”盛行的潇南地区。
这一桌桌敬下来,也喝得是七荤八素。
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屋,又睡上了哪张床。
只是迷迷糊糊的听到兰文绣跟自己说睡觉休息的声音,又喝了水。
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道多久。
等方鸿安醒过来,房间里已经是一片漆黑。
等方鸿安起了身,出到屋子外,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他在的地方,也是房子的二楼。
透过阁窗往外看去,能看到附近的几座房子里,透出了暖阳的灯光。
这可不是烛火那种飘忽不定闪动的昏暗灯光。
而是这年代钨丝白炽灯才有的电灯光。
兰溪村作为这东岭下条件最好的乡村,通电也是整个东岭一带最早的。
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是通了电。
比起到晚上一片昏黑的岭上,那是先进多了。
不过……
回想了一下。
方鸿安好像记得,前一世里,84年下半年的时候,石湾村也开始架杆引线,到年末的时候,整个石湾村也已经是通电了。
这想想,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了。
这等有了电,很多事情也就方便多了。
方鸿安脑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些通电后该做的一些计划。
思忖间,已经是走到了楼梯间。
看着这楼梯,方鸿安也已经确定了这就是在老丈人家那栋红砖大瓦房。
但让他奇怪的是,楼梯往下,竟也是一片漆黑。
这一楼下面,竟然没有半点灯光透过来。
刚才看后边那几家灯光的时候,依稀可以看到有人影端着饭碗在大门口吃着饭来着。
也就是说,这也就是晚饭的时点。
可这就奇怪了。
这大中午在做完了酒席。
到晚上的时候,就算大部分宾客已经走了。
晚上一般也会有些留下来,别的且不说,就大姐夫兰贵海和二姐夫杨华军两家人,那肯定留下来的,更别说还有妻子兰文绣了。
这么多人,又正好是饭点。
怎么屋子里竟然没了灯光?
带着疑惑,方鸿安已经下到了一楼。
转出楼梯间口,方鸿安才发现,这一楼的堂屋里原来是有光的。
不过,这光亮度不大,还闪动着,正是熟悉的烛光。
于此同时,耳畔也传来了一阵阵的议论声:
“实在不行,还是别弄了!等明天去镇里叫电工过来修吧。”
“是的!是的!怪危险的,刚才都冒火花了!”
听这意思,是家里的电出问题了?
方鸿安揉了揉一些昏疼的脑袋,快步走了出去。
此刻。
这堂屋里虽然点着蜡烛,但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等方鸿安走到屋子外的时候,才发现一群好些个人都挤在了大门口右侧的窗子边。
有人举着一个手电筒照着墙上,在旁边,则围着一群人都在往手电筒照住的地方看。
方鸿安那性子火爆的大舅哥,此时正站在靠墙的一架楼梯上,皱着眉头,嘴里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什么,一边盯着眼前的东西看。
他看的地方,也就是手电筒照住的地方,是墙上的一块木板,在那木板上则有一套对方鸿安而言,已经相当老式的电表、电闸和保险座装置。
看那保险座被打开,装着保险丝的盖子正被兰建军拿在手里。
看着这一幕,方鸿安也就能猜到。
这应该是保险丝烧断了。
八十年代,潇南地区的大部分农村都是刚通电。
用电习惯、以及对电的不了解,再加上这时候的电线,一般都是铝芯或者细铜丝电线。
致使的家用保险座的保险丝,成为了家家户户耗损量最大的“电器”。
不过眼下这情形,应该可不止是保险丝烧断这么简单!
“醒了呀!怎么样,还好吧!”
人群中的兰文绣很快发现了靠过来的方鸿安,靠过来帮着轻柔的揉着脑袋,嘴上也帮方鸿安解起了惑:
“刚吃完晚饭不久,电突然断了……”
“查了是保险丝烧断了,可哥换了一根之后,又马上烧断了,还冒了火花……”
“我们是都想劝哥不要弄了?可他那牛脾气又上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兰文绣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过也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了方鸿安的到来,纷纷是侧目看了过来。
毕竟,就在今天的表现来说,方鸿安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且不说先前的寿礼还有去后厨替大师傅烧菜的举动。
就说后面跟着兰建军去过桌敬酒。
虽然前半段一直是老老实实跟在兰建军后面,看起来也就是规规矩矩。
但在兰建军喝迷糊之后,方鸿安就迅速地站了出来。
不仅是态度得体没得说,更是把一个人扎扎实实都敬到了位,应付各个人的各种说法,也都是从容大方,嘴里还冒出了不少金句。
别说兰建军比不了,就在场的人也都参加过不少酒席的了。
就能以像方鸿安能把场面能拿捏得这么到位,又丝毫让人不觉得张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连醉酒之后,方鸿安也没乱说什么酒话,只是说了要睡觉,就在床上沉沉的睡了一个下午。
“没事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方鸿安轻声把兰文绣的手按了下来,旋即下意识的问道:“建辉呢?他高中应该学过电路知识,让他来看看不就行了?”
烧保险丝这种问题,在整个八九十年代都相当的普遍。
其实原因很无非不过就是那么几种。
兰建军和在场这些不懂,那都是对电路知识不大懂。
但像兰建辉,他一个高中生,应该是会懂得电路知识的。
解决这种问题,应该不是难事。
兰文绣答道:“他吃完晚饭就去送一个舅公了!估计还得等一个钟头才会回来吧!”
“哦!那就看看线路有没有短路的吧!”方鸿安说道,“像这种装上去还继续烧的情况,那要么就是功率过大,要么就是有短路的情况,我看家里应该也没什么大功率的电器,这应该就是短路了!”
“短路?”
听方鸿安这么一说,身边的薛芬转身过来:“鸿安你懂得看短路么?我记得装电的时候,那个电工师傅也说过这事,但我们也都不会看呀!”
她这么一说吧,就连楼梯上的兰建军也转身看向了方鸿安,等待着方鸿安的回应。
方鸿安点点头:“我试试吧!”
说完话,方鸿安要了一只手电筒,打着手电筒,沿着进屋的线路,找了起来。
这在现在电线都还是走明线的情况下,要找短路线路的情况,其实并不难。
兰建军他们这一众人不懂,归根结底还是才通电不久,对电路缺乏了解。
打着手电找了片刻,方鸿安很快就发现了目标,那是一楼后边的小矮房,主要是用来放杂物和柴的,因为没有开窗的原因,扯了一根电线过来,接了一个灯。
方鸿安走到这杂房口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烧焦味。
都不用开门,就扫到了屋子门口挂在屋檐下的,那烧得有些发黑的开关,也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另一边,在方鸿安说了短路,却有没有直接上楼梯,而是回到屋子里找之后。
众人就都觉得有些好奇。
毕竟,这烧得是保险丝,在他们的认知里,应该就是保险座出了问题的。
但在眼下跟着方鸿安找到了这杂房,闻到了那烧焦味之后。
才一个个恍然。
原来……是这里出问题了。
他们之前那方向都排查错了,难怪这一连换了几次保险丝都不起作用呢。
只是……
这方鸿安居然一找就找准了。
他们那不是还没通电么?
他居然也懂得这些……
看着眼前的方鸿安,众人只觉得是越来越惊叹了。
“是这个开关短路了么?”兰振山忍不住问了起来。
“是的!”方鸿安点点头,指着那开关道,“这开关还是放到屋子里面去吧,这放在屋檐下,一旦有屋檐水落下来,容易受潮,开关里的电路就容易短路!”
“受潮?”
方鸿安这么一说,兰贵海搭声:“今天快吃晚饭的时候,下了一场急雨的!”
“那应该就是这雨水有顺着电线落下来了!”
“那是不是要换开关了?”
这次出声的,已经换成了兰建军。
“先看看吧!”方鸿安看向兰建军,“大哥!电闸是拉开了的吧?”
兰建军赶紧回答:“拉开了!拉开了的!”
“那借你手上的老虎钳和螺丝刀用一下!”
方鸿安这边说完,兰建军已经是拿着电动,主动靠了上来,一副要帮方鸿安打下手的模样。
这开关,也就是那种最简单的捏动式的开关,结构相当的简单。
用螺丝刀打开之后,便可以看到线路的铜丝都被烧成了黑色。
确认应该是有雨水导致线路有轻微的短路。
方鸿安查看了一下开关的构造,虽然有一些塑料的部分被烧的有点糊,但整体的构造还是完整的。
这种情况,那倒也不用换开关。
用老虎钳先夹断掉那截烧焦的铜线,然后重新破皮,取出新铜线,在兰建军帮手的情况下,很快就重新装好了线路。
“我去倒闸试试!”
这一次,不用方鸿安多说,兰建军一扭身,已经快步的往屋前跑了过去。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之后,那昏黑的杂房里,明亮的暖色光芒,骤然绽放开来。
“好了!”
几乎是在同时——
一阵欣喜的呼声,也随之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