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没有太多阳光。

其实这几天薛亮已经看到过好几次熊霸出入市政大楼了，但每次身旁不是跟着孟宥琛，就是那个看上去成天无所事事的阎家家主。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薛亮并不希望他和熊霸的谈判过程被其他人知晓。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薛亮也变得焦躁了起来。云梦市中多了不少实力出众的高手，原本他的实力在云梦市中勉强还算拿得出手，现在却是完全不够看了。

“唉，一个靠谱的都没有！”薛亮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不是他喜欢出风头，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实在是两個同伴太过不中用——一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则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指望他们俩不如直接指望天下大赦。

“咻！”

薛亮稍稍把口罩往下拉了一点，而后拿起桌上的奶茶，猛吸了一大口，双颊瞬间鼓了起来。

香甜的味道填满他的口腔，立刻抚平了薛亮内心的焦躁。

决定了，今天要挑战七杯奶茶的记录！

薛亮已经做好了今天依旧无功而返的准备，结果一回头——

“噗！”

塞在口中还没有来得及嚼碎下咽的各式小料全部被他喷了出来。

熊霸眉头微挑，轻轻侧身便躲开了所有的“暗器”。

“咳、咳！”有些呛到的薛亮一边大声咳嗽，一边猛的后退做出戒备的姿势。被他带倒的凳子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鼠哪有不怵猫的呢？

这边的动静瞬间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目光。

一只穿着特制店员服装的武道鼬迅速来到二人身边，一双黝黑的豆豆眼殷切地看向薛亮，无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虽然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的缘故，开业至今还没遇到过上门找麻烦的家伙，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店内还是配备了一定的武力，高等精英阶的武道鼬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不用担心灵兽带来的掉毛问题，店内一应卫生防疫合格证明无比齐全，灵兽们都是经过培训后持证上岗，干净又卫生。

薛亮对着武道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

“我...咳咳...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武道鼬转了转不太明显的脖子，确认不会发生大家都不太愿意看到的画面之后，迅速将地面的污渍打扫干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店内其他人也陆续收回了注视的目光，只有少数几个人有些狐疑地多看了几眼熊霸，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好像不久前才刚刚在哪里见过。

熊霸拉开薛亮面前的凳子，顶着对方警惕的目光坐了下来。

“你这几天不是在等我吗？”她的语气有些玩味，“怎么我真的过来了却又是这副表现。”

实力达到熊霸这种境界，即便不依靠灵宠，自身的感知能力就已经非同小可了，对于那些投放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更是十分敏感。

熊霸早就发现了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对面隔着玻璃观察她，只不过一来她没有感受到恶意，二来要忙的要紧事太多，她暂时顾不上这边。

今天稍微闲下来了一点，熊霸这才决定过来处理一下。

在踏进饮品店之前，她并未认出薛亮的身份，毕竟对方的装束已经和在白果树秘境中时截然不同了，但一进入店内，熊霸立刻就捕捉到了薛亮身上无意识逸散出来的灵性能量波动，在记忆中过了一道，很快便将眼前之人同秘境中的那个滑跪小子匹配了起来。

薛亮将攥在手里的奶茶重新放回到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对着熊霸开口道：“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哦，是吗？”熊霸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吗？”

薛亮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契约了灵竹熊猫的小子在我们手上，只要你帮我们三人——”

然而他的话并没能完整的说下去，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忽然扑面而来，坐在他面前的仿佛变成一只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让他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凳子上，不敢也不能再说出半个字。

这股气势在熊霸高超的控制力下只落在了薛亮一人身上，饮品店内的其他人没有丝毫的感觉，依旧在说说笑笑。

细密的汗珠从薛亮的额角渗了出来，沿着下颌线缓缓滑落，很快就将还未完全取下的口罩浸透。

“哼。”

熊霸轻笑一声，摄人的气势尽数收回，“要我做什么？”

薛亮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稳。

“只要您帮我们仨抹除掉过往的犯罪记录，让我们安全离开云梦市，既往不咎，我保证会把那小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薛亮一边小心翼翼地诉说着己方的诉求，一边仔细地观察熊霸的脸色。

谈判就是个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过程，只要有得谈，总能磨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只是看着熊霸漠然的眼神，薛亮的心里就直打晃，没敢继续推拉，直接把己方的底牌掀开了。

“还会将我们知道的有关‘金翼神教’的全部情报消息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有些东西，除了教主之外，就只有我们仨才知道。”

金翼九卫之中只有前三人雷打不动，其余的六人多年里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部分本来不在交易计划之中，里面的水太深，一般人根本把握不住。

薛亮三人只想早点脱离纷争的漩涡，离得越远越好。虽然眼下是熊霸代表的官方势力拿下了这一局，但毕竟金巧巧并没有真正落网，若是有朝一日对方重振旗鼓回来清理叛徒，他们同样无法抵挡。

熊霸的身子微微前倾，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

“如果你们真的掌握了独一份的情报的话，与其由你们遮遮掩掩地交代出来，不如我自己去‘看’来得更加直接。”

薛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你...不要乱来。”

声如蚊呐。

薛亮不是没考虑过熊霸不讲武德，根本不在乎人质的安危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但这已经是他们最接近阳光的一次机会了，天时地利人和，错过这次机会，很难说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而且对于熊霸这个让他们心情无比复杂的人，他们也愿意赌一次。

熊霸没再“逗弄”对方。

是的，“逗弄”。

在熊霸从久远的记忆中回想起了她在多年前与三人真正的初见时画面后，情感上就已经有了自然而然的偏向。

她现在还愿意在这心平气和的同对方“谈判”，就已经表明了她的部分立场。

熊霸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横放，姿态放松，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只炸毛的猫。

当年那个拼命逃出蟹脚组织后，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求她救救自己同伴的少年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还是会为了同伴完全不在意所谓的“尊严”。

她的心中有了决定。

“抹除犯罪记录要看你们具体犯下了什么事。”

“至于现在离开云梦市，你们就更别想了。”

接连否决两项己方最主要的诉求，饶是薛亮依旧十分畏惧熊霸，心中也不免生出些许恼怒和委屈。

就这么点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就算很过分，你还还价也就算了，把摊子都掀了是什么意思？

还能不能谈呢？

薛亮快要压不住自己这小暴脾气了，正要开口再争取争取，就听熊霸突然问了一件与谈判内容毫无瓜葛的事情。

“当年不是都逃走吗？怎么又回去了？”

薛亮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很难准确地形容他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惦念了近20年的人早就完全忘掉了自己”这件事后，对方却突然风轻云淡地谈论起了曾经。

薛亮沉默了。

半晌，他的脸上重新挂上满不在乎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呗，在哪活不是活呢？”

【因为你食言了。】

明明说好了三天后就会来接走他们，但三人在约定好的地方足足等了一个星期，最后只等来了另一个地狱。

好在三人最后都检测出了御灵师的天赋，不必成为廉价的炮灰。

“我，”不知道为啥，熊霸突然心虚了一下，“当时有些事耽搁了，等我再去找你们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薛亮脸上的假笑僵住了，“你...去找过我们？”

“嗯。”熊霸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只是稍微晚了一点点。”

当时因为动了恻隐之心，熊霸确实承诺过要为三人寻一处安身之所，无奈恰好遇到了点必须解决的问题，这才拖延了些时日。

“我还有托人去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再多待几天。”

然而当时每天翘首以盼的薛亮却并没有等到熊霸托的人。

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阴差阳错的结果，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但知道了熊霸曾经确实有过兑现诺言的想法后，薛亮切实感到了一丝安慰和释然。

但旋即，他又为自己的释然感到有些可笑，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薛亮突然就不害怕了。

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将谈话的中心重新拉回到谈判上。

“大佬，我们是很有诚意的。我们统共也就两项诉求，至少得满足其中一项吧？”

说会正事，熊霸瞬间变得有底气了不少，“一码归一码。”

“如果你们做过的事不算太过分的话，倒是可以功过相抵。”

“这个您放心，”气氛突然和谐起来了，“脏活累活我们一般都是丢给其他人去做的。”

熊霸：=。=

“就算是我们亲自动手，也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

专业，无需多言！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这次，白果树秘境中有不少人见过莪们。”

虽然薛亮自认为掩盖得很好，但还是那句话“凡过必留痕”，他所求的是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之下，而不用成天提心吊胆，担心随时可能会受到“正义的制裁”。

在确认他们并没有踏过那条不可逾越的底线，大多是游走在模糊的灰色地带后，熊霸终于给出了第一个切实的承诺。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而后，熊霸警告似的瞪了一眼薛亮，“你们老老实实呆在云梦市，我有别的安排。”

薛亮被她这一瞪，言谈举止立刻收敛了不少。

“好的，大佬。”

“明天一早我就要见到熊猫小子。”

“今晚就给您全须全尾的送过去。”

“我的电话号码是xx...xx”熊霸脱口而出，报出了一列数字。

“好的，诶？”薛亮似是终于反应过来熊霸说了些什么，将那串数字铭记于心。

“三天后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你之后的安排。”

大概是这个熟悉的数字稍稍挑动了他的神经，薛亮没忍住开口问道：“这次不会食言了吧？”

话刚出口，薛亮就后悔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

熊霸听得一清二楚。

她站起身，俯视着还坐在凳子上的薛亮，眼神没有一丝游移，“这次，一定不会。”

“...哦。”反倒是薛亮率先移开了目光。

既然熊霸都这么说了，那就，再信一次吧。

熊霸离开了饮品店，薛亮也双手插兜，走了出去。

清风拂面，天空中灰色的云层缓缓移动，露出了躲在云层后面的太阳。

秋日的太阳并不灼人，阳光懒懒地洒下来落在薛亮的身上，令他感觉到了一股清新的暖意。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薛亮突然调转方向重新跑回了饮品店中。

见店员还没来得及收走他留在桌子上的奶茶，薛亮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他快步上前，拿起就喝了一口还喷出去不少的全料奶茶，脸上露出些许失而复得的表情。

“吸溜。”

暖意从肌肤上深入内腑，进而传递至四肢百骸，“这么好喝的东西，浪费就太可惜了。”

……

待熊霸和薛亮相继离开后不久，仍然留在奶茶店的一名顾客才猛地拍了一下脑门。

“我想起她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