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眼瞅着最后的阻拦鹿角被移开,当即拍马而上,杀入营中。
此时营中已是火光四起,各部守军各自为战,三五成群地手持枪矛对着外边。
然而当装备精良的章陵骑兵冲入营中,那冰冷的长枪铁甲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寒芒勾射,令人心生绝望。
曹营中有人弃枪而逃,逃向尚未开发的其它方位,逃向黑暗之中。
而尚留在原地的,伴随骑兵呼啸而过,纷纷身首异处,而章陵军的速度甚至都没有为之降低。
前阵一触即溃,曹营新兵皆是明白此战结局,必死之局,还战个屁。
他们纷纷折向西面的黑暗之中,那里有着大片的空地可供逃亡。
魏延见状,也不意外,心头有一阵索然无味之感。
连虐菜的感觉都没有,简直像是宰鸡宰羊般的体验。
“将这些尽数焚烧,勿要留下一点!”
魏延无奈,只能将火气撒在军营设施上,催促着下令。
大火四处蔓延,很快接连成片,两条火龙自营中撤出,离开前,魏延甚至下令将营外的重重鹿角也烧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应超率二十骑,径直来到舞阴县南门。
因为没有遮掩动作,城头上也很快发现了他们的动静。
应超不由分说,当即下令射箭。
百封文书,不过一人五箭,且无需瞄准,须臾间便射了出去。
为了有远有近,应超还刻意控制弓的张度,轻射上城头,重射入城中。
城头遇袭,当即也射箭还击,不过应超已经率队离开了。
“头儿,快看,箭矢上有信件。”城头曹军很快发现异常。
城门尉取过查看,发现几份信件内容一致。
上面说,是曹操使诈,以流言计攻讦诸葛巡和章陵政务,造成诸多不良后果,因此做出对等报复。
守卫开始还疑惑,什么对等报复?
不多久,西南营寨的遇袭急报就到了。
城门尉不由分说,也不顾是后半夜的时辰,当即亲自去见徐晃。
半个时辰后。
一支兵马冲出舞阴,直奔西南营寨,统兵将领正是徐晃。
然而当徐晃赶到西南营寨之时,正是大火烧得正盛之时。
逼近之时,徐晃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热浪翻滚,蔓延的火舌似要延伸出来,将众人也点燃一般。
徐晃拳头拽紧,心头一揪,数月间加班加点地施工,没想到刚刚启用,便被人付之一炬。
他又取出那封信,透着火光看得一清二楚。
流言计,亏他想得出来,曹公是知道徐晃与诸葛巡休战协议的,以曹公性格,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不入流的诡计。
而且就算曹公想做,流言这种事,不是随便散布一下就能成的,基本是需要有人响应。
徐晃很快想到了前章陵郡太守蒯越,也只有蒯越,有这個动机和能力。
他不信诸葛巡想不到这一层,但他偏偏将此事推到了曹公头上,将报复算到了自己头上。
“诸葛巡,你休要欺人太甚!”徐晃望着火光喃喃。
这时,从另一边,跑出一些新兵,不少人皆是衣不蔽体,其余也是衣衫褴褛,十分狼狈。
粗略一聚,尚有一千五百多人。
西南营是个整编的新营,满两千人,也就是说,这一把火,有四分之一的人,被杀死或烧死。
“将军,是魏延,我认得魏延!”其中一名军侯上前道。
徐晃眉头皱起,心中闪出一丝鄙夷。
堂堂章陵都尉,竟亲自出手夜袭一众新兵,即便胜了,又有何荣誉可言。
简直脸都不要了!
炽热的长夜终是过去了,漫漫浓烟在西南一带弥散开来,令晨间外出劳作的农夫都觉得窒息。
舞阴县,郭嘉也是才听到徐晃说完昨夜之事。
结论就是,西南营寨已经完了。
彻底烧完了,与其修缮,不如兴建一个。
毕竟那废墟清理出来,恐怕就要不少人力物力。
“未曾想会是这般结局,公明,西南营寨一事,怪不得诸葛巡,乃是你我放松警惕了。”
“唉,数月辛劳,付之一炬。”徐晃依然不甘心,“郭祭酒,我等可有法子做出回应?岂能白白吃了这么大的亏!”
郭嘉面露无奈,“除非公明想与之再度开战。”
徐晃当然不想,上次战败令他元气大伤,这还没恢复呢,刚回一波血,却又被诸葛巡打掉了。
现在贸然开战,对自己不利。
郭嘉见徐晃闷闷,于是露出一丝浅笑,“公明且再忍耐一阵,中原战局有变,曹公已有胜手。”
“哦?”
徐晃面露诧异,平时也只有郭嘉会与曹操通书信,所以郭嘉对中原局势基本是成竹在胸的。
“江东连遭变故,先有孙刘反目,后有孙策遇袭,周瑜已领兵近淮,有渡淮南归之意,可见江东局势,危如累卵。”郭嘉介绍。
“如此一来,李通将军岂不是可以腾出手来了?”
“李通将军已驰援陈国,吕布闻讯,已命高顺退回小沛,如此一来,曹公南部,东南,东部三面之围,皆除!”
南部是刘表,也就是南阳暂时稳定的局面,东南是进攻汝南的孙策,东面则是吕布。
徐晃颔首,“听祭酒一言,徐某还是要按捺按捺,维系这难得又虚假的安定,好让曹公与袁绍决战,待曹公胜了,某再向明公请命,举大军讨伐诸葛巡。”
郭嘉笑笑,“难为将军了。”
徐晃也憨笑回应,“哪的话,不过章陵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准确的消息是,章陵南部四县,粳稻征收翻番,也不知那诸葛巡搞什么名堂。”
郭嘉哂笑道:“不过是有序的竭泽而渔罢了,南部四县,历来受战乱影响小,如今也就那里能压榨些东西出来,这是蒯异度说的,他可比我们了解章陵郡。”
“所传是否有误,诸葛巡好似不像这般草包呀。”
郭嘉表示:我就更不清楚了呀。
徐晃还是不太相信,“其中恐怕还有内情,章陵情报,不能皆靠蒯越,容我派人前去打探打探。”
徐晃觉得诸葛巡没有那么不靠谱,毕竟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
相反,他倒是觉得蒯越,愈发显得不靠谱。
数日后。
舞阴劫营的战报,传到了诸葛巡手中。
今日复阳大雨,诸葛巡难得待在宅中没有外出。
书屋中,蔡蔻倚在诸葛巡身后,轻轻替他揉捏着肩颈,诸葛巡则在查看回复各方书信。
然后看到了魏延的信报,文长甚至没有加急,可见此事,无关痛痒。
“杀敌五百,烧毁大营一座。”诸葛巡轻念,笑道:“这个力度,刚刚好!”
“夫君,何处战事?”蔡蔻好奇问。
“比阳,曹操那老小子,竟派人中伤为夫,诽谤我章陵郡政,我岂能置之不理,便让文长教训曹军一番。”
说着,诸葛巡忽然后仰,将自己坠入蔡蔻怀中,头枕软玉,笑道:“夫人,为夫告诉你一个秘密。”
蔡蔻连忙附耳过来,两人交颈,分外亲昵。
“应县君后来告诉我,那个自称雒阳人的细作,实际上家住城外寿丘,算不得真正的雒阳人,他本人也是逃难来南阳,最后投效蒯越的,因怕被发现是蒯越之人,以叛贼论处,故而撒谎。”
“那夫君岂不是错怪曹操?”
诸葛巡笑笑,“或有差错,却不至错怪,因为,蒯越亦是曹贼走狗,故而一切责任皆在曹操一方。”
蔡蔻嫣然一笑,明显同意夫君的说法,对于蒯氏,这个一度与蔡氏齐名的大士族,最后却走上了背叛使君的道路,这是她不能理解的。
且厌恶的。
蔡蔻好奇道:“原本的说法就好,应县君怎么又去审那些细作了。”
诸葛巡正色道:“应县君,是一个认真尽心的人。”
这是诸葛巡的直观看法。
诸葛巡坐直了身子,将余下书信尽数看完。
韩嵩来信:宜城第二座铁匠工坊,已经开工,鸡冠峡第二座高炉,也已经开始产铁,深山石炭矿的运输道路,已经竣工,未来一段时间,鸡冠峡的产铁能力,会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诸葛巡只能一字评价:妙!
刘表来信:他与黄祖相约,这几月厉兵秣马,窥视江东,打算这个冬季发起试探性的进攻,寻求诸葛巡看法。
诸葛巡难评,三弟都在江夏,此事何须问我。
不过,诸葛巡还是象征性地回信一封,大意简洁:祝,旗开得胜。
笔落,诸葛巡松一口气,又仰躺了去,正中蔡蔻下怀。
诸葛巡轻闭双目,倾听着屋外淅沥雨声,忽觉心神格外惬意。
若是什么都不用做,每日就这般枕着软玉温香,听听雨声,或晒晒太阳,该有多好。
“夫君可是乏了?”蔡蔻关切道。
“是啊,夫人可愿陪为夫小憩一会?”
蔡蔻俏脸一红,“在此屋,还是回寝屋?”
诸葛巡看了眼凌乱的书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轻声回复蔡蔻,让婢女来收拾书屋,然后他们回寝屋去。
如此明显支开婢女的举动,蔡蔻顿时知道了诸葛巡的心思,稍红的脸颊再度红润了几分,眉眼如丝,轻点点头。
···
河南尹,成皋县。
袁绍突然撤离这里,前去荥阳坐镇,将成皋县防务交给了张郃与高览。
成皋县境内有两座最重要的城关,虎牢关与汜水关。
因为曹军是自西向东进兵的,所以成皋县的位置,其实是处于关西的。
也就是说,二关之险,守不了成皋。
两人立于西门城头,西望雒阳方向,很久没有说话。
自雒北水路的粮道被断后,袁绍只能从河内治所怀县运粮。
怀县濒临沁水,距离河水也很近,大河对岸就是广武与敖仓,这两个地方,乃是汉军屯粮之地,虽无现成粮草,但基础设施在,运粮十分方便。
敖仓到荥阳,有直通的漕运水道,这也是袁绍率军驻扎此地的原因。
袁绍快速东撤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河内的另一个变故。
他已经接到急报,马腾韩遂二将,数日前先后进入箕关,直取温县。
该死的西凉人,每到关键时候,就出来坏事!
董卓如此,李傕郭氾亦是如此,这些死完了,又来了个马腾韩遂。
袁绍只能草草转移,命张郃与高览据守成皋断后。
成皋城头,二将依旧西望,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终于,他们看见了由远及近,逐渐显露军容的曹军,徐徐将成皋围了进去。
“高兄,你我恐命丧于此。”张郃望着城外,神情十分严峻。
高览表情轻松一些,反正已经确定曹军到了,他转过身,依靠在女墙上,随口回道:“虎牢汜水二关尚在主公手中,张兄无须忧虑。”
张郃眸光闪烁,“若主公再失二关呢?”
“那我等更无须忧虑了,必死无疑!”高览道。
高览的话,张郃无法反驳,不是不想守城,然而守城也是需要本钱的。
他与高览一路为大军殿后,经历数十战,所部将士几乎人人带伤,且战死者失踪者也不再少数。
原以为赶到这成皋县,可以好好休整一番了。
结果,袁绍撤了,留下他们殿后。
军械,没有,粮草,没有,兵员补充,没有。
两日后,听闻曹操大军来犯的时候,两人还是木然地率将士来到了西门城头,似乎是迎接某种宿命一般。
“此皆是郭图佞言,欲置你我与死地!”张郃忿忿道,“真不知道主公为何如此听信此人之言。”
高览轻描淡写回了一句,“因为主公是豫州人,郭图也是豫州人,张将军,你我浴血拼杀,为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冀州,而是……”
高览没有说完,顿住了。
“而是为了袁公的虚妄野心。”张郃补充一句,“沮监军曾对某言,袁氏兄弟,并无不同,当初某不理解,今日好似懂了。”
高览眉头一皱,“儁乂你别看过两本书就整一套套的,说人言。”
“急功近利。”张郃道。
高览懂了,这话放过去,张郃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现在如此评价自己的主公,多半是失望到头了。
高览性格乖张,不似张郃谨小慎微,平日就没少得罪人,他又转身望向城外大军,旋即发笑。
“并非我等不愿为主公志向而战,今日方知,是主公志向之中,并无我等位置,呵。”
高览又嗤笑一声,“既如此,我等何须为一漠视我等性命之人,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