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太后能忍

袁世凯冷冷一笑说道，“如果现在就打起来，俺可以肯定地说，朝廷绝无胜算！”

说到这里，袁世凯忍不住长叹一声，甚至脸上也在不知不觉间布满愁容。

赵秉钧被袁世凯的话说的哑口无言，叹息一声后闭上嘴，开始低头不语起来，似乎还在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才能搬回和直军相比的劣势来。

一直静听着的梁士诒，似乎也第一次听到袁世凯将直军的实力说的如此仔细透彻，脸色也是变幻不定，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于袁世凯所说的，直军和朝廷的军力差距，自然要比赵秉钧和梁士诒要多很多，可对直军的了解，也仅限于直军抗击八国联军死的强悍战斗力以及滕毓藻出神入化的战略战术。

因为袁世凯离开河南巡抚位置进入军机处，暗中叮嘱他，不仅要他组织好豫军的日常训练，更要看好豫军的部队，他就一向专注于豫军自己的事情，对现在的直军了解有限，今日袁世凯所说，让他也是吃惊不小。

王士珍不忍看着袁世凯愁苦的样子，转移开话题，开口说道。

“大帅，既然现在和直军已经兵力相差悬殊，四川过来的夏元寿的那一镇新军，可就不能再交给滕兴甫了。”

袁世凯点头道，“铁良已经想到了，他已经调动两镇兵马到了丰台，夏元寿的部队只要一到丰台，铁良就会拦下他们，不会再把他们这个镇拨给滕兴甫。”

“然后还会以整编缩编的名义，将这个镇打散重编，编入顺天军序列中。”

“夏元寿如果配合，他也会被朝廷破例提拔任命为陆军部尚书会办大臣。”

夏元寿这一个镇，不再划给滕毓藻的直军，陆军部自然有这个权利，可如果将其打散重编，甚至划入驻扎在京畿附近的顺天军，这就需要慈禧点头了。

王士珍诧异地问，“大帅，陆军部这一次缩编整编，太后是知道的？”

袁世凯“哼”了一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铁良怎么做得了主，虽说太后现在在军事上几乎放手让他施为，对他也万分信任，甚至把他看成大清朝廷的中兴砥柱干臣，克也不会任他如此随意增减京畿之地的驻军。”

袁世凯虽然没明确这是经过慈禧同意的，只是说铁良自己不能做主，可意思大家都明白，这是经过慈禧点头的。

袁世凯又说道，“还不止如此，虽说这一次铁良是打着缩编整编这个旗号，可实际上只在直军和咱们的六镇中缩编，它省新军其实都相对于侧重整编。”

袁世凯的话再一次让王士珍和赵秉钧大惊，原本他们以为铁良这次搞出的缩编整编的事情，就是针对滕毓藻的，想不到竟然还在打豫军的注意！

可豫军已经被划入顺天军了，难道铁良还不放心！

袁世凯轻叹道，“你们不要以为俺这是危言耸听，其实铁良很清楚，豫军虽然摇身一变成了顺天军，可实际上还相当于顺天军和豫军的联军，想要彻底消化咱们豫军，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如何让豫军的将领们归心，就比如.”

说到这里，袁世凯没有再说下去，王士珍能感觉到，铁良收买豫军将领的事，赵秉钧还不知情。

袁世凯及时转换了话题，“这一次，铁良之所以要重新整编缩编各省新军，就是看到了不敌滕兴甫直军的这个现实，当然，也正好可以借机顺带消除豫军的隐患。”

“所以，他才一方面要利用缩编的手段削弱滕兴甫的直军，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彻底控制各省新军，他这一手，可谓一石三鸟，倒是好手段！”

“俺讨来的这个去湖广、两广四省巡视督促整编新军的差事，甚至还以整编缩编地方新军需要武力威慑为由，尽力想要多带走一些豫军的部队，不只是为了尽力多保全咱们辛辛苦苦练出来的部队，避免让豫军着了铁良的道。”

“还想着要顺路连带将湖广、两广的新军一同整编，重振咱们豫军。”

说到这里，袁世凯有些无奈地挥挥手，“可惜啊！铁良这个王八蛋在防着俺这一手呢，塞给我两镇铁良的人，又让良弼监督我，就是要看紧俺，不要动什么手脚。”

袁世凯吐出一口长气摇摇头说道，“不说这些了，铁良扣下夏元寿这一个镇，最终也是都会划入顺天军，成为铁良控制的部队，和咱们没关系。”

“而且，多了夏元寿这两万来人，对于朝廷其实也于事无补，顺天府和河南这里，既不靠海，也不沿江，一旦滕兴甫翻脸，顺天军的军火来源都会断了，更别提要得到支持了。”

“至于走卢汉铁路，从汉口运送军火，这条路也靠不住，不要忘了，卢汉铁路可是滕兴甫控制着，除非朝廷在两广驻跸，那样朝廷和滕兴甫还有一搏之力。”

袁世凯看向王士珍，“聘卿，现在你知道俺要离开京城的原因了吧！”

不等王士珍回答，袁世凯又继续说道，“面对虎视眈眈的滕兴甫，俺以为，如今京师已成险地。”

袁世凯继续自顾自说道，“《孟子.尽心篇中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前情形，及早从这是非险地脱身，才是明智之举，只要离开了这里，那俺可就是龙入大海了，就算是和滕兴甫争这个内阁总理，俺也有了资格。”

听到袁世凯后半句话，赵秉钧又来了精神。

“大帅，你认为滕兴甫一定能当上这首任内阁总理一职？大帅不会忘了吧，太后已经内定庆王来做这内阁总理了。”

赵秉钧现在已经是改革后的朝廷巡警总监，不只是管着京师的巡警，理论上国内各省巡警都归他管，甚至直隶、山东的巡警也是如此。

也因此，赵秉钧在除直、隶山东两省外的各省巡警局都或多或少地安插了耳目，在顺天府巡警总局的耳目就更多了，甚至京城各分局里都有他的人。

赵秉钧甚至还在巡警总监衙门设立了一支探侦队，还通过这个探侦队在酒楼茶肆雇佣了许多线人。

尤其是茶馆，京城里的权贵子弟最喜欢泡茶馆，那里什么消息都能听到，甚至慈禧那一天见了什么人都有可能从这些人吹牛闲聊中听得到，也因此，赵秉钧现在俨然已成了袁世凯在京师的耳目，消息极为灵通。

赵秉钧继续说着，“虽然滕兴甫态度强硬，一心想要做内阁总理，可一旦对滕兴甫忍让，这朝廷威严可真的就没有了，你认为太后能忍下这口气！”

“如果他们两厢争起来，那倒很可能有机会，要不”

众人都明白赵秉钧所说的机会是什么，袁世凯摆摆手道。

“智庵，当今情形，可不是咱们插手的时机，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看戏一途，暂时咱们还没实力蹬上这个戏台，你记住，现在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要做任何事情，以免引火烧身。”

“至于太后能否忍得下这口气，俺可以告你，太后绝对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在赵秉钧和王士珍诧异的目光中，袁世凯再次深深吸口气，就好似他要替慈禧下这个决心似的，然后又说道。

“你们都清楚，洋人联军入侵时，参与东南互保的督抚们对她见死不救，甚至她也给俺发去电报，俺也置之不理了。”

“要知道，那可是关乎她生死存亡的大事，最后她都能轻轻放下，何况现在羽翼已成的滕兴甫呢。”

“虽然太后拿李中堂、刘坤一、张之洞这些老臣、重臣没有办法，甚至俺因为还有武卫右军，她也需要俺制衡滕兴甫，都没把我们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在王之春身上撒撒气罢了。”“现在，在滕兴甫重兵环视的境地下，你认为她会不忍了！”

袁世凯有些赞赏地说，“太后可不是铁良那些人，只知一味硬来，这个女人是最懂得忍忍之道的，你们相信俺的话，，最终她一定会把这个位置给滕兴甫的。”

袁世凯的话，让赵秉钧不由颓丧万分，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王士珍深吸口气说道，“大帅的想法倒是好的，可只是巡视督促，甚至整编这几省新军，也总是有结束的那一天，此后大帅难道不回来？”

“还有，听大帅的意思，似乎是有长留两广之意，可如果大帅在两广立足，朝廷会答应吗？”

“还有留在两广，香港就在边上，英国人一项把广东视为他们的利益范围，留在那里就要同英国人打好关系，这恐怕难度不小吧，英国人难道会不顾及朝廷的感受，支持大帅？”

袁世凯点头赞赏地说道，“聘卿，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袁世凯接着说道，“其实是否整编各省新军，对俺并不重要，只要有良弼跟着，俺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可只要到了广东，那就由不得他了，两广的那两镇新军，俺是一定要抓在手里的。”

袁世凯看了梁士诒一眼，对王士珍说道，“聘卿，俺今天就跟你说实话吧。”

袁世凯将杯子里剩下的残酒一口喝干道，“滕兴甫亲近美、德，疏远英国、日、俄、法这些列强，英国人对此不满久已。”

“英国公使萨道义这次回任后，就一直在暗中联络俺，建议俺去两广，他承诺，英国人会尽全力支持俺，具体事宜虽然俺不便和萨道义多接触，可燕孙已经同萨道义谈好了。”

“英国人已经答应，只要俺到了广州，他们就会全力支持俺在两广站住脚，还答应借款给俺，那时俺就不会再受陆军部的军费约束，不仅可以留在两广，甚至还可以大肆扩军练兵了。”

为了让王士珍放心，袁世凯又说道，“萨道义已经送给俺十万英镑，作为俺离开京城的运作费用。”

袁世凯将“送”字说的特别重，王士珍明白，袁世凯想要他听明白，这是万英磅是不需要还的。

说到这里，袁世凯忍不住又厌恶地骂道，“只是便宜了奕匡这个老狗”

袁世凯想要离开京城，自然要找人运作，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奕匡这个慈禧的心腹重臣了，估计那十万英镑，此时大半都已经进了奕匡的口袋。

想了想，王士珍还是有些担心，不由问道。

“大帅，借款总不是长久办法，而且两广总督陈春煊能容得下大帅？还有咱们豫军的武器装备一直使用德式，再购买英国人的武器，这.”

袁世凯笑着摆手道，“这些，聘卿都不必担心。”

“只要俺将两广的新军整编完，那时太后也得捏着鼻子任了俺留在两广的事情，甚至为了防止俺不和滕兴甫联手，她还得把这两广总督的位置交给俺呢。”

“至于武器，咱们自然还是要购买德国人的。”

袁世凯笑着对惊讶的王士珍说道，“你不要担心，虽然英国人出钱，可俺也不会完全被他们左右.”

袁世凯话音未落，厅外突然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袁世凯不由收住话头转身看去。

只见刚刚进来的那个管事的急匆匆小跑着进来，见到袁世凯就忙说道。

“大帅，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招大帅进宫问话。”

对于袁世凯料事如神，厅里的三人都对袁世凯露出敬佩之色。

袁世凯点点头对管事说道，“来人说没说太后都叫谁进宫了？”

“回大帅，来人说，除了大帅，还有庆王爷和铁良、良弼在，是否还召见其它人，他就不清楚了。”

袁世凯点点头，“你去告诉来人回宫回话，就说俺更衣后，马上就到。”

管事出去后，梁士诒忙说道。

“大帅，太后召见大帅，一定是要听取大帅对滕兴甫对实施宪政态度的看法，甚至还可能询问军事上的应对策略。”

“我建议，大帅在谁担任首任内阁总理一职事情上，最好不要明确表态，如果一定要表态，也要推举庆王。”

“在军事上，大帅要更悲观一些，最好让太后感到恐慌才好。”

“询问应对策略，我建议大帅给太后出两个主意，一是，整编各省新军是当务之急，否则不足以抗衡滕兴甫；二是，大帅最好建议太后和一众大臣，暂去荆门驻跸。”

见袁世凯凝眉思索，梁士诒狡黠地笑着说。

“自从庚子年张香涛建议朝廷迁都荆门以来，朝廷每年都有一二百万的银子投到那里，如今已有六百多万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总不能打水漂了！”

“好！”

袁世凯只是思索片刻就想清其中关窍，赞赏地对梁士诒道。

“燕孙高明，只是如何劝说太后，如何能让太后去荆门，这个说辞俺在路上还要再斟酌一番，到时看情况再说，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