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二十章 刘备问心:升之,你恨过自己的父亲吗?(1 / 1)剑阁少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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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异的一席话,着实让刘云陷入两难。

于公而言,法正能力出众,对刘备忠心耿耿,还是刘备身旁最得力的参谋。

于私而言,在汉川作战的那段时间,刘云与法正也时常接触,此人除了性格上有些缺陷之外,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如今曹贼未除,法正却犯下这档子事。

若不能妥善处置,今后可就麻烦了……

李异见刘云陷入沉思,再度冷笑道。

“怎么,我们杀人就要被判刑。”

“独他法正就能脱离《蜀科》之外?”

“刘升之,我们东州士始终是一体。”

“你想惩戒我等,法孝直也绝对逃不脱。”

刘云没做回答。

这个问题,不该由他来作决断。

该由刘备自己决定。

沉思片刻过后,地牢外传来了师妹的声音。

“师兄,刘豫州亲自来请你下山了!”

刘云心中惊起,竟没想到刘备居然做到这个份儿上。

“我这就出来。”

他刚行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在狱中冷笑的李异,开口道。

“你放心吧,你们逃不脱《蜀科》的制裁。”

“蜀中豪右犯事儿要杀,东州士谋反也是一样。”

李异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他大骂道:“你这狗东西……刚才还说不杀我!”

“对……我说的是,‘我’不杀你……”

“我保证,信守承诺。”

……

蜀郡,青城山。

绵延鬼道上,青苔遍野。

冬日的积雪还未清扫。

陈到令白毦兵在前扫雪开道。

刘备便迈着台阶,一步一步亲自上山。

五十多岁的老人,步履依旧是这么矫健。

刘云过往战斗的每一处痕迹,刘备等人都驻足停留。

他轻抚着青石板上的刀斧刮痕,隐隐能体味到哪孤守山城的少年郎,当年是何等艰辛。

背井离乡,羁旅多年。

为报师君大恩,孤注一掷,死守圣山三年。

“叔至,古之仁人志士,莫过于此了吧。”

陈到点头道。

“乱世信义凋敝,能恪守忠君之道者,历来不多。这样的义士,风霜高洁,今后必能彪炳史册。”

刘备深深点头,目光之中满是心怜。

他迈步来到山门口,山门前屹立着的大青石,早已破碎不堪。

只能隐约辨认其上,还有着青城山三個隶书大字。

走入山城,道馆破碎。

天官石像尸首分离。

地官、水官的石像已被积雪埋入大地。

四周残墙碎瓦之间,依稀还留存着当年战斗时溅落的血痕。

唯有屋檐上的六天妖旗仍在,屋内天师木像不倒。

刘备来到张道陵的木像前,缓缓行礼。

大汉四百年,历来是天子掌法,大夫掌儒,民间布道。

儒皮法骨存道心,汉庭历来是三教合一,无所偏废。

张道陵是西汉留侯之后,在蜀中布道传教,治病救人。

三代天师,文治武功且不说,至少治下百姓,算是活得安泰。

汉川之战,天师道又立功最大。

综上种种,刘备对张鲁政权有天生的好感。

此番,刘备带着张飞、赵云、陈到等人亲往青城上,表现出的政治意义极大。

因为五斗米教最初,就是断道的米贼。

是和太平道一样,造反朝廷的妖人。

尽管曹操在建安年间,以汉献帝的名义加封张鲁为汉宁郡太守,镇民中郎将。

可是,对于其他政权而言,曹氏政权的政令自然是矫诏,他们依旧会称天师道为米贼、米巫。

为了彻底将张鲁政权归汉合法化。

刘备来青城山,就很有必要了。

刘姓的后人,天子敕封的豫州牧,亲自收服五斗米教。

如此,张鲁投刘便不再是马超那一类走投无路的客将,而是有种张良归汉的意味在其中。

从此之后,五斗米教将从反叛朝廷的‘米贼’,彻底变为支撑汉室朝廷的力量。

刘备给足了张鲁颜面。

“师兄!”

“快点,刘豫州等候多时了。”

刘云刚从地牢中走出,很快便听到师妹的催促声。

“不知刘使君到来。”

“在下有失远迎。”

刘备闻声而出,这腊月大雪落下,雪中二人相见。

刘备见刘云衣衫单薄,眼神温热。

他亲自解下背后大氅,系在刘云身上,低声抚慰道。

“多日不见,升之在广汉受累了。”

“如此严冬,怎生不穿厚点。”

此番刘备之举,有违主臣之礼。

刘云本想拒绝,可见对方眼中炙热,也没敢推辞。

刘云恭敬行礼过后,转手便将鸯剑奉还。

“谢过刘使君青睐。”

“汉川一别,承蒙刘使君信任赠剑。”

“如今,蜀中局势大定,广汉贼子尽除,此剑仍可物归原主。”

刘备顾剑长笑,也不接手。

他一生善用双剑顾应法。

如今赠予刘升之,世上再无顾应剑。

“凡所赠予,岂有收回之理?”

“此剑,且当做备的一片心意。”

“来日,可教升之学得顾应法,不使吾剑断绝。”

刘云心中感激,见屋外漫天飞雪,刘备又解下大氅给了他,心知刘备年岁已高,恐不得受冻。

“刘使君,天气寒冷,且先入板屋再说。”

“令明,生火。”

“唯!”

……

屋内,炭火熹微。

庖厨造饭。

端来的麦饭,稀稀疏疏,里面还掺杂了一些野菜。

刘备端着麦饭,目光凝滞,良久不吃。

刘云还当是粗茶淡饭难以入口,只得抱歉。

“刘使君……青城山常年苦寒。”

“我道在蜀中又屡遭刘璋打压,故而只有麦饭。”

“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其实,能吃上麦饭已经不错了……

这些麦粮,还是刘云当年爬山涉水,跑到更为苦寒的汶川郡,从汶川羌人手中抢割的。

“备,不是吃不下……家父早亡,备早年织席贩履,侍奉老母。幸得同宗叔父扶持,才有今日。”

“若是当时能吃饱麦饭,已是大幸。”

刘备扒拉了一口麦饭,忆往昔峥嵘岁月。

当年的织席小儿,如今历尽艰辛,终是成了与曹操鼎足而立的诸侯。

而刘云……

刘备咀嚼着麦粮,不时抬头看向此子。

他和自己的命运何其相似……

年少早孤,养父母为曹兵所害。

浪迹中原无人问。

到了二十岁,方有出头之日。

为了这一天,刘云等了太久了。

“你……恨过自己的阿父、阿母吗?”

刘备似是很认真的再问这个问题。

“年少时偶而会……”

刘云放下碗筷,感慨道。

“我浪迹中原,看到那些同龄的孩子,大多衣袍锦绣,朱缨宝饰,来往车骑如风,仆从开道。”

“我则在穷冬烈风中,往来深山巨谷,与豺狼争食,虎豹为敌,日日性命存忧。”

“有时候,难免会想,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狠心,要将我抛之不顾。”

“哪怕如同我的养父那般,每日陪我粗茶淡饭,家长里短,尽管三口之家日子过得很是艰辛,可我那八年里,依旧很快乐。”

“我要的不是锦衣玉食,而是家人常在而已。”

说到这……

刘备胸口蓦然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撕开了他的心脏,他目光低垂,也不知暗自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着刘云亲口说出这些话,他对这个徐州流浪的乞儿,越发的愧疚。

尽管刘备,还不能百分百确认刘云就是吕布攻袭下邳时,他丢失的长子。

可冥冥之中,还是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的血液在悸动。

他听着这些话,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乞儿。

每一日刘云所经历的苦难,在刘备的脑海中不断上演。

人的情感始终不能感同身受。

可即便,只体味这零星一点。

刘备也是难以忍受,心中酸涩苦楚,一概涌出。

他不敢抬头看刘云的眼神。

生怕这青年那倔强的眼睛,会让他心底更难受。

乱世中的乞儿,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有这样坚定地意志。

刘备无法想象。

他自少年开始,还有叔父扶持。

十五岁,有名师卢植指引,有师兄公孙瓒庇佑。

青年时,有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暗中资助。张飞、关羽为其左膀右臂。

刘备一生都不曾孤独过,哪怕落魄也只是一时,身边追随者,大多不会弃他而去。

可刘云,他是完全靠着自己一个人走到现在。

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支援,也无朋党兄弟。

这也是二人身上气质差别的原因。

独自走过最难熬的低谷,便不会对他人抱有太大期待。

刘云自始至终都是一头孤狼。

所以,即便在汉川之中这样最危险的战局,即便是在蜀中这样危机四伏的死地。

他依旧敢以身做饵,除尽心中不平事。

外露的锋芒,耀眼锐利,嫉恶如仇,杀伐果决。

事事敢为天下先。

刘备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你现在怎么看自己的阿父?”

刘备眼神忽然开始闪躲。

“备的意思是,假如他还活着……”

刘备这句话,引得刘云陷入沉思。

自那日,他在铜雀女的刺激下,回想起了一些往事的时候。

他就在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后来,年岁渐长。”

“我历尽艰辛,走到今天。”

“才发现,乱世无情,民生多艰。”

“我想,没有一户人家,会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不顾。”

“时值兵灾,我的阿父阿母将我放在泗水河中,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我早已放下心中怨恨,现在,只想祈祷天官,保佑他们还能活在人世。”

“若是来日天下大定,汉室匡扶,我也好去寻他们的踪迹。”

……

刘备心头了然,忽然舒了口气。

像是心里的郁结全部打开,暗自偷笑。

而另外一边。

埋头干饭的张飞却突然眼神惊厥。

啪嗒一声,手里的碗筷掉落一地……

这些话,他越听越觉得离谱。

“不会吧……”

张飞嘴唇蠕动,满脸的麦粒不断的落下。

“翼德,你怎么了?”

赵云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

张飞眼睛大的像铜铃,他揉了揉双眼,再度看向那个年轻人。

似乎,一位旧人的身影就在眼前……

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可是,那个孩子乃是下邳丢的,怎么成了彭城广戚县人士……

这其中或许还有波折,张飞自是不知。

当年丢徐州铸下大错。

刘备从来没有责怪他丢失城池的责任,自此后刘备也严令部下,不许再提。

张飞心念感恩,嘴上不说,心中却愧疚了整整二十年。

那是刘备奔波半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之后,留下的第一个孩子啊。

那是关张都敬佩的甘嫂嫂,留下的遗孤啊。

“哎呀……”

张飞心里沉重,越想越不是滋味。

难怪俺每次看到他心里就不舒服。

难怪大兄对此子如此关照。

可这刘升之,究竟是不是那个孩子,目前还没有证据……

但如果真是……那俺便是死了,黄泉路上也有颜面去见嫂嫂了。

张飞乃是胆大心细之人。

见刘备同样目光动容,张飞亦是猜到大哥心思。

“俺得找一个机会,把这事儿确定下来。”

此人究竟是不是大哥的长子,张飞心里比刘备还急。

“哎,吃饭就吃饭,说这些作甚。”

“升之啊,下山后,来日,俺请你到俺家府上喝酒,你看如何?”

翼德经常去别家蹭酒喝。

请人去他家喝酒,倒是第一回。

刘备看了一眼三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相处几十年,他岂能不知道张飞心思。

“翼德,你平白无故,怎么请升之喝酒?”

张飞灵机一动,挠头道。

“俺家女儿前段时间着了病,寻遍蜀郡医工也治不好。”

“听说升之在梓潼治好了霍仲邈的顽疾,也想请去看看。”

刘备借此询问。

“升之,备,早闻你是南阳张仲景的爱徒,又得天师治病良方。”

“不知可愿相助?”

刘云看着二人话里有话,还不知其意。

只是,张飞毕竟是刘备帐下元老。

如能和张飞交好,今后天师道在蜀中就多了一个靠山。

朋友得越来越多,敌人得越来越少。

这个道理,刘云还是明白的。

“好吧,那就让翼德将军欠莪一个人情。”

张飞挠头大笑。

心道是。

万一你真是那孩子……

俺欠的人情,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不说了,喝酒,喝酒!”

“来来来,今天俺高兴得很,大兄也喝点。”

赵云问道:“翼德,何事如此高兴?”

张飞抱着酒坛,开口畅饮,酒水淋了一身。

“俺高兴,俺就是高兴。”

“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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