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去打听打听,白虎复夷在益州是什么样的狠角儿!”
“今天你死的不冤!”
何彦爆喝一声,麾下兵马顺势掩杀而上。
“杀啊啊!”
四面杀声更紧。
路昭回头望去,却只见五斗米教大队兵马从旱山方向杀来。
如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便是路昭也已看出,自己这是被半渡而击了。
莫说对面板楯蛮战力强悍,就是寻常兵士堵住对岸,魏军此刻再想突围也是难如登天。
“人困马乏,无路可走……竟不料郭伯济处心积虑的计策,竟被此子早早识破,还布下了圈套反计诈我,我军败的一塌涂地啊。”
路昭从怀中抽出小木人,轻轻的放在脸上贴住良久。
随后,眼中的怯懦全然消散,只剩下浓烈杀意。
“小子,你若能活着出去,将这个木人交给我的女儿。”
“告诉她,她的父亲,不是缩头乌龟!”
“将军!”
……
路昭一把推开那年轻的小兵,将他丢入舟中,头也不回的朝着岸边杀去。
此刻,这‘成事将军’的背影是如此高大,龟缩了几十年的路昭而今终于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个汉子了!
他怕死,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五千将士就这么白白死在汉阴城。
一個人逃走,他做不到!
“打了几十年的仗,我未曾有过一处伤疤,竟不料多年的运气,到今天,到头了……也够本了!”
“哈哈哈哈……来吧!”
“刘升之!来!”
星天下,千弩齐发。
无数的箭矢朝着路昭射来,他抬头。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箭雨打在魏军的身上,全军已崩溃。
作为主帅,唯有一死!
他跳下小舟,拼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敌军杀去。
朝着他一辈子都迈不过的那条河狂奔。
可长风呼啸而过,路昭还是倒在了河中。
百箭穿心过!满身血迸裂。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对岸啊。”
黑夜漫漫,箭矢寸寸撕破甲胄,将河水染成一片血色。
箭落而人亡。
一生不曾受伤的将军,在生命中最后一战百箭穿心……
噗通!
汉水波涛溅起。
路昭孤寂的沉入了汉水之中。
他双目凝滞,在水中伸手捞月,最后却只能看见月影下女儿娇小的背影。
“我是个无能的将军,也终究是个无能的父亲啊……”
……
死寂。
除了汉水流动的声音以外,尽是一片死寂。
魏军尽数败亡,沉于汉水者上千。
烧死于汉阴城里的,也有一千多人。
余部在王平、庞德两路大军前后夹击之下,全军覆没。
刘云骑乘战马,来到河边之际,却只见满地尸骸。
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空气之中。
五斗米教的不少新兵闻到河岸上的青草泥土里混合着内脏的气味,顿时间喉咙发痛,当场吐了出来。
“这就是战场的味道,一片腐烂、腥脏、满是粪便外溢的臭味。”
“你们早早催促着出城决战,结果一场小战,便吐成这样?”
那些求战的新兵,只感觉胃中翻腾,呼吸都不流畅了。
“我等不知兵事,还望祭酒莫怪。”
“谁曾料想,守城战屡屡大胜,可真到了战场上,却是这般恐怖。”
“魏军野战的能力太可怕了。”
刘云点点头,高望明月。
“我带你们来,是希望你们明白。”
“战场是一座炼狱,而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这炼狱中,不要心存侥幸,也莫要骄横自大。”
“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是孩子,所有人都会被这无穷无尽的大乱世吃干抹净。”
“想要保全家人让后代儿孙平安成长,就只有等待战乱结束。”
众将士闻言,眼中生出一丝落寞:“自我年幼记事开始,大汉便一直是父子相食的乱世。”
“战乱永远不会结束。”
“会的!”刘云跳下战马,走到汉水边,洗净了剑上的污血。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他白皙的面庞。
他看着水中的自己,神思似是回到了少年时的徐州老家。
那可怜的养父、养母啊,一生谦卑,兢兢业业。
最后全都死于这无情的乱世当中。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一定要结束这个动荡的时代。
“战乱终会在我们的手中结束。”
“和平的大汉,盛世的大汉终将如闪电般归来。”
新兵们摇头道:“我等自幼便不曾见过大汉的美好。祭酒,你见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我当然见过,在书中,在心中,在青史中。”
“那是一个遍地桃源,人尽思贤,将不畏死,士不偷生,举国安宁,夜不闭户的盛世……”
刘云望向夜空,一轮明月在上,照亮沟渠。
也照亮了将士们心中,回归太平年代的渴望。
可实际上,那样的时代根本就不存在。
他告诉了将士们一个虚无的幻象。
那是他心中的大汉……
也是他要重新缔造的大汉。
噗通!
就在众人沉湎幻境之际。
河中忽然传来一阵扑腾,那舟中的年轻小卒居然躲入水中避过了箭雨,如今还侥幸活着。
“祭酒!还有个魏兵!”
“杀了他!”
周遭将士尽数涌来。
刘云看着这个年纪尚小的魏兵,他浑身吓得发抖,眼睛里却满是求生的渴望。
“你手里抓着的是什么?”
那魏兵将木人儿藏得更严实了。
“路将军的遗物!”
“哦?路昭到死也不曾有过投降之念,虽是敌将,倒也令人敬佩。”
刘云令人将这小卒捞起。
“把他的遗物带回去吧。”
那小卒感激道:“谢过将军不杀之恩。”
见刘云没有为难,他转身便跑。
可没走几步,却又被刘云猛地叫住。
“等等!”
那小卒回过头来,心下紧张。
“将军还是要杀我?”
刘云摇了摇头。
“大可不必。”
“饶你一命,你帮我带句话给郭淮。”
小卒不敢违背,点头道。
“将军请说。”
“郭伯济自是一世雄才,将来可位至三公,我刘云姑且奉劝他一句,莫要再与我为敌。”
“否则,太原郭氏一世清名,就要摧折米仓山下,遗臭巴汉之间。望君自重!”
那小卒闻言,看向刘云,却见此人目光炯炯,天生贵相。
信口言谈之际,似是万仞千刀,割人心肺。
这番话,表面是劝诫之语,实则是给郭淮下了战书。
郭淮名门出身,岂能自甘人后?
先破其计策,在诛其心智,果真是连环相扣,深谙人心。
这小卒愣神片刻,越发感觉刘云智术可怕。
匆匆答应了这话,便策马而去。
……
哒、哒、哒。
三更已过,子时落幕。
褒城大营之中,诸将士皆是困意已生。
全都歪头斜身,在坐榻之上打着瞌睡。
唯有郭淮一人闭目凝神,用手指轻敲着案几,打着节拍。
他在计算时间,从子时开始,便一直在心中演练这即将发生的各种可能。
可无论怎么推演,到这个时辰,也总该发生点什么的。
蓦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露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时间已到。”
“路昭失败了……”
“什么?”
夏侯渊猛然惊醒。
“伯济,究竟发生了何事?”
郭淮还不等哨骑到来,便已推测出了大概。
“计划出了疏漏,我军之中定有细作。”
夏侯渊等人闻言大惊。
“不可能啊,知道这个消息的将领,只有寥寥数人,除了路昭基本都在这了。”
郭淮摇了摇头,脸色痛苦道。
“还有那颗最关键的棋子,也知道我的计划。而且,不在褒城。”
朱灵追问道:“谁?”
“宕渠七姓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