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
看到二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中年男子立刻站了起来。
这个姓薛的中年男子名叫薛国忠,正是这家服装厂的厂长。
在这个年头的江西,私营企业可谓是凤毛麟角,但是这個薛国忠却不一般,据说家里是有点儿背景的,还有父辈的人在BJ当官,而他的服装厂也和许强的化肥厂一样,都属于挂靠企业,只不过俩人挂靠的村子不一样。
说起薛国忠这个人也是有点儿传奇经历的,早年就因为参与投机倒把被判了三年徒刑,但是只劳改了一年就出来了,后来看到国家政策开始放开,于是又重调就业,从卖西瓜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服装作坊,生意非常的不错,应该是当地最早的一批万元户。
“薛厂长,我又来了。”二虎笑说道。
“欢迎欢迎!”薛国忠也笑着说道。
薛国忠这个人身上带着几分江湖气,他和二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感觉挺投缘,尤其是二虎能说会道,而且喝起酒来有股不要命的劲儿,所以薛国忠也很是欣赏他。
其实二虎是属于那种性格有几分自来熟的人,跟谁都能套上去,就像之前和供销社的主任王忠一样,尽管知道二虎是个穷小子,但这些年还是帮了他不少忙。
之前的时候,得知二虎是化肥厂的业务员,薛国忠就想把他拉拢过来,让他来给自己的厂子当业务员,不过最终被二虎婉言谢绝,尽管如此,在薛国忠看来,二虎是个很不错的酒友,所以再次相见,就显得很热情。
“薛厂长,我这次来又给您带好东西了。”二虎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瓶靛蓝粉的样品。
“不急,现在正好到饭点儿了,咱们边喝边聊。”薛国忠看了一眼二虎手中拿出的染料样品,随即说道。
“行,咱们边喝边聊。”二虎点头说道。
和大厂谈生意不同,他们这种小厂的老板都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所以二虎也只能入乡随俗,跟着徐国东来到了作坊前不远的一家饭店。
俩人在饭店坐下后,立刻就点了三个热菜,两个凉菜,还有一瓶四特酒,喝酒用的是那种透明玻璃处的小酒盅,倒满后,俩人先碰了一下杯,随即一饮而尽。
“……要我说,你还是干脆来跟我干吧,你们老板给你多少工资,我给你双倍!”俩人聊了几句近况之后,薛国忠再次对二虎发出了邀请。
“不是我不给你薛老板面子,我是实在不能走,当初我一穷二白的时候,人家给了我这个饭碗,而且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不能当那个白眼狼。”二虎连连摇头,只听他接着说道:“再说了,我要文化没文化,啥本事都没有,就靠着跑腿儿勤快儿混口饭吃,像我这样的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也就是薛老板您这么看得起我,可我自个儿有多少斤两我自个儿清楚。”
“哈哈哈!”薛国忠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肚子里也没几两墨水,还不是照样出来做生意挣钱,文化人我也见多了,狗屁酸词儿倒是不少,可没一个能做事的人……”
“这话也没错。”二虎点点头,说道:“就像我们厂长一样,初中都没念完,然后就用他爸的抚恤金,办了一个化肥厂,现在生意是越做越大,除了化肥之外,还卖香皂,洗头膏和染料,我这次来,就是给您看看我们厂的新产品……”
“不是……我说你们厂到底是生产什么的?”
“主要是生产化肥,顺带的生产一些日化产品和染料……”
“这些东西都不好整啊,香皂和工业染料这些,那都是需要技术的,看来你们厂是有懂技术的高人啊。”薛国忠说道。
“没啥高人,这些产品都是我们厂长一个人搞出来的。”
“不可能!”薛国忠显然不相信二虎的这番话,只听他说道:“香皂这玩意儿莪不了解,但染料这东西可是有点儿技术含量的,不光要有设备,那技术含量也挺高的,我们这个厂每年要买好几千块钱的各种染料,也和几个小染料厂打过交道,他们都是从国企大厂高价聘请的退休技术员,听说生产过程挺复杂的,一般人根本玩儿不转……”
“我说的都是实话,可能我们厂的厂长也是从外面学的技术,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厂已经能生产好几种染料了,都是厂长亲自搞出来的。”二虎往嘴里填了一颗花生米说道。
“那你们厂长能耐不小啊。”薛国忠点点头,接着说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们厂明明是个化肥厂,为啥还能生产销售这么多产品呢?”
“当初我们厂就是个化肥厂,指生产化肥,后来才慢慢儿开始生产香皂和染料这些东西的。”
“那你们厂这属于违规经营啊。”薛国忠惊讶的说道。
“我们厂长说了,香皂和染料都属于加工化肥产生的附属品,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我看了,你们厂长就是想浑水摸鱼。”听到这里,薛国忠笑了起来,片刻后说道:“其实既然你们厂长这么有本事,完全可以来抚州这里办个厂。”
“办厂,这个不太容易吧?”二虎虽然只是给许强打工的,但也知道,想在城里办个厂子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在八十年代初期,国内基本上是没有纯粹的私营企业的,一直到1984年4月13日,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向姜维颁发了中国第一家私营企业的营业执照。
1984年8月10日,姜维作为中国第一家私营企业与外商合资创办了光彩实业股份公司。
而在此之前,国内的私营企业都是挂在集体企业名下的,就像许强的化肥厂,实际上是挂靠在下庄村村委会的,名义上还是属于集体企业。
虽然在乡镇,这种挂靠的企业很多,甚至有的地方政府鼓励村办和乡办企业的建立和发展。
但是在大城市,想要挂靠一家国企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一方面是国家政策的原因,各地政府对于国企挂靠的资格审核是相当严格的,如果政府相关部门不批准,那国企就没有权利允许企业挂靠,另外一方面就是,当前的国企看不起个体户和私营小企业,一直是有一种歧视的态度,所以国内能真正挂靠国企的私营企业,是少之又少。
哪怕是为了解决工厂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很多国企都有自己的三产,也就是‘大集体’,根本不需要借助挂靠企业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觉得不容易,那是没找对门道。”薛国忠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们在村里开染料厂,穷乡僻壤的,往外运什么东西都不方便,而且东西也不好卖,但如果你们要是在抚州这边开一个染料厂,光是周边这些小服装厂就够养活你们了,更不要说咱们还有抚纺这么大一个厂子……”
“确实如此。”二虎闻言点点头,随即问道:“那如果我们厂想在抚州这边办厂,要找谁挂靠呢?”
二虎也知道目前泥炭场那边的情况,之前和许强一起喝酒的时候,许强就说起过,因为经营资质和泥炭场地处偏远区域,所以他们生产的香皂和洗头膏只能在周边的乡镇和工厂厂区销售,而且产品还不能进行包装,否则的话,一旦被工商部门发现,那可是会被罚款甚至查封工厂的,而作为厂长,许强搞不好是会坐牢的。
但如果能在大城市建厂的话,许强的香皂等日化产品不光可以进行包装,直接在当地的城市售卖,甚至可以销往全国各地,抚州作为江西的第二大城市,公路铁路交通可谓是四通八达,这就可以极大的降低运输成本,提高产品的竞争力。
正是因为从许强的口中了解到了这些情况,所以当薛国忠提出他能找到挂靠的门路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二虎很大的兴趣。
“咱们抚州有一家国企工厂,已经连续亏损好多年了,欠了咱们市政府这边好多钱,工人工资是咱们市最低的……”薛国忠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们厂长私下里说过,只要每月给他们一些钱,就允许咱们这些小作坊挂靠,现在咱们周边有两三家作坊,就是挂靠的他们厂……”
“这个上面不管么?”
“管什么?管了欠的钱你让这个厂子怎么还?只要能把市里的钱还上,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这也是国家允许的,不违法!”薛国忠说道。
“额。”听到这里,二虎顿时恍然,随即问道:“那他们厂一个月要多少钱?”
“这个我还需要帮你问问,你也知道,这年头办事不容易,就算我认知他们厂长,可见面也不能空手去吧,怎么说也要买些烟酒之类的,还要请客吃饭,来来回回要折腾好长时间,我厂子这边事情又多……”薛国忠面露难色的说道。
“你就直说把,你需要多少钱?”二虎一眼就看出了薛国忠的意图,这货明显是想要好处费。
“给别人办这事,我最少要两千,咱们两个关系不错,你给我八百块就行了!”薛国忠眉头一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