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杨家堡的攻防战,终究还是以杨家堡一方惨胜作为告终。
直到清点尸体的时候,杨家堡的众人才意识到,这恐怕已经不能算什么普通的胡人劫掠了。光是死在坞堡中的胡人尸体就已经两百有余,其中甚至还有披甲将领手持凶刃来充作开路先锋。
如此凶悍的配置,打一场小规模战役怕是都已经绰绰有余,用来对付杨家堡这种小村落,更是足以将整个村子都屠个鸡犬不留。
好在,一切终究还是过去了。
从那披甲胡将被一刀斩了开始,杨家堡的青壮们终究还是集结起了最后的反攻,即便这份反攻已经没有任何章法,只是野兽一般的搏命厮杀,但这份死到临头所迸发的血气之勇,外加上正在不断抡起大刀收割性命的杜乘锋,硬是将剩余的胡人杀破了胆,只知道仓皇逃窜,再也不敢回头。
“多亏了你们,杨家堡才能安然度过这场危机!”
看着面前那三十余名从这场灾难中幸存的杨家堡青壮,老迈的杨玄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
“诸位壮士,还请受老朽一拜!”
“嗯……”
三十余名拄着枪矛的青壮沉默不语。
那确实是说不出什么话的,毕竟主要负责杀人的又不是他们,如果要按照两百有余这個战绩来算的话,他们这三十多个人杀敌的数量,撑死也只能算后面那个余。
至于前面的两百,那都是杜乘锋一个人杀出来的结果。
想到这里,这些拄着枪矛的年轻汉子们不禁转头看向尸山上的杜乘锋。
“那些尸体吗?确实。”
察觉到青壮们视线的方向,杨玄不禁叹息一声。
“虽然眼下确实应该犒赏一下诸位,不过还请大家最后帮一把力气,把坞堡里的尸体都收敛一下,一个防止村里出现什么疫病,另一个也是为了让那些战死的壮士们能好好下葬。”
于是,即便拖着大战之后疲惫的身体,这些年轻汉子们也都忙碌起来。好在眼下负责收敛尸体的也不止是他们,那些原本藏进杨家堡之中的老弱妇孺们也都出来帮忙。
只是在偶尔在尸体堆中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亲朋弟兄,甚至自家子侄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忍不住暗自垂泪。
然后咬紧牙关,继续将这些至亲的尸体搬到坞堡外的空处。
那些死在这场战斗中的青壮们,不管是杨氏子弟还是流民,其尸身都被安葬在了杨氏一族的墓地里。虽然有杨氏子弟对这件事颇有微词,觉得杨氏一族的祖地不适合安葬外人,但面对这种言论,老迈的杨玄只是摇了摇头。
“你看看地上的那些血,都是从那些壮士身上流下来的,你能把这些血分开,分出杨家人和外人吗?”
此言一出,那些有意见的杨氏族人便都说不出话了。
不论是杨氏一族的人,还是外来的流民,至少在这一夜之后,他们的血,确实已经流在了一起。
自己人的尸身自然是需要安葬的,敌人的尸身就两说了。
一具又一具的胡人尸体被抬了出去,这些尸体都会被一把火烧掉,至于烧出来的那些骨灰,则会按照祖辈的规矩洒进田里。据说这样能够让这些该死的胡人永世不得解脱,当然最重要的是,据说这样能让庄稼长得更好。
而在最后一具胡人尸体被抬走之后,杨家堡眼下最不想面对的麻烦,也终于还是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哎……”
看着倒在地上的杜乘锋,老迈的杨玄不禁有些牙疼。
“那个谁,老李是吧,你刚才是怎么叫住他的?”
“我……”
被叫过来的李木匠支支吾吾,一时间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能叫住杜乘锋,要知道那时候他自己都已经快吓死了。可是在看到已经杀光了胡人的杜乘锋抡起大刀,准备继续砍杀那些杨家堡青壮的时候,他还是连滚带爬的从角楼上冲了下来,站到了对方的面前。
至于为什么明知可能会被杀掉,还是会站出来,这个李木匠真不知道,他当时没想过那么多。
或许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经常来自己这帮工的小伙子还是挺和善的,知书达理,也愿意勤恳干活,所以不会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坏人?
“族叔,我觉得还是不能留他。”
就在李木匠这边还有些失神的时候,换了条裤子的杨三郎却已经走了过来,将李木匠挤到一边。
“现在他是晕过去了没错,但那也只是体力不支。如果等他醒过来的话,如果再要杀我杨氏一族,那时候我们真的还能有什么还手之力吗?”
“你……”
杨玄不禁眉头紧皱。
从理智上来说,杨三郎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如果刚才没有李木匠那莫名其妙的叫停,杨家堡怕不是真的要被斩杀殆尽。可无论如何,眼前的杜乘锋终究也还是从胡人兵锋之下拯救了整个杨家堡的英雄,如果就这么趁其毫无防备就痛下杀手,这是不是有点太……
“族叔,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为了杨家堡,我愿意做这个恶人。”
这样说着,杨三郎已然从地上捡起一杆枪矛。
倒持长枪,杨三郎拧腰转胯,挥臂一抡,染血的投矛便对着杜乘锋的心口飞掷而去。
这是杨三郎的成名绝技,势大力沉的投矛足以将人整个钉死在地上,更别提作为目标的杜乘锋眼下已然失去了意识,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就在此刻,有弧光凌空划过。
势大力沉的投矛悄无声息的断成了两截,跌在地上。
杨三郎看到了刀。
即便杜乘锋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地上,但那柄原本应该属于他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却已经斜斜的指向了杨三郎的脖颈。
被那把大刀指着,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头被捆扎完毕,嗷嗷待宰的生猪。
“啊!!!”
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杨三郎大叫一声,又一次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又要再去换一条裤子了。