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林缜居住的那个院子。对于顾长宁来说,林缜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而李清凰则是跟他一道青梅竹马长大的小表妹,虽然这个小表妹有点凶残,可是他和她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根本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院子,老远就看见李清凰捧着一壶热茶从小厨房走了出来。
顾长宁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她现在的样子,吭哧了两声,也没说出话来,只得回头对端墨道:“不必招待我了,我就是去屋子里坐一会儿。”
端墨超级委屈地望向了李清凰:“少夫人,顾大人直接这样冲进来,连通报都不让。”
李清凰抿唇笑道:“你下去罢,我会招待顾大人的。”
端墨走得一步三回头,不知道还以为是让他上战场呢。
顾长宁握拳低咳了一声,说了一句废话:“你回来了啊。”
李清凰扬起下巴瞟了他一眼,反问:“我现在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她就靠这一句话就把天都给聊死了。顾长宁心道,他跟她果然是不对盘,就算她换了一张脸,不对盘还是不对盘:“算了,懒得跟你多说,我还是去见林兄吧。”
李清凰本来还想阻拦一下,结果他大大咧咧地就自己动手把门给推开了:“哎你”
虽然林缜在听到顾长宁的声音时就挣扎着起来披上了亵衣,还把被子拉了起来,可就算背上的伤处全部遮挡起来,脸上的淤青也根本藏不住,依照他现在伤势,他根本是连坐着都有困难,只能继续趴着。他和站在门口的顾长宁大眼瞪小眼,相对默然片刻,顾长宁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他抬起一只手指着林缜,还有一只手掐着大腿,防止自己继续笑场:“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林缜言简意赅:“祖母要我父亲打的。”
顾长宁哦了一声,看他的眼神转为同情。他都忘记了,现在林缜身边除了有一个很凶残的李清凰之外,还有一个同样凶残的祖母,还是那种亲祖母,不是捡来的。他拉过一张圆凳,坐在床边,还安慰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我原来也总是被我外公揍。”
谢老将军是个老当益壮的武将,揍起自己的外孙来从不手软,幸亏谢老将军还知道要给自己的外孙留点脸面,一般都是关起门来动手。
李清凰笑道:“你从前被谢老将军打,难道不是因为你欠揍吗?”
顾长宁本来就是个很随意的人,没有人招待他喝茶用茶点,他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在盘子里捻起一块糕点,突然听见李清凰这句话,他差点就把手上的糕点捏碎:“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你信不信我让林兄休了你!”
李清凰干巴巴道:“你这样说,真是让我好害怕啊。”她放下了手上的茶壶,直接倒了一杯还滚烫的茶水出来,直接捏住顾长宁的下巴,把这一杯茶都给他灌了下去。顾长宁扑腾了两下,侧过身,忙把嘴里的热茶全部吐在地上,龇牙咧嘴道:“你……你……”
文官的缺陷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动手打人还拉不下脸,骂人是件有辱斯文的事情,他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
李清凰转身坐到床沿上,问林缜:“阿缜,你要休了我吗?”
林缜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胡闹。”
顾长宁气得够呛,可是又拿她没半点办法,只好闷声道:“我看你们差不多也该去长安了吧?我在长安还有些朋友,也能打听到一点消息。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打听消息这种小事还是能做到的。”顾长宁正经起来,就连原本丰富多彩的表情都收敛了,肃容道:“之前陛下邀请突厥王来长安一叙,商谈两国和谈的事项,但是突厥王以身体抱恙的理由推却了,最后派去的还是他的儿子。”
突厥王的长子已经被李清凰给砍成切片,在丧子之痛后,突厥王很快就纠集了兵马想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李清凰跟突厥王在战场上交过几次手,也知道对方不光打仗悍勇,为人还特别狡诈,他说身体抱恙未必就是当真抱恙,说不准只是不想上长安的一个借口。
现在突厥和西唐两国之间,很明显是突厥落了下风。女帝谢珝是不可能去北关同突厥人和谈的,可是突厥王也不敢进入西唐人的地盘,生怕中了对方的奸计。可以说,这连一点和谈的诚意也无,现在的停战更像是一种拖延战术,等他们恢复了生息还打算卷土重来。
李清凰敲了敲床沿:“那突厥王简直就是一头老狐狸,他的心思就跟老鼠打洞一样多。”
顾长宁正色道:“可能等你听完这个消息就不会高兴了,这回出使西唐的人还是你的故人。”
故人?
李清凰眼神闪了闪,跟顾长宁对视了一下:“别卖关子了,还是直接说吧,我不喜欢这样猜来猜去。”话虽如此,但是她大概也能猜到顾长宁的意思了。她的故人虽然不少,可惜没有一个能够让她这样夙兴夜寐地惦记,惦记到恨不得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顾长宁一字一顿:“方轻骑。”
李清凰嘲讽地呵了一声。
“很出人意料对不对?据说他回到突厥后,在突厥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毕竟突厥王的长子已经死了,他的儿子虽多,可是像他那样的人,却还是很少见的。”
顾长宁见她沉默,又有点不忍心,当初是谢老将军将方轻骑收为门生,最后一生英明也败在了这个得意门生的手底,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一个人曾怀疑过他的身份,他的母亲是实打实的西唐北地人,父辈都是生在北地,当地官府把他作为武举人才上报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想到他竟有一半突厥人的血统,甚至他那从未露面的父亲竟是突厥王。那些同他一道上战场拼杀的将士也不知道,直到那一战为止,他们都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的、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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